马步平自认不能,连上手的胆气都没有,这让刘敦行极是没趣,感觉方才自己的话说得有些满了。
丽容对小牧子说,“兄弟,你看看人家长孙润,和你差不多年纪,也铲过马粪、铡过马料。可人家也不求也不要、也不硬塞,偏偏就让鲁队长看上了,你说鲁队长的意思、总牧监能不同意么?还不是有真本事!”
丽容和婉清送小牧子回厩房去,丽容又说,“你以后可不能再哭了……真没出息,别让人家从大县来的人瞧扁咱田地城的人。”
小牧子不好意思地道,“丽容姐,可我哪会射箭呢。”
丽容道,“行行出状元,谁让你射箭了!牧场里牧子最多了,你要能在这些人中干出个样子来才更不容易、更显本事,明白了?切不要自己是半瓶子醋、还觉着不含糊,那样连我们都瞧不起了!”
她们边说边走远了,但那些话像无影的鞭子,不但抽得马步平脸上烧,刘敦行也一阵一阵地不自在。
更让他窝心的是,这个表现不俗的人是长孙润,他潜在的另一个对手。而且护牧队的队长鲁小余当了这么多人的面,就说要长孙润到护牧队去。而对马步平的事只字未提,这就更显得尴尬了!
他打着哈哈对高岷和刘武道,“天山牧果然人才多的是,一个牧子便有这样的本事,也难怪高别驾就敢放心地去吐蕃了!”
高岷和刘武也暗自乐,心说真不愧是高别驾家里的人,个个眼里不揉沙子,丽容和小牧子的那些话句句是一个姐姐在教训自己的小兄弟,但这也太给劲了!想想自己家中的夫人,谁也不行。
他们哈哈笑着,对刘敦行道,“刘大人,在高别驾、高总牧监面前我们算什么呢!这才是他的七夫人,往牧场里一走就抵上个牧监,谁敢造次!”
刘敦行嘿嘿地笑着点头,暗道,高别驾的另几位夫人,不知又是怎么的不同凡响。他想,看来在天山牧,在西州,自己还须更稳当些。
但是也要抓紧,因为到现在为止,他都猜不透长孙无忌的想法——怎么把长孙润往天山牧厩房里一丢就不管不问。
而这位高别驾也真是可以,就让长孙润在牧场里做牧子,难道别驾就没想过给长孙大人个面子?再说长孙润的本事也确属不赖呀。
一天前,太子中庶子刘洎大人,由长安送给儿子的信里也表达了一点点的担忧,这次讨伐高丽回来之后,皇帝陛下对他的态度仿佛不那么热络了。高官多敏感,也不知这算不算是刘大人捕风捉影。
父亲在信中说,为父凭着上书真切、敢于正直劝谏而闻名于官场,虽太子、陛下不当也直言敢谏。太子监国,为父受命于危难之中,成为太子的肱股之臣,便是皇帝陛下对为父的认可。
父亲说,陛下东征期间我力没少出、话没少说,但眼下感觉着、陛下从高丽回来后对为父看顾甚少,反不如之前了。你在西州可一定要稳扎稳打,从扎根、生枝长叶,那么为父在长安也有些底气了!
李洎还拿高府做比较:你看看高府,满府上下有几个强过你的?高履行、高审行虽然都是一州之刺史,但不足虑也!但为父在高俭的面前就是底气不足,他们只是多了一个高峻罢了!
父亲所说的劝谏太子和皇帝的事,刘敦行大概都是知道的,从第一次东征高丽后,皇帝的身就不大好了。为了照顾皇帝,当然主要还是讨好老爹,李治三天两头往皇帝的寝宫跑。
对此刘洎是这么劝皇帝的:“太子宜勤学问,亲师友。今入侍宫闱,动逾旬朔,师保以下,接对甚希,伏愿少抑下流之爱,弘远大之规,则海内幸甚!”
意思是:太子,就该有个太子的样子,应该跟着老师,多学习治理国家的技巧,老往皇宫内跑,影响不好。
还有一次,皇帝陛下要求大臣们共同指出自己的过失。长孙无忌、李绩、杨师道等人都说:“陛下从善如流,并没有什么过错啊。”
李洎说,“上书人不称旨者,或面加穷诘,无不惭退,恐非奖进言者之路。”——最近大臣们的上书,凡是不符合陛下心意的,陛下都要当着他们的面,各种责备,上书者们没有一个不惭愧退下的,这样的做法,恐怕不能让大家敞开心扉进言啊。
刘敦行一直认为这是当局者迷,父亲不大自知。他这样的直言,不论是太子还是陛下都不会说出个不好,但他们的心情注定不大舒服了。
但父亲就是以此而立足官场,非要逼着让他改,反而可能改得不伦不类,也失去了立足的价值。再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父亲是不大好转向的。
但自己尽快在西州站住脚,做出些成就,可能会让父亲在长安更有些底气。
刘敦行的牧场之行,总算把他带来的麻大人和马大人都拉出了马粪堆。但他知道,牧场中的录事一职,不论上、中、下牧场等级,一律都是流外三等,不够品。也就是抄抄写写、分分的差事。
但也只能慢慢来了。
这两个人找刘司马诉苦,说按着以前在文水县的职位,这不是千里迢迢地跑过来降级玩么?刘敦行安慰他们,“看不出这只是暂时的?”
他从牧场村回到西州后对高长史说,打算抽个时间,去焉耆拜见一下大都护郭孝恪。
然而在出之前,刘大人又把户曹参军罗得刀狠训了一顿。
他当时就要出行,便对户曹罗得刀吩咐道,“去焉耆一趟也不算远道儿,随从也要带几个,那路上的吃喝开销、打尖住店什么的,总得准备些银两,你给我准备。”
罗得刀说,“从西州至焉耆不足四百里路,以前的郭都督、现在的高别驾,还有任何一位西州官员都往那跑过,但西州从不准备这份银子。半路上住一次店也都是自己带着钱。”
他还说,高别驾的七夫人、八夫人两个女人在战事最紧的时候都去过焉耆,也没带什么随从、西州也没给过什么银子。
罗大人是当了西州众多的参军、录事们的面说这番话的,那些人都听了个真切,也没有人替刘敦行说句话,大都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罗得刀说者无意,但“两个女人”的话像是故意的,他哪里知道刚刚生在牧场里的事!而刘敦行恰恰刚好在牧场里受了两个女人的气却没处撒,里面就有这个七夫人!
此时刘敦行就是再有涵养也忍不得了,当下全都冲罗大人泄出来,“你懂就是了,怎么不早对我说起?我是刚来的不懂得,是非要这几个大钱不可么?”
罗得刀委屈地分辨道,“刘大人,下官哪敢!是下官疏忽了!”
刘敦行不知道罗大人的来路,见他如此谦恭,又借题挥道,“成例并非都好,难道我们的这些职官们为西州奔忙,路上就不能有些待遇了?我看你就是衙门里的作派!连别驾的夫人们都喂过马,你多什么!”
罗得刀说不出话来,刘敦行官职大过他,又当了这么多同僚,他总须忍耐。
刘敦行看这位罗大人尖嘴猴腮,哪有个为官的面相,冲口又说,“罚你去柳中牧铲马粪,什么时候回来看你表现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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