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冰冷的雨夹雪又下陆陆续续的下了几天,直到军事会议后的第七天,也就是大业三年二月十七;张掖终于放晴,气温也比前天、昨天高了许多;不断吹拂的风,也带着丝丝暖意。
面对这样好天气,人们知道大雪将要融化,凉州的春天也终于到了,人们纷纷走向家门,涌向城中心的中市,打算备办一些农具、布料、春装。
张掖城共有东、西、中三个大集市,而位于城中心的中市是整个凉州地区最大的市场,规模和大兴城的东西市差不多大,与大兴东西二市不同的是,它是一个大大的“八卦阵”。
“八卦阵”外围店邸售卖家家户户都要的、需求量大的生活必须品,里面才是奢侈品,越到里面,物品价钱越贵,商旅行人也会变得越来越少。市署则是位于四通八达的“八卦阵”中心。
市内邸店林立,物品琳琅满目,贸易极为繁荣,既有牲畜骡马、也有柴米油盐;既有贵重的珍珠、玛瑙、水晶等制品,也有廉价的针线……高中低端的各种商品应有尽有,在这里从业的人员,就有两到三万人。同时,中市也是凉州最大的商品集散地,凉州十四郡和胡人商贩几乎都是从这里进货。
巳午之交,乔装打扮的杨集带着柳如眉刚进入集市。
自军事会议结束以后,各地将官尽皆冒雪回归驻地,一些军队也陆陆续续开拨,纷纷向既定的战场集结。
由于吐谷浑气候异常、实力尤存,凉州上下没有小看这个半死不活的敌国。按照计划,这场灭国之战将要耗费半年时间。而战争打的是敌我双方兵力、武器、钱粮物资等等综合国力,州牧府上下为了打好这一仗,都在努力将各种物资一一落实清楚。
然而就在各级将官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杨集这个凉州牧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人。倒不是他不想管,而是州牧府分工明确、条理分明;每个机构都有自己责任,并且早已形成一个配合默契、高效有力的团队,若他贸然插手,反而是在帮倒忙。
卫二代也被杨集打发了很多,有父亲和长辈的,都回到父亲、长辈身边去了;父亲和长辈不在凉州、亦或是没有参与这场战役的,则是一分为二,一部分跟张须陀和李靖等人,一部分继续跟在杨集身边学习;而皇族子弟,全部甩给了杨义臣。毕竟卫二代、“皇”二代都是抱着学习的心态来的,如果全部留在身边,杨集根本就兼顾不了这么多人,现在打散开来、各跟各的,他们反而学到更多知识。
之所以出来逛街,主要还是因为柳如眉不能参战,心情特别不好。以前杨集所打的每一场战斗,她都在。可是这一回,她要留在张掖带孩子,所以情绪特别失落。与她相比,萧颖和裴淑英虽然很担心杨集,可她们从来没有跟着去打仗,反而看得比较开。
杨集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带着柳如眉出来散心了;不过他们虽然乔装而来,可是百多名的朱雀玄武卫队却在前后左右默默的跟随着,由于他们没有军人特有的彪悍气势,所以杂在人群之中,和普通的商人、行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甫一进入集市,喧嚣热闹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市内人来人往,临街店铺的伙计站在门口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柳如眉不知道杨集成天在州牧府喝茶混日子,始终以为他日里万机;一见他这么“忙碌”,还体贴的抽空陪自己散心,积压了好几天的郁闷早已烟消云散,一颗芳心也化作温柔情意。
受中市的繁华热闹影响,心情更是一片大好,但却也因此,更加舍不得和丈夫分开了,她凑到杨集身边,撒娇道:“公子,我舍不得与你分开,我也跟你—起去吧!”
杨集闻言失笑:“儿子那么小,你要是跟我去了,儿子怎么办?”
柳如眉看了杨集一眼,振振有辞的说道:“儿子可以给rǔ母带,而且阿娘、大娘、三娘也可以帮忙照看。”
“此法倒是可以!”杨集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笑着问道:“可是一走就是一年半载,你放心得了吗?你不担心、不想念?”
“那还是算了吧!”柳如眉一下子就泄气了。
他们的儿子还不到半岁,那小小一团又特别粘她,她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只怕还没有走出张掖郡,她就要打道回府了。
既如此,又何必跑这一趟?
杨集安慰道:“等儿子长大了,我以后每一次都要带你,你不答应都不行。”
他这个老婆以前特别自卑,让他特别心疼怜惜,也许是因为生了一个儿子的缘故,现在开朗了很多、多了以前所没有的天真活泼的“少女”心性。
“也只能如此了!”柳如眉叹息道。
杨集未免她又患得患失,便换了一个话题:“这些天军队调动频繁,城内百姓想必也感受到大战来临的气息了。我们去了解了解一下粮价。”
民以食为天,百姓要是没饭吃,他们只能当流民、只能造反,因此历朝历代都把粮价看得比天还重。而大隋的粮价正如后世的猪肉卖价一般,是衡量所物商品物价最为重要的指标;而京城的粮价,往往又是天下粮价的“晴雨表”。如果京城百姓听说哪怕发生战争,便会本着有备无患、小心无大错心思去囤粮,一旦粮食紧张,粮价又会‘蹭蹭蹭’的上涨。
杨集不是皇帝、张掖城也不是京城,可是对于凉州十四郡来说,这里就是京城。杨集作为凉州牧,也十分关心特殊时期的粮价。
“好!”柳如眉有着武人的干脆果断,绝了随夫作战的念头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一听丈夫说去问粮价,便不再“纠缠”于私事了。
张掖三市十分人性化,一切遵照“便民”的理念来分布。由于“食物”是家家户户都要的必需品,而数量庞大的老百姓既没有闲人富人那么闲、也没有闲钱购买奢侈品,他们买完粮食,就会匆匆忙忙回家、抓紧时间去做活计;所以针对需求量极大、物品沉重、购买人群多的特点,官府将与“吃”有关的米行、面行、肉行、鱼行、屠行、果蔬行设在“八卦阵”最外围。即使老板们把店铺开成与吃有关的“杂货店”,官府也不会多加干涉!
按照这个规则,杨集和柳如眉很快就找到一个规模比较大的“杂货店”,杨集在门口的大瓮内抓了一把成色极好的稻米,细看之下,颗颗饱满、连一片糠皮都没有,便知道是上等稻米。抬头向旁边的店伙计问道:“博士,稻米多少钱一斗?”
伙计向杨集拱了拱手,笑呵呵的介绍道:“客人,这是兰州、这是金城去年秋天的上好稻米,卖价是五钱一斗,如果一次买一石,四十五钱即可。”
“那麦子呢?”杨集又指旁边的小麦问道。
伙计眼神非常好,他见杨集和柳如眉虽然没有穿金戴银,衣服只是普普通通的布料,可是两人气度不凡,便知道他们不是真心想买米的人,不过他还是非常有耐心说道:“麦子便宜一些,一斗三钱,如果买一石,送一斗,也就是说,花一石的钱,可以买到十一斗。”
“我们夫妇是关中人,在大兴做丝绸生意,听说丝绸在西域能够卖个好价钱,便在张掖开一家店邸。”杨集看了伙计一眼,‘忧心忡忡’的说道:“听说这里马上就要打仗了,这里的人会不会抢购?你们的粮价会不会上涨?”
“确实是要我打仗了,不过不会有人抢购粮食的。”伙计摇了摇头。
“却是为何?”伙计的果断,倒是让杨集惊讶了。
“我们凉州有句话叫做‘大王出征,Cun草不生’。”伙计笑着说道:“意思是说:只要大王出征、只要大王训练出来的军队出征,就没有不胜的道理,既然人人都这么想,当然没有人抢购粮食了、粮价当然不会上涨了。”
这番话,足足让杨集愣了好半晌,这才一本正经的说道:“‘大王出征,寸草不生’之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过,不过卫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话,倒是蛮贴切的。”
柳如眉差点笑出声来:“……”
但是话说回来了,的确是蛮贴切的。
忽然,一名落魄武士腰挎战刀、背着一个小包裹从前方拦街而过,斜着向对面的前方急匆匆走去。
不知为何,那名武士的竟给杨集一种眼熟的感觉,他定睛向那名武士的背影看去,对方却仿若未觉,就这么在杨集的注视下,汇入人的洪流之中。
柳如眉见杨集久久凝视前方,她也不由顺着杨集的视线看去,但是她看到的,全部是衣色各异的背影,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不得由问道:“公子,怎么了?”
杨集说道:“我看到一名武士横街而过,好像是一个熟人,但具体是谁,我死活都想不起来。”
柳如眉连杨集说的是哪个人的背影都不知道,自然没有办法帮杨集辨认,她想了一会儿功夫,又见那名伙计非常识趣的退到远处,便低声说道:“城内到处都是公子带过的兵将,公子看到的,或许是某一个比较出色兵将吧。”
“说得也是。”杨集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心中也认同了柳如眉的说法。毕竟每一场战斗、每一次对抗演习,总有一些中低层将领、普通士兵脱颖而出。当时他或许印象深刻、甚至亲自嘉奖过,可是时间过得久了、嘉奖的人多了,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甭说是背影了,便是面对面,恐怕也叫不出对方的正确的名字。
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告别伙计,两人继续往里走,时而停下来询问物价、时而有说有笑向前行。杨集忽然见到一个路口的牌坊上刻着“珠宝行”三个大字,便走了进去。
在他的四个老婆之中,萧颖和裴淑英都有丰厚的嫁妆,张出尘母女不算富有,可她继父公孙桓为了给她撑场面,差点把屋子里的箱子都清扫了一遍。与那三个相比,可怜的柳如眉什么都没有,就连入门仪式都十分草率。
说来也是惭愧,杨集认识柳如眉的时间,已经跨过六年了,然而他除了几柄刀、几柄剑,连一块布都没有给她买过。虽然家里什么都不缺,她现在也非常富有,可家里有的和丈夫买来送的,意义肯定是不一样的。
“八卦阵”被道路切割成一个个等腰梯形,中间又有几条街道断开,所以每个板块越到里面越小,而他们所在的这个板块的珠宝行非常靠近市署,里面只有二十几家大小不一、专门售卖珠宝首饰的店铺。
杨集带着柳如眉来到一家最大的店铺,见没有自己家的暗号和标记,这才踱步进去,后面的慕容弦月见状,也连忙跟上。
里面布局华丽,打扫得一尘不染,但由于珠宝行当是个“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行业,里面并没有什么客人。
东主是个来自史国的粟特人,汉名叫史宁,他主要是做东西方的生意,在张掖收了东方的奢侈品,再让他的商队运去粟特石国,然后再从史国把西方的商品拿来卖。
史宁以前是往返于史国和大兴城之间,现在年纪大了,受不了奔波之苦,便把行商交给了两个儿子做,自己在张掖买了一个店面、一栋房子,店面当做零售店、房子用来住人和当库房。
见客人上门,石宁连忙上来躬身施礼:“尊贵的客人,想要点什么?”
“要买几件上好的首饰。”杨集拱了拱手,又这个粟特老头问道:“你这里收银票吗?”
银票是杨集弄出来的支票变化出来的,支票以前是杨集少时弄出来的东西,之前只流通在卫王府的商业体业之中,到了张掖之后,他的幕僚和各郡官员也觉得这东西非常方便,也想用支票来支付。
但是各用各的,实在是太乱了,也容易让不法分子有空子可钻,于是王府麾下的钱行应运而生,在每个郡郡治都设立一个分行、张掖三市各有一个,大兴二市和洛阳三市也各有一个。
谁存钱进去,谁就领到面额大小不等的同等银票,如果有人想兑换成现钱,也是可以的。开始的业务对象非常窄小,只是面对卫王系和王府成员;后来凉州商人见这个不错、非常方便,而钱行信用又非常好,于是也陆陆续续的存钱了,业务自然也是越来越大了。
不过存钱的人,却没有利息可言,但是他们一是没有吃利的开概念,二是享受到银票的便利。商人们要是用现钱去做大宗生意的话,得拉几车几车的钱,不仅不方便,而且很不安全。
现在,只需带上纸张一般的银票就解决了。
至于用利息吸取民间存款、以及放/贷什么的,现在还不考虑,毕竟钱行是个非常新的新生事物,需要一步步磨合、汲取经验才行,若是一步到位,容易出错。
一旦出错,就会败掉人品和信用,以后再想恢复,那就难如登天了。
而存进去的钱,大多数被独孤敏集中拿去修房子了,而杨集和杨雄在运河边合伙打造的“吃、穿、住、玩”小城镇,也是从钱行这里拿去现钱的,不过却不是贷/款,而是同等数额的金银兑换。
“收的!”听了杨集之言,史宁连连点头,他在钱行之内也存了不少钱。
“那你把最好的首饰拿来看看。”杨集豪气的说道。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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