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武英殿。
郁新、张紞、解缙、黄子澄、夏元吉、姚广孝分坐左右,朱允炆进入武英殿后,众人行礼。
朱允炆挥袖,坐了下来,直入主题,道:“免礼吧。北平府提出商卖屯田,以解新军之困,你们怎么看?”
郁新见无人发话,便站了起来,道:“皇上,屯田一旦商卖,卫所制也必瓦解,此先河一开,大明内外卫三百二十九,守御千户所六十五,也将消失。军士再无田产,便难自给自足,仅依靠朝廷税赋所得,很难养如此众多军士,臣以为,绝不能商卖屯田!”
张紞在郁新坐下之后,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与郁新一样,旗帜鲜明的反对,理由无外乎卫所制消失所带来的财政压力。
朱允炆并没有表态,而是看向解缙。
解缙起身,施了一礼,然后垂手道:“皇上,诸位,卫所制在开国之初是值得肯定的,可如今卫所制已然出现了很大问题,此时若不主动破除,日后也必然废弛。与其将此事交给后人,不如由我们这一代来解决!”
“说商卖屯田会导致军士无粮可用,解某是不认可的。往年军士屯田,基本是五税一,为两千万石左右。若调整为二十税一,以低税发卖,依旧可取五百万石,缺额一千五百万石。”
“因屯田多为贫瘠之田,发卖银两,无法如江浙之地,动辄五两、十两、二十两一亩,便以二两银一亩来论,五十亩,便是百两,入国库七十两以备买卖粮食之用,难道还不能养一名军士三五年吗?”
郁新起身,悲愤道:“只求三五年,是目光浅短!皇上,卫所制乃为千秋百代而设,若仅图数年之功,毁百世之基,必有大祸啊!”
解缙看着郁新,叹了一口气,说道:“郁阁老,环顾当下大明,三五年并无强敌,只要大明安稳几年,朝廷商税、农税所得,必可养卫所之兵!”
张紞起来反对道:“纵无强敌,难道还无天灾吗?你如何保证,大明年年安泰?若是出现大面积欠收,又该如何是好?谁来养如此之多的军士?再者,既然没有强敌,且耕且训,不是更稳妥吗?”
朱允炆看着争论不休的内阁三人,感觉到了内阁的分裂。
郁新与张紞,资历高,经验多,但终少了几分远见与勇气,他们都太传统,希望生活在舒适区里面,不作任何改变。
一旦改变太多,他们便会感觉到不安,继而抓住一点不足不断放大,作为反对的利器。
无论是国子监革新方面,还是卫所制革新方面,他们都是如此。
“好了,且坐下吧。”
朱允炆敲了敲桌案,皱眉喊道。
三阁臣坐了回去。
朱允炆将目光看向黄子澄与夏元吉,问道:“户部以为如何?”
黄子澄起身道:“皇上,此方面夏侍郎最为清楚,便由他来讲吧。”
朱允炆微微点头,示意黄子澄坐下,然后看向夏元吉。
夏元吉起身,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册子,说道;“诚如解阁臣所言,发卖田产所得银两,可支撑新军之策三五年之久。纵士绅买去了田,其所产出粮食,也是需要拿出来卖的,只要屯田不大量荒废,原来的屯田产出粮食,并不会大幅下降,以其钱购其粮,不会出现大的粮食缺额。”
“三五年之后,新军乃成,足以保家卫国,将鞑靼、瓦剌御于国门之外,屯田生产也不会出现后顾之忧。至于后续军粮筹备,臣认为,只要一条鞭法、国策彻底推行,我朝国库必然充盈,供养军士,没有问题。”
“若诸位认为臣虚言,这册子之上,记录着当下内库所存,预估了元年商税、农税所得,抛开各项支出与储备,依旧可腾出至少一千万石供养军士。若稳产三年,朝廷至少可划拨一千五百万石,缺口并不大。”
朱允炆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郁新、张紞,道:“卫所制不利于强军,军籍制也是如此。总不能让身体孱弱的人,继续留在卫所之中作军士。既然是新军之策,那我们不妨大胆一些,以北平为试点,发卖屯田,同时废除北平府所辖内所有卫所,包括部分北直隶地区卫所!”
“卫所军士,想要继续从军者,则让其从军,若不愿从军,改其军籍,发放军饷,让其返回地方。若有军官反对,可由平安以大军讨平!屯田发卖,给予三年低税优惠,命其买卖悉数造册,以商税标准税之。委派人员,严密监督买卖田产来源,若出现军屯之田侵蚀农田之事,严惩不贷!”
“试行北平诸地,察明问题,积累经验,若行之有效,则推而广之,若行之无效,便由朝廷养北平卫所之兵!内阁拟旨吧。”
郁新等人见事情已经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施礼退离。
朱允炆单独留下了姚广孝,拿出了一份安全局的情报,递了过去,道:“北平府有一名为金忠的人,师父知晓吧?”
姚广孝听闻之后,心头一惊,接过情报仔细看去,更是骇然,不安地对朱允炆说道:“皇上,这金忠是不简单之人,不仅懂奇门之法,还擅兵法。说来惭愧,是臣举荐金忠进入燕王府的。”
“呵呵,朕知道。北平安全局分局发现,金忠最近与士绅联系颇多,似有所图。你认为,他在图什么?”
朱允炆目光锐利地看着姚广孝。
姚广孝低下头,掐动佛珠,脸色阴沉地说道:“金忠不过是江湖术士,他断然是不可能与士绅勾连在一起,若安全局所探不虚,只能说明金忠身后,还有人在操纵。”
朱允炆微微点头,笑道:“看来,你与朕想一起去了。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量吧。哈哈,不准你给燕王通风报信!”
姚广孝走出武英殿,看着天上的太阳,目光中带着忧虑,自言自语道:“燕王,不是本僧不帮你,实在是,皇上不让我说啊……”
不让说,说明皇上是知情的。
姚广孝动动脚指头也知道是谁在使坏,朱高炽是个敦厚老实的胖子,朱高煦却是一个富有野心的武行家,朱高燧又是朱高煦的跟班……
还能有谁?
皇上都兴高采烈准备瓮中捉鳖了,朱高煦还在北平兴风作浪。
哎,难道朱高煦就没想过,他老爹朱棣还在京师呢。若是他在北平闹出点什么动静,朱棣还活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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