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太子妃的仪卫们立刻肃然,各依着秩序马上整车。
这个规模也不小,有清道率府校尉六人,骑马分为左右,佩横刀、弓箭。青衣十人,一边五个。导客舍人四人一边儿俩。内给使六十人一边儿三十个。
后边是太子妃的车驾,偏扇、团扇、方扇各十八柄,左右各九柄,由年轻宫人执着,还有宫人举着行障四架、坐障两架夹车而行。
再后边是两名骑马的典内、十四名驾士,两名阁帅,领着内给使十八人,雉尾扇两柄、团扇四柄、曲盖两柄,执戟士九十人。
总共二百七十四人的仪仗。
平时府上女子们出门都是骑马,但今天再骑马就不成了,但柳玉如不知此事是个什么程序,生怕闹了笑话,就有些迟疑。
但那些仪仗中有专门的内谒者,职责就是提示太子妃举指不能出差错,不然谒者也就别想再干这个差事了。
柳玉如跟来的贴身丫环,就比底下那些宫人更有资格,太子妃上车后,坐在里面招手让她也上车时,谒者并没有异议。
丫环一坐进来,便止不住用兴奋的语调小声对主人说,“哇,太子妃,我就说要气派了!连咱府的护卫们刚才那一嗓子听着也有许多底气。”
柳玉如也很高兴,但提示丫环别高声。
长安城全城缟素,哀念大唐战神李靖的离世。礼部已下达文告,长安县、万年县的衙役们逐街、逐坊的传送告示,通知各街各坊注意事项。
从此刻起,酒肆歌坊一律关张,笙歌宴饮禁绝,平康坊各曲挂牌儿,标明下次开业时间,以提醒达官贵人们不要因为纵情而犯了忌讳。
回到永宁坊,出来迎接的谢金莲、思晴、崔嫣。
她们眼界大开,这阵势也就是上一次太子妃来时才见到过。
太子妃的仪仗按制返回詹事府,偏扇、团扇、方扇归内直局,轺车、家令回率更寺,车辆、驾驭、仪仗返回仆寺,马匹入厩牧署,禁卫各回本率。
她们这才众星捧月一般将柳玉如接进来,问怎么回事。
太子妃说,“还能怎么回事,父皇到卫国公府看望国公时顺便决定的,李治再不是太子,我们家峻才是太子了。”
谢金莲不信,“姐姐,是不是你借了太子妃的车驾用一次,便来骗我们?事情不会这样快吧?”
柳玉如说,“怎么会骗你们,赵国公和江夏王爷可都听到了,不信的话还有父皇给我的诏书在此。”
说着,便到袖子里去摸,然后脸色一变,说道,“呀!怎么找不到了!”
众人笑道,“你还是骗我们,跟真的似的。”
柳玉如已经慌慌张张地起身,对思晴道,“你快去卫国公府告诉峻,就说诏书让我给丢了,再让他着重问一问大门口,我感觉好像在那里曾乱哄哄的,有个岔头!”
众人这才看出不像有假,慌忙让思晴走,“思晴你马快,快去。”
柳玉如回忆,她一直把诏书当个宝贝似地收着,只在卫国公府大门口扶了李德誉夫人一下子,丢也丢在那里了,兴许当时就有人拣到、交给了太子。
思晴临走,柳玉如还让自已的丫环同行,看还不能认出她们在大门口碰到的那个贴门挺立的人,还可以再问一问门外永宁坊的护卫,兴许他们对此人会有些印象。
府中人都知道有柳爽这么个人,但见了面都不认得。
思晴马上出府,柳玉如心神不宁地在家里听消息,但其他人并未过分担心,谢金莲说,“那以后我就也是太子侧妃了,高雄、高壮、高威、高武怎么也得是个郡王,我就还是郡王的娘,这可都是命。”
崔嫣安慰姐姐,“诏书不会找不到的!黄绫子的东西很扎眼,反正上头写着峻的名儿,别人拣去也没有用。”
很快,思晴返回,柳玉如问,“找没找到?”
思晴道,“我见到了峻,也悄悄地问过他了,没有人拣到诏书交给他,不过他说不妨事,府里不要过于惦记。”
“问没问我们在大门口碰到的那人是谁?”柳玉如问。
思晴道,“问了,是柳姐姐的当家子,柳爽。我把这个人也告诉峻了。”
柳玉如说,那就不妙了,如果诏书恰巧被柳爽拾去了,估计他偷偷毁掉诏书的心都有呢。
崔嫣说,“都说过不妨事了,姐姐你不要再想,大不了我们再去翠微宫,求父皇重写一份就是。”
这件事传出去的话,会有人说太子妃做事不稳妥,连皇帝陛下亲手交的东西也保管不好。
虽然旁人一个劲儿地相劝,柳玉如心意惦惦,一宿也没睡好。
……
壬戌日的早上,李靖故世的第二天,太子峻此时应该是最忙的,为了缅怀卫国公,三天不会有朝会,那么他应该一直在卫国公府。
柳玉如再也坐不住了,她想到要去翠微宫向皇帝告个罪,这件事早一天说出来,也省得到最后更尴尬。
丢失诏书这件事显得永宁坊对陛下的美意不上心,一份召示太子身份的重要东西,糊哩糊涂便弄丢了。
万一一时找不到,那么卫国公的大事一了,峻在朝堂上怎么公布此事?
虽然有赵国公、江夏王等老臣作证,但东西得拿出来吧?当着众官宣布新太子身份,然后诏书归档,到那时如果诏书还找不到,还得去向陛下告罪。
临去前,她先让个人去卫国公府,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太子一声,但去的人回来说,“殿下说,太子妃不必专门去翠微宫说这件事,若是去看望一下皇帝的病情,这倒可以。”
太子说,他已经想到了失落诏书的大致去向,兴许很快就找到了,何苦跑到翠微宫去先说这件事呢?
太子妃认为这话并非只为安慰她,峻一定有了线索。
要是这样的话,她就不想去翠微宫了,有樊莺和丽容在那里照应,而且陛下也无诏旨,凭空跑过去不大好。
又是心心惦惦的一天。
傍晚的时候,太子从卫国公府派人匆匆送话回来,他让柳玉如想个什么理由、找合适的人、马去一趟兴禄坊拜访一下代抚侯高审行,马上。
太子不可能让传话人说得再详细,人们就猜测,他匆匆送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回来,一定涉关着丢失诏书一事。
如果高审行真的拾到了诏书,那么他将近一夜的时间也不将诏书送还,就好理解了。
崔颖离他而去、崔嫣的反目成怨、大慈恩寺的冲突,都可能令其不愿意低三下四地送到永宁坊来,而他与太子峻就更不好直面。
姐妹几个在一起商量,派谁去,去了说什么,是直接问一问诏书的下落,还是等高审行主动说出来。
首先,派谁去的问题就有些棘手,上一次在大慈恩寺,谢金莲一头撞到了胡僧罗尔娑婆与刘青萍的龌龊,为此永宁坊还对罗尔娑婆大打出手。
刘青萍回府后,估计不会让高审行知道这件事的真正原因,但她一定不会乐见永宁坊的夫人们再去她那里露面。
谢金莲不能去,她最会令刘青萍难堪。
崔嫣也不能去,她与代抚侯已经当众撕破脸了。
柳玉如更不能去,她现在是太子妃了,去了动静太大。
樊莺不在,她曾经在大慈恩寺,当着玄藏**师和两位尊者的面,拔出缠莺剑直指过代抚侯的鼻子,樊莺就是在府上也不能去。
最后都说苏殷或李婉清、丽蓝去合适,这三个人不显山不露水,以往与代抚侯也未有过什么直接的冲突,而且她们都有了身孕,正好去看望一下代抚侯夫人刘青萍。
三人去后,可以问候一下刘青萍的孕事,表明一下永宁坊在意的可不是刘青萍的**,而是关心刘青萍的身体,那么刘青萍便不会有敌意了。
这就是个引子,高审行完全可以顺势将失物拿给她们。
去时要带什么礼物也费了一番心思,太重了显得有求于人,也不符合太子府的身份,太轻了也不行,去的可是三位太子侧室呢。
柳玉如说,“就带些滋补安胎的东西,谁都明白了我们的去意,话也省了许多,对代抚侯要以长辈看待,毕竟在同一屋檐下那么久。”
行仪也不必按太子府的规制,护从就用永宁坊原来的,不要招摇,马也不要骑了,坐车去吧。
就这么,六妃婉清、八妃苏殷、九妃丽蓝坐车,来到了兴禄坊高府,还未下车,婉清便从车帘后边看到,兴禄坊的大门外还有一套车子,有人来访。
通报进去之后,代抚侯并未露面,是他的夫人刘青萍带着管家出来迎接。苏殷见了面悄悄问刘青萍,“是谁来了?”
代抚候夫人一见到永宁坊的人,面色上闪过一丝尴尬,仍然回道,“是晋王府的杨妃来拜会代抚侯。”
本来,不论是太子还是亲王,侧室可都不便叫某妃,都有专门的称呼,但私下里人们仍然习惯这么叫。三人就知道,来访的应该是杨立贞。
不过杨立贞在这个时候来访,随从也没带几个,苏殷很奇怪。再一个,刘青萍才更该陪着杨立贞,露面迎接永宁坊来客的应当是高审行。
但话不能明着问,三人被刘青萍让到了高审行的院子,引进另一间会客室,高审行和杨立贞不在这里。
婉清和丽蓝询问刘夫人的身孕,睡不睡的安稳,刘青萍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三人,低声说,“还好。”
她没忘了向三人道喜,“听老爷讲,峻王爷已是太子了,青萍与老爷都替永宁坊高兴……不知三位王妃来……可有什么指教?”
苏殷说,“哪有什么指教,我们与夫人一样都怀有身孕,行止坐卧各有不便,因而想到有些日子没看到你了,我们两府毕竟一直是一家人,带着些东西来看望一下还不可以?”
刘青萍放了心,像是为了回报,她不等苏殷三人问,便说道,“晋王杨妃到府,是专门来拜访老爷的,我听说以前杨妃得过老爷的照顾,今日也没大事,就是看望一下代抚侯。”
同时也暗示了代抚侯没有露面的原因。
李婉清和丽蓝对视一下,刘青萍前半句话是实情,杨立贞专门找高审行有事。后半句话便是遮掩,没有大事,杨立贞这个失势太子的侧室,怎么会在傍晚时分独自一个人到这里来?
苏殷不由猜到,杨立贞突然到访,绝对不代表她一个人,而是代表的晋王府,难道她也是为了“立马王为太子”的诏书?
这么一想,她就焦虑起来,毕竟马王晋位的事还没有最终为众人所尽知,如果诏书到了李治的手中,他要怎么做?
她拿定主意,高审行不露面,她们就一直留在这里,倒是要看一看杨立贞什么时候走,她总得出门吧?高审行总得送出来吧?
到时两方面人恰巧“碰了面”,看看他们怎么说,苏殷暗暗冲丽蓝丢个眼色过去,又瞥一下屋外,丽蓝会意。
苏殷和婉清就重点陪着刘青萍说话,孕妇饮食、滋补、这个季节穿什么,有什么禁忌,恰巧也没什么可说的时候,高峥的夫人安氏闻讯跑过来相见。
高审行回府后倒没声张,但高履行不可能不说,安氏也知道了新太子。
她很热心地上前,要拉住苏殷的手问候,又缩回手去,赧颜道,“我都忘了你们是太子妃了,”她不知道要如何与太子侧妃见礼。
反倒是苏殷上前拉起她的手,“三嫂!看你说的什么话,怎么几日不见就生分起来了,你可是太子的三嫂!”
连刘青萍都笑起来,看来永宁坊确实对这里没有敌意,于是话题再一次生动起来,丽蓝偶尔也不得不插入其中,但她一直留意着外头。
这么半天了,高审行都不露面。
在另一间会客室里,代抚侯正是专门陪着杨宫人。
其实杨立贞在东宫的地位真不算高,一个挂名的侍读宫人,歪打正着有了李治的骨肉,不然在东宫,各方面都算不上出众的杨立贞,连个名字都不会有人专门记录一笔的。
原来李治是太子时,杨立贞因为生了儿子,从而得到了一个五品承徽的名份,这一等级的人在东宫有十人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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