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大厅上摆着两张案几,一横一竖。横着的一张在上首,竖着的那张在左侧。
苏默盘腿坐在上首的横案后面,笑眯眯的举着酒杯,脸上满是惬意之色。
图鲁勒图小猫般依偎在侧,不时的用银刀叉起一块烤的金黄的肉送入他口中,看他吃的香甜,便满面欢喜满足之色。明眸善睐,眼波儿流转,艳丽不可方物。
左侧竖着摆放的案几后,何二小姐咬牙切齿,手中小银刀不停的在面前盘里的肉块上使劲插着,仿若跟那肉块有着深仇大恨也似。尤其是每次抬头看到上面两人那眉来眼去的模样,手中那银刀便愈发插的急了。由是盘中好好一块烤羊肉,很快便成了肉糜状。
这大厅上便唯有他们三人,正是图鲁勒图为苏默摆下的大宴。只不过虽是身在大明,却仍是按照蒙古习惯,不但用的是分席制,菜肴也大都是烤制的牛羊肉之类的。
至于说为什么图鲁勒图却伴在苏默身边,咳咳,按照别吉殿下所言,既然身在蒙古馆驿,那么她便等若是这里的主人。哦,不,是主母。当然,在蒙古族中,主母是称为额浑的。
那么按规矩,主人在宴请女性来客时,额浑是要出席并伴在主人身侧的。而客人嘛,当然是要坐在客位咯。至于说其实规矩是,额浑应伴在主人一侧,但也是要分席的,咳咳,这个……不要在意细节嘛,那个不重要,完全可以忽视。
何二小姐气的牙痒痒,偏却说不出什么来。二女之间的关系很是有些诡异,大面上总是联合在一起,姐姐妹妹的喊得很是亲热。然则在某些小处上,却又总隐隐有着争斗,谁也不肯想让。
本来嘛,当日何二小姐可是直接杀上门来的,妥妥的一副当家大妇来抓小三的架势。只是未料到出师不利,偏偏李鬼遇到了李逵,真正的苏家大妇程妹妹也在。结果自然是强力碾压,何二小姐毫无抵抗的就缴了械。
然后在一番训诫安抚之下,便有了眼下这个局面。苏默为此暗暗给媳妇儿点了个一百个赞,程妹妹别的方面且不说,可这当家大妇的风采和手腕,却是真个没的说。后院葡萄架子虽然长的乱了些,但却始终不曾倒了不是,这就是好媳妇儿,必须表扬。
“奸夫*!”何二小姐愤愤的继续插着盘里的肉,好像那肉便是某人一样,嘴中恨恨的低声咒骂着。
上首图鲁勒图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和小狡黠,转头笑道:“哎呀,何姐姐,咱们蒙古的烤羊肉还是整块的吃才最有味道,你这般切的太碎了,可就全白费了劲儿了呢。”
苏默就惊奇的斜了她一眼,我勒个去的,是谁说的少数民族的兄弟姐妹都是直性子的?看咱家母兔兔,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妥妥的宫斗高手风范啊。
果然何二小姐脸色就越发黑了,咬牙恨恨道:“我自喜欢这般吃,你管我。”说着,小刀一扔,径直伸手就那么抓起一把扔进口中嚼着,眼神儿却斜乜向着某人。
苏默蛋蛋一紧,连忙咳了两声,果断的转移话题,歪头看向图鲁勒图,道:“母兔兔啊,你可知道你父汗那边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就搞出这么个阵仗来?”
图鲁勒图闻言小脸一垮,刚刚占了何二小姐一点上风的得意,顿时不翼而飞。黯然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旁边何二小姐嘿嘿笑道:“这有什么不知的?明摆着的嘛,定是你那位父汗压根不在乎你的死活啊。对于男人们来说,尤其是大人物们,王图霸业才是他们看重的,为了权利,天下有何不能牺牲的?啧啧,可怜,可怜啊。就是不知如此一来,妹妹要进苏家门可是难咯。”
图鲁勒图一惊,随即怒目而视,含泪咬牙道:“你胡说,我父汗最是疼我,绝不会不顾我的死活的。不对,我父汗早跟苏哥哥立下盟约,要与大明友好相处。我蒙古人最是信重承诺,才不会出尔反尔。”
何二小姐哈的一声冷笑,却是连反驳都懒得做,只慢条斯理的用小刀重新割了一块好肉,送入口中嚼着,似乎忽然间那烤牛肉真的是美味无比起来。
图鲁勒图气的小糯米牙磨碎,待要再说,苏默赶忙拦着,拍拍她肩安抚道:“莫急莫急,我自是相信你父汗不会那么糊涂的。唔,对了,传出来的急报上说,此番来犯的是那火筛。母兔兔,那火筛究竟与你父汗是什么关系?这会不会是他私自的行动?”
图鲁勒图歪头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火筛虽是我族第一*,但却一向对我父极为尊崇,若无我父汗金令,这般大事是绝不会私自行动的。”
苏默微微点头,何二小姐却又哂然道:“嘁,说什么尊崇,你们当日归来时,不就是这个火筛带人围了你们的?难不成那也是你父汗的金令?”
图鲁勒图怒目而视,愤然道:“那不一样,苏哥哥不都查明了,那是右帐汗王弄出来的是非吗?再说了,当时还是在草原上。在草原上各族一向攻伐不断,这个却是不禁的。和今次扣关掠边又自不同,你莫来胡搅蛮缠。”
何二小姐撇撇嘴还待再说,苏默却不悦的横过来一眼,何二小姐心下一突,只得悻悻的将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虽然泼辣,但是一旦真个苏默认了真,又或是大是大非上,还是有分寸的。
苏默制止了两女的斗嘴,默默思索起来。他对于这次的边关急报很有一些疑惑,倒不是说他真的相信达延汗就那么将信誉,不肯违背盟约。
开玩笑了,两国相交,盟约什么的算个屁啊。古今中外,结了盟又撕毁,撕毁了又结盟的事儿不知凡几,说到家不外乎就是个利益罢了。
与双方有利的时候,盟约自然有效。可一旦只对一方有利,又或者出现利大于盟约约定时,盟约什么的便连张厕纸都不如。
达延汗一代枭雄,又岂会被一纸盟约束缚?至于说女儿还羁縻在大明……嘿,他虽制止了何二小姐再说下去,但那也只是不想让图鲁勒图难过罢了。正如何二小姐所言,在国与国的利益相争的情况下,谁又会去在乎一个小女孩的性命安危?哪怕她是一国的公主,在国家利益前,也都只是浮云而已。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苏默之所以对图鲁勒图那般坚定的说相信达延汗,固然其中有安抚图鲁勒图的意思,但也未尝不是他真心所想。因为,按照当初双方的约定来说,蒙古冒然发动战争的成本和收获,将远远不及他提出的盟约之利。
这种情形下,达延汗忽然无缘无故的撕毁协议,那除非是脑瓜子抽了。就算再怎么说,至少也得前兆理由不是?
所以说,这其中,必然有着人所不知的原因........
一时间想不通里面的问题,苏默索性不再多想了。这事儿且再看看,如今只说看到了火筛的旗号,但也不一定火筛来了就是战争,谁也不能规定,火筛大帅不能作为使者出现不是?虽然,这个可能极低。
“唔,对了,之前那次事儿,嗯,就是母兔兔你差点叩阙那次,具体的细节究竟如何,你且与我好好说说。我当时忙的实在脱不开身,一直未能搞明白呢。”苏默干脆转移了话题。
攘外必先安内!扣边一事即便要处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那么先将己方内部的隐患排除,到时候真个对外之时,也能轻装上阵不是。
更不用说,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自己身边人动作,这彻底触到了苏默的逆鳞。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苏默这次准备狠狠的给予回击,不拿下几颗人头来,那是绝不会罢休的!
真当小太爷是吃素的吗?嘿嘿,确是想的太多了。
“还有莹儿你那边,你却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也一并细细讲来,我总琢磨着,这里面大有猫腻。怎么他就那么巧,你们这得着消息的时间,也就差个前后脚吧。嘿,为了小太爷区区一个小子,难不成这京里还有专门为咱白跑腿的不成?那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他脸色阴沉着,细长的眼睛眯的如同一道缝儿也似,话中虽满是自嘲之意,但其间那森冷酷寒之意,顿时却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忽然好似低了好几度。
何二小姐也不再吵闹了,以她对苏默的了解,她知道,这次,这个男人是真的怒了。有些人,要倒霉了!要倒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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