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十五年,公元1642年。
处于小冰河时期的明末,旱灾、蝗灾等自然灾害频繁,再加上人祸,中原百姓苦不堪言,赤地千里,饥民遍地。
山西北部灾情虽没中原那般严重,亦好不了多少。
大同城外,有着大量的饥民、乞丐,被官府禁止入城。
十月三十,早上。
北风呼啸,寒风阵阵,割人面皮。
大同城墙上的士卒们,个个都无精打采,精神不振,似乎很不愿意在这里当兵,他们都向城内总兵府望去,边注视那边情况边交谈着。
“听说姜总兵来时,只带了千余私兵,没人看见运送粮饷的车!”
“终于有总兵来了,咱们的军饷当然要找他要!”
“都三个月没发了!但愿能向总兵要到军饷!”
“朝廷发不起军饷,谁要是每月准时、足额发军饷,我就跟着他!”
“老郭说得对,我们当兵就是为了军饷,连军饷都发不下来的朝廷,那是狗屁朝廷!谁给我发军饷,我就听谁的!”
…………
总兵府外,这里有两批士卒,第一批属于总兵的私兵,他们守着总兵府大门。
在大门外,聚集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是大明朝廷的兵,每个人都脸色不善,心中有很大的不满,时而有人在大声发泄着。
“家人没饭吃,再不发军饷,日子没法过了!”
“当兵就是为了军饷,没军饷还当个屁!”
“三个月没发军饷了,再不发,老子不客气了!”
………
士卒们气势汹汹,情绪激动。
要不是有全副武装的私兵守卫,气势汹汹的士兵早已冲入总兵府了。
在私兵当中,其中一人大声道:“大家再耐心等等,朝廷会把军饷给补上!”
“补个屁!经常发不了军饷,不相信这鬼话了!”
“要是再不发,老子要抢了!”
“听说在闯贼那边当兵,都比这好多了!”
…………
这是一名千总,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士兵们情绪更加激动,眼看无法控制局面,只好快步进入总兵府。
总兵府内,正堂,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这里,他心情烦闷,时而来回踱步,时而沉思着。
这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他名叫姜瓖,是大明九边重镇之一-大同镇的总兵官。
姜瓖是陕西延川人,姜家世代皆为明将,长兄姜让是陕西榆林总兵,弟弟姜瑄为山西阳和副总兵,因为这层因素,他十七岁开始担任基层军官,军职快速上升,再加上花钱向上面疏通关系,姜瓖二十六七岁便当上了大同总兵。
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武将进入正堂。
“大哥,我控制不住了,要是朝廷的军饷再不到,弟兄们恐怕要哗变了,要自相残杀了!”
这名千总名叫李智雀,是姜镶最得力手下之一。
话音落下,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另外一名千总快步进入正堂。
“大哥,刚刚接到消息,建奴突破黄崖关,总兵白广恩正领兵拒敌!”
这名千总名叫张发可,同样是姜镶最得力手下。
姜镶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前不久,大明和满清的主力在锦州到松山一带展开决战,史称松锦大战,这是大明和建奴的关键性决战,结果明军惨败,洪承畴被俘。
满清胜利后,皇太极再次派兵入关劫掠。
在历史上,建奴入关前,累计有六次南下劫掠,这次是第六次,明王朝已是岌岌可危。
姜镶这个大同总兵,乃是前天下午刚到任。
原本大同总兵为王朴,在松锦大战中第一个带兵逃跑,还在蓟州的时候,就被崇祯革职问罪,让姜镶补上大同总兵一职。
然而,现在的这个姜镶,并非原本那个姜镶。
在前天晚上,一个现代人魂穿而来,占据了姜镶这副身体,跟姜镶的记忆融合。
经过一天的思想挣扎,姜镶不得不接受穿越的现实。
在姜镶刚接到任命时,问及粮饷一事,得到的答复是,朝廷困难,粮饷一时还调拨不下来,让姜镶先想办法。
建奴来了,明军根本无力抵挡,即将再次在关内肆虐;大同镇驻军缺粮饷很久了,连维持局面都成问题,就更别想带兵去打建奴了。
莫名其妙灵魂穿越了,还穿越到烂透了的明末时期,面临棘手问题,姜镶曾经多次问过上天,怎么自己如此倒霉?
以前那个姜瓖,在上任前也不知道大同镇的问题如此严重。
“我要饷银!要饷银……”
府外的声音又再传来,姜镶能清楚听到。
崇祯长期缺钱,松锦大战耗费了大量粮饷,因为粮饷不足催促洪承畴仓促出战。
年初孙传庭赶赴西安就任,崇祯又咬紧牙关筹措出为数不多的粮饷。
姜镶相信,崇祯的确是没钱,但没钱也得解决问题呀。
九边重镇的大同镇,原有官兵两万人,王朴奉命赶往松锦一带时,带走了一万五千,由一名参军带着剩余五千士兵负责辖区防务。
在以前,留守大同镇的官兵,每个月能领到一些军饷,虽然不是足额发放,好歹饷银领取,军官尚能有效控制士兵。
但是,从三个月前开始,再也没有朝廷送来粮饷,五千官兵的不满愈发严重。
在以前,由于上任总兵王朴不在,领不到军饷的士兵没出要,如今终于有新总兵上任,官兵们气势汹汹而来,不讨到军饷誓不罢休。
“放我们进去,我们要找总兵大人!”
“要是见不得总兵,弟兄们要疯了!”
姜瓖快步来到大门后,只见大门那边,以参将为首的军官嚷嚷着要进来。
姜瓖道:“放他们进来!”
把守大门的私兵放行,让那些军官进来。
姜瓖返回正堂,接见军官们。
在下属军官当中,为首参将名叫卢邦南,跟着他进来的是千总、把总,共有十数人,每个人都是沉重之色,正堂内愁云惨雾。
卢邦南道:“总兵大人,三个月没发军饷了,末将整整安抚了三个月,若是再没军饷,士兵们恐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向姜镶抱拳,以很重的语气说道:“请大人发军饷!”
“请大人发军饷!”
身后那些千总、把总异口同声大声说着。
军官们个个情绪激动,气势汹汹,要是再没有军饷,真不知后果会严重到什么程度,真的有可能会哗变,姜镶鸭梨山大啊!
许多人觉得,姜总兵新官上任,朝廷应该调拨了些许粮饷,军饷迟迟不发,难道是被总兵克扣了?
在明末,拖欠军饷的事情时有发生。
最早一次出现在崇祯刚即位时,那时还未重新起用袁崇焕,蓟辽一带边军因为军饷被拖欠发生军人哗变之事。
至此以后,拖欠军饷属于常态。
姜瓖道:“不是我不肯发军饷,实在是朝廷没下拨过来。跟我来看看吧!”
他带着数十军官来到仓库。
平常用于储存粮草仓库,面积比较大,却显得空荡荡,只有一间屋子尚少量装满小麦的麻袋。
姜瓖道:“大同的存粮,只能维持十天。”
存粮这么少,军官们头皮发麻,要是朝廷再没有运粮过来,到时候要喝西北风了。
“诸位再来看看!”
姜瓖带着军官们来到库房。
库房倒是有许多房子,可箱子逐一打开后,只看到一个箱子有三四百两银子,其余箱子空空如也。
军官们见此状,心里凉透了。
姜瓖叹息道:“朝廷实在没给粮饷,弟兄们过得苦,我身为总兵,这心里不好受啊!”
说这些话时,姜镶拍拍胸脯,声情并茂。
在军官们看来,姜镶或许是好总兵,朝廷真的没发粮饷。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大哥,只有这点银子,该怎么办?”
“要是实在没银子,大哥这个总兵,恐怕要做到头了。”
李智雀和张发可都很是担忧。
“趴”的一声,姜镶有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大声道:“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
众人面面向觎,不知总兵说的是何意。
这时候,打斗声从外面传来。
姜瓖和军官们匆忙跑出,只见在大门外,那些讨军饷的士兵跟守卫大门的私兵打了起来,已有人受伤,要是不及时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姜瓖迅速冲到门口,拉开嗓子大声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洪亮的声音盖过了打斗声,所有人都停下手来。
姜瓖指着为首那军官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带人冲击总兵府,你这样做形同造反,该当何罪!”
那军官情绪非常激动,大声吼道:“当兵没有军饷,弟兄们家人都要饿死了,就算造反,都是被逼的。”
这人年近四十,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
随即,有许多士兵附和着,个个情绪都非常激动。
“就算做强盗,都好过没军饷的兵!”
“没军饷发,家人要吃饭,不抢难道等着饿死!”
“是朝廷逼我们反!”
…………
士卒们气势汹汹,要不到军饷,誓不罢休。
姜瓖刚到任,对各级军官都还不认识,向旁边的参将低声询问那人身份,得知那人名叫兆辉,军职游击。
“肃静!肃静!”
姜瓖洪亮的声音再次发出,现场又再安静下来。
“第一,你们冲击总兵府,殴打友军,该以军法处置!”
“第二,军饷拖了三个多月,不能再拖了。我姜瓖向弟兄们保证,最迟今晚发下来。”
新任总部承诺发军饷,士兵们激动的情绪总算稍微安定下来。
兆辉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大声道:“只要把三个月军饷都发下来,若姜总兵要用军法处置,卑职毫无怨言。”
姜瓖朗声道:“弟兄们,你们再耐心等待一下,我今晚就给你们发军饷。”
话音刚落,兆辉大声接口道:“敢问姜总兵,若今晚发不了军饷又如何?”
姜瓖道:“若是今晚不能给弟兄们发军饷,我姜瓖的祖宗十八代都是龟孙子!”
他心道:姜瓖的祖宗可不是我的祖宗!
居然用祖宗来作为承诺的保证,还真罕见,大部分官兵都相信了。
姜瓖继续道:“弟兄们都先回去吧,军饷今晚就会有。”
有了总兵用祖宗作为承诺,总算把事态平息下去,士兵们陆续回去。
姜瓖重新进入府内,把张发可、李智雀带入小屋内。
大哥做出如此重的承诺,张、李两人都很是着急、担忧。
李智雀道:“大哥,府库空空,军饷从哪里来?”
张发可道:“若实在没办法,干脆尽快逃走,不做总兵了。”
李智雀道:“对,朝廷连粮饷都发不下来,这个总兵不做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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