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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宋太宗之时,汴梁有百姓失鹅,愤然将为其牧鹅者告上官府,他不去找临安府,而是直接敲响了登闻鼓,宋太宗得知此事哭笑不得,原本是为解决下情上达的登闻鼓却成了小老百姓解决丢失一只鹅的渠道。
看着这状纸,赵与莒便也有哭笑不得的感觉。
太学生与外地来的儒生在群英会酒楼里发生冲突,双方大打出手——这种事情虽然早些年不常见,但自去年陈安平等人入临安后,便不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虽然赵与莒也不只一次让乔行简训斥这三人,可是这三人不但不改敛,反而因为自己打架的事情能上达天听更加兴奋。
好在以前打架也都是读人打架,皮肉受些苦罢了,只是这回却打出了仕。不仅惊动了临安府,还把余天锡也牵连进来。在李楚雄等人的上中,分明就在指责临安府不做为,便是“尸餐素位”这样的词都弄了出来。
“这些读人,胆子倒是大。”坐在韩妤身边,赵与莒笑着骂道。
韩妤的腹部已经很显,如今象羽鞠这样剧烈的运动她自然是不做了,每日绕着几处园子走走,那便是她最好的锻炼。因为此时生产极危险的缘故,赵与莒还在流求开创之出,便让秋爽注意收罗妥当妇人,用消毒、杀菌和止血药物等等方式来为流求孕妇接生,同时负责照顾孕妇起居生活,如今流求这种有经验的产婆有三十余位。上回孟希声来临安时,特意随船带了两位来,她们入宫后一则照顾韩妤,二则也教宫中女医一些新式接生知识。这是利国利民的善举。除了宫中女医,赵与莒还专门下诏,令临安的产婆都须经过培训之后才有为百姓接生的资格,这种培训是免费的,结束之后还会发放盖了官印地一纸凭。
除去送了产婆来,还有四名流求来的宫女。都是知根知底,这是杨妙真强烈要求送来的。这四名宫女负责韩妤的饮食起居,她们其实在流求做的女郎中。对照顾人也不陌生。
“官家莫要深责,年轻人血气壮,这是难免之事。”韩妤轻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微笑着道。
“阿妤放心……不过这些年轻人,年纪都与我们差不多了,有些甚至比我们还大上十岁。”赵与莒摇了摇头:“却还是这般脾气,倒显得我们老了一般。”
听得他提到一个“老”字。韩妤面色微微变了一下。
这是韩妤很担心地一个问题。以年龄而论,她不但比赵与莒大,而且比杨妙真都要大些。虽然因为保养的缘故,她如今还与二十二三岁时没有区别,但她也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一个槛。生了孩子之后便会急速老去。
她深信天子不会弃她而不顾,但心中还是有些惶惶。
“怎么了?”见她模样不太对,赵与莒问道?
“没……没什么。”韩妤垂下头,最近太后在来看她时候,没少暗示她应该劝天子再纳嫔妃,甚至隐约有怪罪她专宠之意。
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些明白杨妙真,杨妙真一副不讲道理的粗直模样,只要她在后宫,太后便不会当面去说她专宠。因为谁也不会与这个没心眼地人计较。相反。她向来温顺,反倒成了怪罪的对象了。
见她这模样。赵与莒微微沉吟,这才想到是自己说错话了,他见着左近并无旁人,便倒在韩妤膝上,韩妤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才满面通红:“官家,头痛?”
“虽说不痛,但好久未曾受过阿妤的手艺了,旁人做得永远也不如阿妤好。”赵与莒闭上眼,只是说了一句。
韩妤心中象是有朵花缓缓绽放,流淌出甜蜜的汁液来。她抿着嘴,将手搭在赵与莒的额头处,轻轻按抚起来。
腹中,是她的孩子,手下,是她地男人,她突然间觉得极为幸福,为这幸福,便是被天下人责骂她专宠又是何妨?
群英会斗殴事件也让刑部侍郎邹应龙也是头大如斗,案子原本简单,却因为李楚雄等人地伏阙上变得复杂起来。他在家中转了几转,终究觉得不妥,便遣人将乔行简请来。
若以学派而论,乔行简与葛洪一样从吕祖谦学,又与陈亮为友,他其实很近于功利学派。但是,在朝堂中时,他的立场却有些难说清楚,既与真德秀、魏了翁等“正人”友善,又与郑清之、余天锡等史党交好。他的年纪很长,如今已是七十,但仍然精力充沛,丝毫没有见老。在天子强势的情形之下,他很大程度上成了葛洪、魏了翁和邹应龙等人的智囊。
不过去请的人却回来告知,乔行简不在家中,不知去了哪里。邹应龙只能叹息了声,自己吩咐升堂问案。
“这李楚雄状告临安府之事,诸卿以为如何?”这日朝会之时,赵与莒笑着问起众臣。
“陛下,这不过是狂儒胡闹,当不得大事。”薛极带头道:“臣听闻坊间议及此事者,也多是在说李楚雄无理取闹,以些许小动干动圣听,亏得圣天子在朝,否则仅此之罪,便足以流徒千里!”
听他说得杀气腾腾,棒子高高举起,却又轻轻放下,乔行简心中哼了一声,暗暗骂了句“小人”。分明天子宽容,不是滥施刑罚之人,薛极这帮咋唬,除了表忠心外,别无它用。
“臣也以为如此。”魏了翁执掌户部,对余天锡近来做为看得清楚,余天锡是以潜邸旧人得用,与郑清之一样,作为天子地亲近之臣,他们也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代表天子的颜面,即使不算鞠躬尽瘁,也算是兢兢业业了。这段时间来。临安城的改建到了关键之时,增扩街道、防洪固堤等等,都让余天锡忙得双脚几乎没得停,再加上他还得关注都城的治安、经济和百姓生计,哪里有闲暇去管这原本就算不得什么大案地事情。而且,斗殴的另一方。陈安平等三人是郑景云委托来临安给他送来一封信的,这封信如今便揣在他怀中,故此他也不希望天了就此事处置余天锡。
朝臣的态度几乎都一致。便是觉得李楚雄等人无理取闹,余天锡处置得当。赵与莒不动声色,听得众人纷纷发言,只不过是同样意见,这些人便说了近一个钟点,赵与莒心中微微有些厌倦。但面上却没有出来。
虽然大宋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待士人极尽宽厚之能事,而士人在原本地历史当中也以身报之,但这种低效率地“共治”,让无数时间与精力都耗费在天子与大臣或大臣与大臣之间地扯皮之上,或者如同现在这般浪费在一堆废话之中。赵与莒觉得,这次李楚雄状告临安府之事。倒可以成为改变这种扯皮现象地契机。
“诸卿都说完了?”见老半天就是他们这些大臣起劲地说话,天子却始终不置可否,众臣都安静下来,赵与莒这才问道。
众臣看了一眼大庆殿角落摆的巨大座钟,都不觉有些赧然。
“好大地事情,竟然要朕和这满朝文武重臣花去一个钟点的时间,一日二十四个钟点,以大宋之大,若是有二十四个这般迂犟之人出来。那朕与诸卿岂不都无法休息了?”
听得天子责备。群臣默然,崔与之看了葛洪一眼。方才葛洪倒是没有说话。
“不过,李楚雄之事虽小,朕却看到两个问题。”赵与莒道:“众卿方才说的,都不是关键,朕看到的这两个问题才是关键!”
无论是史弥远在朝中时,还是自己亲政初期,赵与莒说话都很少有这么肯定的。不过现在不同,他的声望之高,已经足以对整个文官阶导构成压力。虽然官僚士大夫联合起来,仍然能与天子抗衡,可去宣缯入崔与之之后,这种联合便变得几乎不可能了。
而且,临安城外,还有三千近卫军、三万整训中地拱圣军在,这是绝对忠于天子地武力,他们的战斗力也远胜过临安其余禁军部队。殿前司如今也控制在天子手中,几个挂名的指挥使,都没有什么实权。
“第一个问题是官员太忙了……朕不是在说反话,大宋地方主官着实太忙。”
赵与莒轻轻拍了一下座椅,目光炯炯地盯着众臣:“诸卿大多也在地方做过主官,知道每日忙个不歇,既要管着民生经济,又要管着审案断案,虽有司曹掾佐相助,但仍须耗费大量精力。”
“人之生也有涯,而公务无涯,地方主官代天子牧一方,首要之责是将地方治理好来,百姓殷实、水旱无忧,再牵扯过多精力于普通案件之上,二者难以兼顾。以李楚雄之事为例,便是如此。故此,朕有意将刑罚断案之事,自县令、知州处移至提点刑狱官手中。县、州原本协助地方主官审案的推司、款司不再归主官管辖,而直属该路提刑官,下应胥吏,一律转入提刑官辖下,以州县人口总数核定编制……”
赵与莒滔滔不绝,他所说的显然经过深思熟虑,群臣心中都是大惊,天子才说要革新,这革新之策便已经出来了,但听着听着,便又觉得天子此举,动静虽大,对原先制度的变革,却还未曾有他们想象地那么大。涉及的范围,也仅仅是司法权而已。
下朝之后,乔行简并未回府,而是驱车出了城,到得临安城东郊的一处小庄院。他到达的时候,有二人相对而坐,正在等他。
一个人赫然便是当初皇子府中的“柳先生”,另一个则是四十岁不到的模样,面貌上倒与史弥远有几分相似。
“恩师,上回晚生说的事情,如今已经安排妥当。”柳先生道。
“果真如此?”
乔行简捋须惊问道。
“正是,学生这些时日里,除了与那些豪商勾通,便是在查此事,子申已经布置完毕,用不了多久便可发动了。”那柳先生恭敬地拱手道:“恩师,此事若成,恩师之志必可成矣!”
“老夫老朽,能有多少时日?”乔行简微微喟叹了一声:“只是不忍见我大宋江山毁于一旦耳。”
“乔老身体强健,这大宋天下还需乔老支撑,何出此丧气之语?”被称为子申之人笑道:“有柳贤弟与晚辈,必保得乔老有为宰辅之日!”
乔行简盯着那人好一会儿,慢慢笑道:“尊叔还不能传回消息么?”
“不能,家中寄去家,也尽数被退回。”那人正色坐直:“学生与家叔政见向来不合,乔老与柳贤弟尽知,若非如此,学生也不会与二位在此相会了。”
“子申客气了。”
坐在此处的第三个人,若是戴上斗笠,张兴培定然能认出他来。他尚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野心勃勃之时,声音沉稳,目光锐利如剑。
“令叔为当今天子铺路,可谓殚精竭虑,只可惜却落得这般下场。”“柳先生”半讥半叹地道:“也不知如今他想起济王时会如何作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那子申微微有些尴尬,但大体上还是镇定自若。
“过去之事就不要再提了,如今子申与我等是同仇敌忾,况且子申与其叔并不同一。况且今上登基之后,若不是子申庇护,你早就下监牢了。”乔行简微喝了一声,柳先生笑笑闭嘴。
“若是献章得来的消息当真,只怕天子这革新之策……嘿嘿。”乔行简又是笑了笑,然后对那子申道:“子申,这些时日里辛苦你了。”
那子申笑着摇摇头:“不过是联络些家叔故旧,监听那些豪商举动,有何辛苦可言,倒是柳贤弟往来奔波更为辛苦,只恨那些满身铜臭地商贾成不了事,若是得成,一部尚少不得乔老地,再拱走崔与之,乔老便可直任首辅,如此则大事济矣!”
“天子倒是英武,革新也势在必行。”乔行简扫视二人,眉毛渐渐挤在一处:“但这革新之策,却不可由天子推行,须得我等推行方好!”
“乔老说得极是,国朝须得一变,但变不可由天子出,变若由天子出,王安石殷鉴便在于前。”那子申用力点头:“王安石之变,种下靖康之因,若是天子此变,则再无长江之险可避矣!”
他说得慷慨激昂,倒真似尽忠为国一般,乔行简与他目光相对,两人都是会心一笑。
经过《周刊》等报纸的大肆宣扬,革新如今已经是深入人心,虽然没有人说出王安石“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惧”这样地豪言壮语,但士林上下,见着天子与三位宰辅一齐在全力鼓吹,都知道这是大势所趋,便是有些象李楚雄那般顽固不化者,此时也淹没在一片口水之中了。
“乔老,晚生这便去将事情安排妥当,时机已至,料想不必多久,乔老便可听得佳间。”子申站起身来拱手行礼:“待大功告成之日,再来听乔老教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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