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沉,北风呼啸,正是许多大龄单身男青年失眠的时候。
所以一听说翟让召集,大家来的都很快。
现如今的瓦岗寨,有点人才济济,兵强马壮的意思了。
位于城寨正中的议事厅灯火通明,除老大翟让外,翟让的大哥翟宽、徐世勣、单雄信以及王儒信这几位最早的瓦岗元老都赫然在座。其他诸如王伯当、谢映登、樊虎、程咬金等后加入的将领也都坐在下首。
“这么说,除斥候已探明的西路隋军,还至少有一路疑似右骁卫的隋军,随时可能出现?”
年轻的徐世勣摸着嘴边淡淡的胡须皱眉思索了片刻,便起身走向堂内一侧平放的方形书案前,盯着桌面上的绢制地图瞧个不停。
坐在翟让左手边的单雄信哼了一声,嘀咕道:“有什么好谈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吞!管他什么左骁卫右骁卫,一并收拾了,然后咱直奔洛阳,砍了皇帝老儿的脑袋,让翟老大做皇帝!”
居中的翟让眉毛微皱。
一面要砍了皇帝,一面又要他做皇帝,这话咋听着怪怪的呢?
居右的翟弘也是面色不愉,微瞥了单雄信一眼,似有不爽。只是和他弟弟不爽的未必是一件事。
“单兄稍安勿躁,”
下首的王伯当摆了摆手,斜脸稍一指小徐的身影,笑道:“以懋功的智谋,很快便有万全之策,咱们听令便是!”
眼下他在瓦岗寨的地位,其实有些特殊。
老翟统领的瓦岗军本质上还没脱离绿林匪寨那套,奉行论资排辈,大哥二哥。所以若按资历,别说是单雄信与徐世勣,就连老程都比他入伙早,该喊他一声伯当弟弟。
可要论实力,如今的瓦岗军除却家属,马步兵卒合计不过十万。却有三万整编的河北降兵与五千谢家庄弓手都握在王伯当和谢映登兄弟手里。老王说的话,便是翟让也得老老实实听着。
单雄信这边偃旗息鼓,倒是斜对面本来和樊虎低声闲聊的程咬金,不知何时总是盯着他看。
待老王抬眼望过去时,便先拱了手,嘿嘿笑道:“倒是多亏了伯当兄的消息灵通,才能叫军师从容布置。却不知如此隐秘消息,伯当兄是从何而知啊?”
“呵,也不是甚打紧的秘密!”
王伯当这人最有意思的就是,明明是被李大德当做卧底塞到山东的,却对自己的来历从不藏着掖着。平日里兄弟相处闲聊,总是一口一个恩公曾经曰过。这次也不例外,面对程咬金询问,当即便掏出那封书信来。
“此番还多亏某家恩公记挂伯当,专程写信提醒。不过众位兄弟,”老王说着便站了起来,郑重的对周围施了一礼,言道:“恩公身份特殊,还请众兄弟替伯当保密!”
“那是自然!”
“伯当放心,兄弟们都省的!”
“你恩公真是个妙人~”
他都这样说了,其他人反倒不做他想,更不好去检查那封信的底细,还反过来拍着自己的胸脯对他保证。
便在这时,忽听后方的徐世勣高叫一声:“某知道了!”
“嗯?”
一群人顿时起身围了过去,询问这货知道啥了。
“定是濮阳韦城一线的北路!”
见众人都围了过来,小徐便指着地图信誓旦旦道:“大家看且此图分布,咱们瓦岗看似占据四郡一道,东西狭长难以兼顾,但对隋军而言,实则只有东北一面可进攻区域!”
一边说着,手指一边滑动,给众人解释他的推断:“你们看,沿黄河往东,一过武阳便是那清河贼帅张金称的地盘。往南又有孟海公的东平为屏障。隋军若不想打一场乱战,便只能在这里,”点着地图上卫县大伾山的位置,“在此处过河,自北面进攻。”
话音落下,王伯当也看着地图点头道:“从距离上看,若是两路大军夹击,便也是此地了。一来可直取咱们大本营所在,二则,再往东要面对的形势和地形都复杂得多,很难与西路隋军形成配合。”
正说着,却见小徐同学一脸古怪,带着恍然与揶揄,摇头笑道:“即便如此,怕是这两路隋军也难以配合了!”
“那是自然啊!”
单雄信拍着他的肩膀,得意道:“他的进攻路线都被咱们提前知晓了,还配合个屁!”
众人都哄笑起来,却见徐世勣摇了摇头,古怪道:“你们忘了我等因何与孟海公和徐圆朗休战了吗?”
这都年前的事儿,怎么突然又提?
众人一脸疑惑,就见程咬金带着不确定,诧异道:“卢明月?”
年节之前,留守瓦岗大本营的翟宽派王儒信传书,言说有人自东郡拉起数万队伍,不时侵扰匡城,还进入了济阴境内,恐是奔着瓦岗来的。
翟让一听老巢有失,哪还有心思在外面打地盘,急忙就收拢了队伍回师。结果大家赶回来才知道,躲在东郡与济阴夹角畏畏缩缩这货竟是卢明月。
“隋军进攻我等,和这厮有何关系?军师是担心他会趁火打劫?”王儒信道。
“非也非也!”
小徐哈哈一笑,摆手道:“姓卢的若真有勇气进攻我等,年前便打了,不会等到现在。你们瞧他所在的位置,”这货脸上挂着坏笑,点着地图道:“若是他不走,便恰好拦在北路隋军与我等之间。可若是南下,又刚好撞见西路隋军。所以说,即便没有我等干预,西、北两路隋军也注定难以配合了!”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脸古怪,以及……同情。
过了片刻,才见谢映登耸了耸肩,叹道:“真是,天意啊!”
“好了,即便如此,该我等打的仗也还是要打的。”翟让抬手止住众人话头,转向徐世勣道:“懋功贤弟,你是否已有对策了?”
“算是有了些计较!”
后者点了点头,点着地图道:“隋军多是伐辽老卒,久经战阵,若分兵对抗,我等怕不是对手。所以,要先集中兵力,打掉一路!至于另一路,”话音未落,却是抬头看向樊虎。
“樊某?”后者一脸诧异。
众人一直没提西路隋军的旗号,但既然早有探马禀报,番号总是藏不住的。一旁知道底细的王伯当叹息一声,上前道:“懋功,不如某去吧?”
“伯当兄,”徐世勣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你去,便没有效果了!”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为什么樊兄弟去得,伯当兄就去不得?”程咬金疑惑道。
“懋功!此事还需樊兄弟自己同意!”
翟让忽然上前,看着樊虎道:“那西路隋军,打着‘裴’字旗号。某已问清楚了,主将是新任左武卫将军裴仁基!”
樊虎耳边轰得一声,只觉得大脑有些懵,脑中不住闪过许多面孔。有裴行俨,有秦琼与罗士信,还有张须陀。
半晌,就在徐世勣撇了撇嘴,准备另找人选时,他却低了头,涩声道:“末将愿往!”
“某也去!”
一旁的程咬金忽地攀住他的肩膀,貌似不爽的大声嚷嚷道:“你怕个求!若是那姓裴的敢骂你,某便也让他尝尝被人骂的滋味!”
樊虎感激的冲他笑了笑,其他人便也松了口气。
小徐同学精神一震,便拍了手,点头笑道:“既如此,不如谢兄弟也去。你们三人便带谢家军本部与一万步兵,明日便去济阳!”
“喏!”
谢映登自王伯当背后闪出,与樊虎和程咬金站在一块,抱拳应喏。
等到众人仪事完毕,徐世勣又联合老王这个懂战阵的和老程这个一肚子坏水的一起完善了计划,天边已是蒙蒙亮了。
王伯当拍了拍额头,这才想起给李大德的回信还没写,便急急忙忙的赶回住处。待到天一亮,李成便要离开了。
他其实也说不上来自己想和李大德说点什么。倒是有一件事很想问问,那就是李密是不是真如传闻那般死在了李渊手里。可战场上没有私仇,他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想法,便不知该不该问。
要不就多点问候吧!
“恩公台鉴,承赐琅函,伯当顿首。自河东后,揖别丰神,时萦离绪,不知公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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