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明媚的清晨的阳光里,张延龄坐在幼棠别院的廊下眯着眼欣赏着院子里的几株盛开的桃花。
这几棵桃树都是野生的,修建别院的时候,徐幼棠特意要求留下来的。徐幼棠喜欢桃花,所以即便这几棵桃花树的形态并不太美,徐幼棠还是命人用石头给它们做了石栏,去年冬天还施了肥。结果没想到今年春天,这几株桃花开的灿烂无比,美艳之极。
“哥哥,我好了。咱们走吧。”
身着淡黄长裙,上身穿着一件碎花小袄,打扮的清丽可人的徐幼棠从屋里出来,手中拎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对张延龄说道。
张延龄笑着上下打量徐幼棠,摸着下巴。
徐幼棠转了个圈道:“怎么?哥哥觉得我这身不好看?”
张延龄笑道:“那倒不是,棠儿穿什么都好看。只不过,今日我是要带你去西山中去打猎,你穿着裙子,怕是不太方便。要穿得利落些,懂么?要骑马,要爬山的。”
徐幼棠楞了楞道:“早不说,害我白忙活。哼!”
徐幼棠跺跺脚转身进门去重新换衣服。张延龄笑着摇头。徐幼棠真是个小糊涂。自己说了要带她去西山打猎的,她居然不知道该穿得利落些。要说建造冶炼器物制作,她是头头是道。但是其他方面便是个小糊涂了。经常闹出些无厘头的笑话来。
最近一段时间,徐幼棠常驻于此。工期甚紧,徐幼棠又是挂名的野狗岭兵工厂的总管事,自然是要抓进督促进度的。再加上张延龄要求尽快完成三十只鸟铳的制作,徐幼棠更是必须要在此督造指导。从冶炼精钢到零件的制作,现在还只有徐幼棠能掌控全部的流程和质量。
徐杲在监工先皇泰陵的建造工程,朝廷下旨要在六月前完全竣工,所以徐杲年后几乎已经是不会家了,吃住都在笔架山工地上。这给徐幼棠常驻于此提供了条件。
当然,徐幼棠还是未嫁之身,天天在外边厮混,徐夫人也是不答应的。所以为了打消顾虑,张延龄特意登门向徐夫人解释了一番。同时还请了徐夫人和徐幼棠一起来西山庄园住了一段时间。
徐夫人其实早知道女儿侯爷之间的事情,年前侯爷府的阿秀夫人便去提了此事,当时徐杲不在家,徐夫人是知道的。徐夫人对此事自然是完全的赞成,但是她做不得丈夫的主,也不能答应下来。
这次跟着徐幼棠在野狗岭住了十几日,见自己的女儿确实在忙着正事,而且整个工地上的所有人对女儿都尊敬的很,女儿年纪小小居然已经是这么一个大工地的管事了。什么事都得她点头。徐夫人心中还是感到骄傲的。同时也放了心。所以住了一段时间便走了。
年后这一个多月,徐幼棠确实忙碌的很。张延龄看在眼里。所以昨日张延龄留宿于此,被窝里温存亲热的时候,摸到徐幼棠手臂上和脚踝上的一些不小心磕碰的伤口,张延龄很是心疼和愧疚。半夜里徐幼棠说梦话都是关于火器制造的事情,更是让张延龄觉得徐幼棠的神经蹦的太紧。所以今日打算带徐幼棠去西山打猎踏青散心,让她放松放松。
就在张延龄等待徐幼棠重新打扮的时候,山坡下的青砖道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直奔幼棠别院的门口而来。张延龄站起身子来朝门口张望的时候,看到有三四骑在院门口下了马,进了院门。
“延龄,延龄!你在么?”来人大声叫道。
张延龄认出了来者之后大为惊讶,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哥哥张鹤龄以及几名随从。养尊处优的张鹤龄平日身上一尘不染,但此刻灰头土脸,魂不守舍,如丧考妣一般。快步走来的时候差点摔倒在地,幸亏身旁仆役搀扶住了。
“大哥,你怎么来了?”张延龄讶异道。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张鹤龄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息不止。
徐幼棠恰好换好衣服出来,惊讶的发愣。
张延龄道:“棠儿去沏杯茶来。”
徐幼棠忙回屋去沏茶。张鹤龄摆手道:“喝什么茶?十万火急,喝什么茶?我都快急死了,你倒是自在,躲在这里逍遥。”
张延龄皱眉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天塌下来了?”
张鹤龄道:“也差不多。这回咱们兄弟怕是有烦了。”
徐幼棠端了茶水出来,张延龄接在手里递给张鹤龄道:“大哥莫急,喝了茶慢慢说。天塌下来也不急这一时。”
张鹤龄也确实渴了,接过茶盅几口喝干,匀了几口气屏退众人,将户部主事李梦阳上奏折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延龄听得眉头紧皱,神情冷峻起来。
“这帮狗东西到底是咬上咱们了。延龄,他们对我们下手了。今早我刚起来,李忠便跑来送信,告诉了我这件事。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真他娘的,李梦阳怎地知道咱们和周家的事,还有我宅子里的事。还说我原来府中的一名仆役李大黑落草当了强盗。那不是说我和强盗沟通么?这下他们是想要将我们至于死地了。延龄,得赶紧想想办法啊。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张鹤龄惊慌失措的说道。
张延龄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张鹤龄叫道:“延龄,你得拿个主意啊。再不想办法便晚了啊。对了,咱们一起回京城,进宫求二姐,求皇上。还有,你丈人也得出力,徐光祚不会看着咱们完蛋吧。”
张延龄沉声道:“大哥,稍安勿躁,不要这么慌张。”
“我能不慌张么?这都火烧眉毛了。万一皇上准奏了,我们怎么办?”张鹤龄叫道。
“大哥!容我想想不成么?不要吵嚷好么?”张延龄喝道。
张鹤龄愕然住口,哭丧着脸不出声了。
张延龄皱眉静静思索,这件事来的确实突然,张延龄也没想到忽然会出这样的事。对于外庭最近一段时间频繁上奏,针对皇上的行为进行劝谏,刘健上奏内廷弊端的这些事情,张延龄都是知道的。
自从和刘瑾合作之后,这些消息张延龄已经不用自己去打听了。刘瑾自会让人来告知自己。比如刘健的奏议之事,刘瑾便第一时间通知了张延龄。
张延龄对这些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他正一门心思扑在野狗岭的事情上,刘瑾告诉自己这些事,无非是传递一种态度,告诉张延龄他是信守双方约定的,互通消息的。刘瑾倒也根本没有要张延龄帮着想办法的意思。
刘健的奏折最终不了了之。张延龄事后想过,这种应对的办法十之八九是刘瑾出的主意。朱厚照虽然聪明,但毕竟年轻,这种刁钻的应付手段,朱厚照恐怕还想不出来。刘瑾能这么快的做出巧妙的应对,确实有些本事。
现在这份李梦阳炮制的奏折大大不同了。之前刘健的奏议是对事不对人,还可以说是出自公心的话。那么李梦阳这封奏折便是主要对着人来的了。
这奏折不但用词激烈,而且极为阴险,特别是针对张鹤龄的家仆是盗匪的指控,那确实是暗示张鹤龄有通匪嫌疑的意味在其中。这种指控是极为卑鄙阴险的。且不说这件事是否是真的,就算是真的,谁也不能控制别人的行为。更何况那个李黑子还是很早以前张鹤龄家中的一名打手而已。早在数年前便已经被辞退了。拿这个人来说事,那是明显想要往张家身上泼粪了。
“大哥。你适才说,这份奏折还涉及了皇上身边的太监?是刘瑾他们是么?”
“是啊,说是刘瑾张永他们那帮东宫跟随皇上来的太监阻挠官员觐见皇上,还索贿什么的。这跟咱们无关,延龄,咱们现在是要考虑自己的事情。”张鹤龄道。
张延龄突然呵呵笑了起来。
张鹤龄道:“小弟,你不会是吓傻了吧。这时候还能笑的出来?”
张延龄笑道:“大哥,不用担心。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把心放肚子里,这件事由我处理,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之后只需照着我说的做便是了。”
张鹤龄愕然道:“这……当真么?你确定咱们没事?皇上不会准奏?不会责罚咱们?”
张延龄道:“放心便是,我不会让这帮找事的家伙得逞的。惹别人便算了,招惹到我们头上,岂会让他们得逞?这次得给外庭那些家伙些颜色看看。咱们这便回京去。一切有我。”
张鹤龄将信将疑的看着张延龄。
张延龄转身过来,拉着徐幼棠进屋,轻声道:“棠儿,对不住,我得回京城办事去了。你也听到了,有人招惹我们,我得回京去赏他们几个大嘴巴子。哎,今天本来是要陪你去散心的,看来只能过几天了。”
徐幼棠忙道:“不要紧的,有要事自然要去办。不过,你可要小心些。我虽然没听明白事情,但是觉得似乎有些麻烦。大侯爷都惊慌成那样了。不会有事吧?”
张延龄笑道:“我的话你还不信么?我说没事便没事。这帮家伙是自以为他们已经只手遮天了。得让他们清醒清醒。棠儿不要担心,我去了。”
徐幼棠忙道:“好。哥哥一定要小心些,要是能忍让便忍让些,事情过去了便好。”
张延龄笑道:“跟这群狗东西可不能忍让,得狠狠的抽嘴巴子才是。不说了,我得赶回去办事。来,让我抱抱。”
徐幼棠红着脸看了一下屋外,见没人进来,上前搂住张延龄亲了他一口,低声道:“快去吧,大侯爷该等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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