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廉还躺在床上,就为他师父狄其野干了件大事。
现在小师弟成了师父,听楚王说还有五个师弟,以前内人满打满算只有三个,现在一下子就有了六个,牧廉心里很是欢喜,一心要把这六个内人都照顾好。
他还在养伤,躺在御医张老的帐子里,哪儿都去不了。
但自从楚王把公子雳之事公诸于众,楚军众人就没少假借拜访张老的名义来看他这个风族降臣。
听说他脑子被药坏了。
听说他的脸也坏了。
牧廉这么聪明,当然知道他们想看什么,于是做出一副有些痴傻的模样来,逗他们解闷。
有人问:“狄将军到底是你的师弟还是师父?”
牧廉呆呆地答:“我师父不是小师弟的师父。现在小师弟是我师父。”
有人问:“那狄将军是师从何人?”
牧廉呆呆地答:“那时候,小师弟住在山洞里。”
山洞里?
天下藏书阁就在山洞里!
难道狄将军是公子雳的传人?
有人问:“狄将军的师父是公子雳?”
牧廉摇头:“我不知。”
最关键的怎么就不知道了!
有人问:“你可见过小王子的生母?”
牧廉摇头:“我不知。”
怎么又不知道。
有人问:“那狄将军可与小王子的生母认识?”
牧廉想了想,呆呆看着前方,不说话了。
这是有秘密啊!
御医张老看不下去了,过来赶人,都走都走,别打扰病人休息,不许来了。
牧廉把被子拉起来遮住脸,呼呼地笑。
这些蠢人。
八卦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楚军中蔓延,先是传狄其野是公子雳传人,再传一传,狄其野就成了公子雳后人,七嘴八舌众说纷纭,狄其野就成了小王子生母的亲弟弟。
啧啧,人言可畏啊。
牧廉躺在病床上,从恶仆高望的二徒弟,一跃成了公子雳后人狄其野的大徒弟。
真好玩。
过了数日,御医张老允许牧廉出来走动,牧廉拄着拐儿在楚军大营四处走,瞧见他曾以为是小小师弟的小王子。
师父狄其野很照顾小王子,那么他牧廉也照顾小王子。
小顾昭早上习武、上午学文、下午听议、晚上练字,时间排得满满当当,颜法古看不下去,对主公给他讨半日休息。顾烈想想也应该,大手一挥,让颜法古带他在大营里溜溜。
所以,颜法古坐在空地上,用衰黄的枯草给小顾昭编蚱蜢,顾昭在一旁认真看着,另一边还有个奇怪的牧廉虎视眈眈。
颜法古压力很大。
但还是编出了一只精巧的草蚱蜢,可惜草已枯黄,整个草蚱蜢也是枯黄枯黄的,怎么看怎么觉得命不久矣。
小顾昭捧着草蚱蜢乖乖道谢,然后搓起干草来,似是想学着编一个。
牧廉面无表情,无声地盯着颜法古……
数九寒天,颜法古被盯得要出汗,干笑着问:“你也想要?”
牧廉飞快点头。
颜法古只得继续给牧廉编一个。
第二只草蚱蜢刚成型,牧廉眼疾手快,像是怕人抢走似的,一把抢到手里,美滋滋地看着。
颜法古感慨,没想到贫道的编草手艺还有被追捧的一天。
在转过头去,小顾昭手上编的也将近收尾,动作不仅利落熟练,而且十分快速。
但他编的并不是草蚱蜢。
他编的是一双草鞋。
颜法古霎时老泪纵横,不愧是主公的儿子,贫道只知道玩蚱蜢,小公子居然会编草鞋。
这是境界上的差距啊!
小顾昭把编好的草鞋送给颜法古,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不会编好看的东西,只跟着老乞丐学会了编草鞋。
颜法古不仅不嫌弃,还当场脱了鞋袜试穿,笑着说:“看看,哟,刚好。”
小顾昭眨眨眼,和颜法古对上视线,都笑了。
姜扬找颜法古一路找过来,看见好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外加个牧廉。
小顾昭猜姜扬找颜法古有事,抱着草蚱蜢,说要回去练字,在两个大人欣慰的眼神中走了。
牧廉亦步亦趋地跟在小顾昭身后,送传闻中他师父的姐夫的儿子回帅帐。
姜扬感叹:“真是个好孩子。”
颜法古感叹:“好奇怪的人。”
牧廉把小顾昭送到帅帐门口,踢踢踏踏往回走,走了走,突然回身,看看,转回头去继续走,走一阵,突然回身,看看。
奇怪。
“你在找我吗?”
有人拍牧廉的肩膀。
牧廉回头一看,脸上还没表情,眼睛已经笑起来:“是你。你是救了我的密探。你跟着我吗?”
眼前是那日豹子一般敏捷的男子,牧廉这时候才看清楚,这人长得十分好看,如果说师父狄其野是俊美潇洒,楚王顾烈是霸气英俊,那眼前人长得更细腻温润,笑起来带着分桃花入命的邪气。
反正都比自己好看。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牧廉想了想,应当是楚王要他跟着自己,所以不好回答。
牧廉试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姜延,”密探男子笑了笑,“我叫姜延。”
姜延。
“很好听。”
牧廉看着他的眼睛,试图笑起来,但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他灰心地垂下头去,问:“你要一直跟着我吗?”
“你不喜欢我跟着你吗?”
牧廉想了想,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姜延跟着牧廉,开始还听得见脚步声,走出去没多远,牧廉就又看不见他了。
密探真是太厉害了。
近卫带回了楚王的批复,顾烈除了套话什么重要的都没说,让狄其野很是满意,他打仗不喜束手束脚,幸好顾烈也不是疑心病中、热爱隔空指挥的主公。
除了楚王批复,随之送来的还有一个箱子,都是狄其野惯穿的御寒衣物,和一床软毯,又轻又暖,近卫说是陆翼将军在秦州战场所得,前两日刚献给主公,主公转手就送到西州来了。
杵在一旁围观的五大少不住地啧啧,他们开始怀疑自家父上到底是不是亲爹,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对了,”近卫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是《昭明文选》中杂诗部分单独成册的《古诗一十九首》,“主公还给将军带了这个。”
“诗集?”狄其野疑惑不解,接过薄册,“我又不爱念诗,他给我带本诗集做什么?”
他接过一翻,发觉其中一页贴了张红纸条,那页的诗是《行行重行行》,最后一句“努力加餐饭”被金笔勾出。
红纸条上写着六个大字:全本抄写三遍
狄其野抬起头,眸色深沉,面似锅底:“阿左。”
姜通拔腿就跑。
剩下四人想起少年时被罚抄写的回忆,感叹爹到最后其实都一个样。
狄其野把书往案上一丢,宣布:“准备出发,我们去揍吾昆。”
何以解忧?唯有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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