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撞着实吃力,张延龄张着嘴巴差点无法呼吸。与此同时,只觉得脸上热乎乎的流淌着什么,火辣辣的疼痛。张延龄知道自己的脸应该是被地上的尖利之物划破了。
那少女似乎也惊吓的不轻,口中娇呼着大声叫喊,叽里咕噜的说些什么,张延龄一句也听不明白。
“国……那个……大哥……你怎样了?受伤了没有?”事出突然,那名亲卫此刻才反应过来,冲过来叫道。还算他精明,国公爷喊了一般改了口。
张延龄张着嘴巴喘气,用手按压自己的胸口,检查自己有没有撞断肋骨之类的重伤。好在这一撞虽然疼痛难忍,但是很快消退,身子也没有不适之感。
“我没事,莫要叫嚷。”张延龄哑声道。
那少女惊魂稍定,爬起身来问道:“你没事吧。多谢你救了我。”
张延龄愣了愣,吃惊的看着那少女,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大明语言。
“我没事,小姐没受伤吧。”张延龄道。
“我当然没事,是你撞到了树上,这该死的马儿,我训了它几日,今天好不容易能骑着跑了,忽然就发了疯。根本控制不住。回头我非好好的抽它鞭子不可。多亏遇到了你相救,我的脚被马镫勾住了,根本下不来。今天要不是你救我,我怕是要受伤。”
那少女娇声说道。虽然口音有些怪异,但是一口的汉话说的倒甚是流利。
张延龄微笑道:“我看到了。下次一定要小心。马儿发起疯来是很危险的。特别是没有训好的马儿,格外的危险,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那少女点头称是,站起身来拍打着身上的草屑灰尘,撩起一头金黄的卷发,口中嘀咕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张延龄也站起身来,伸手一抹自己的脸,手上沾了鲜血。
“你脸上破了,都怪我,害得你受伤了。快擦擦伤口。”那少女递过来一块帕子,居然是一片丝绸刺绣的高级丝帕,上面绣着的是喜鹊登梅的图案。一看就是大明出产的丝绸帕子。
“不必了,不必了。一点小伤罢了。”张延龄忙摆手拒绝,转身想要赶紧离开。此处非久留之地。
“怎么是小伤呢?小伤也要治疗。一会跟我去我家,我家里有药,给你擦擦药膏。咦?对了,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我家庄园外边的树林里?”那少女将丝帕硬是塞进张延龄手里,突然看着张延龄问道。
张延龄嗯嗯两声,还没回答。那少女又道:“这里是不准别人来的地方。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你们不是我们佛朗机国的人,你说的是大明的话,你们是大明帝国的人是不是?”
张延龄心中一紧,心道:麻烦大了。自己下意识的救人,但这却惹了大麻烦了。这女子识破了自己的身份,那是不能让她活了。可惜了,早知如此,自己适才便不必救她了。救了她,现在却又要亲手杀了她,这叫什么事儿。
张延龄心中恶念涌动,手慢慢伸向腰间。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卧亚总督府的那几个大明帝国请来的厨子?卧亚总督家里的大明帝国的厨子手艺很好,是不是你们?”那少女忽然笑道。
“哦,哦,正是,正是。没想到一下子便被小姐猜到了,我们正是……厨子。总督家里的大明来的厨子。”张延龄忙道。
“嘻嘻,一下便被我猜中了。好哇,你们偷偷跑出来偷懒是不是?跑到山顶上看风景是不是?你放心,不用害怕,我不会告你们状的。你们工作辛苦,出来透透气又怎么了?再说要不是你们在这里,又怎救了我?”那少女笑道。
张延龄看着那少女娇憨活泼的模样,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这少女看来年纪不大,单纯活泼,带着青春少女的自傲和自负。自以为自己很聪明的样子。
“那多谢了。不过我们不是偷跑出来的,今日我们休息一天,所以和兄弟一起出来玩耍。我们也不知道这里不能来,只觉得这里地势高,能看到海峡的风景而已。那个,这位小姐,我们该走了。一会别人来了,认出了我们,我们怕是要挨总督的骂。告辞,告辞。”张延龄连忙说道。拱手便要离开。
“别走啊,你受伤了啊,要去上药。我家就在这座庄园城堡里。再说了,你救了我,我要告诉我父亲,让他赏赐你们。怎么能不给你们奖赏?”那少女忙道。
“不必了,不必了,我们不用奖赏。伤也不用治疗,告辞告辞。”张延龄想赶紧溜之大吉,这么闹下去,很快便会暴露身份。
那少女跺脚道:“不行,不能走。我们佛郎机国人有句谚语,受人恩惠,必当施报,否则上帝会责罚我们不懂感恩。快跟我来。我可不想当忘恩负义的人,不想上帝责罚我。”
张延龄摆手快步而走,头也不回的道:“些许小事,上帝不会怪你。上帝忙得很,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是不管的。”
那少女娇声道:“你不肯来,那我今晚便让我父亲带着我去总督府找你们。当面道谢。我父亲是东方舰队阿尔梅达总司令。和卧亚总督是好朋友。”
张延龄本已经在快步而走,听到这句话,猛然停住了脚步。转身道:“你父亲是东方舰队总司令阿尔梅达?你是他的女儿?”
金发少女笑道:“是啊,那还能有假么?我叫海伦娜。你们应该听说过呀。卧亚总督的女儿凯瑟琳没有告诉你们吗?她可是我的好朋友,就是有些嫉妒我比她美。”
张延龄呵呵笑了起来,转身走了回来。他确实想要赶紧离开的,但是这佛郎机少女居然是阿尔梅达的女儿,自己居然救的是即将成为战场上对手的女儿,这也太巧了。也就是说,这座庄园是阿尔梅达的庄园。自己或许能够做些什么。
“你父亲在家么?他若在家,我可不敢去。”张延龄笑道。
“他不在,听,海面上的炮声,那是我们的战船在训练开炮。听说你们大明有战船要来和我们打仗。我父亲去海上训练兵马,准备迎战呢。对了,你们是大明朝的人,不知道这件事?”金发少女皱眉问道。
张延龄忙道:“我们其实早已不是大明帝国的人,我们是祖辈来这里的,只是长相是大明人罢了。大伙儿都这么叫,我们自己语言习惯也没改多少。但我们和大明朝可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从没去过那里,当然不知道这些事。”
张延龄当然是要撇清关系,避免被这金发少女往间谍上联想,引起她的戒备之心。这少女思维跳脱活跃,很难保证她不会突然想到这一点。
“原来是这样。走吧。”海伦娜提着裙子满地转圈,终于在一旁找到了自己插着羽毛的白色布帽。那布帽已经皱巴巴脏兮兮的,上面的翠色羽毛也光秃秃的了。
“哼,这该死的马儿。毁了我的帽子。”海伦娜跺脚嗔道:“这是我母亲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呢,才戴了几次。气死我了。”
张延龄笑了笑,心道:“原来这佛郎机小妞才十八岁。怪不得娇憨可爱,稚气未脱。这个年纪,在我大明怕是嫁人生子了。这妞儿不知有婆家没有。虽是洋妞,这长相身段倒也是一等一的。谁娶了她,可是有福气。”
海伦娜将帽子攥在手里,大步往庄园里走。张延龄指着那兀自被羁绊在树枝上的马儿叫道:“那匹马不管了么?”
海伦娜道:“让它受些罪,回头让管家来便是,我是不要它了,差点害死我。”
张延龄微笑举步跟着海伦娜往庄园里走。亲卫忙上前低声道:“公爷……你当真要去?咱们得快走才是。”
张延龄摆手低声耳语道:“不打紧,我自有打算。你在这里等着陈统领他们回来,让他等我出来。”
那亲卫无奈,只得点头原地等待。
张延龄紧走几步跟上海伦娜,海伦娜转头道:“你的朋友不来么?”
张延龄道:“不用了,他胆子小,不敢来。”
海伦娜笑道:“你胆子很大?”
张延龄道:“是小姐非要我去上药的,我也是不敢的。”
海伦娜笑了一声道:“其实,你不用怕的,我们佛郎机国人也是讲道理的。我知道,他们有些人欺负本地人,做了不好的事情。不过我们不是全部如此。”
张延龄笑了笑并不答话,心道: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们佛郎机人干的事情怕是你并不知道,否则,你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一个涉世未深的贵族少女,哪里知道人间疾苦。倒也犯不着跟她说这些话。
海伦娜领着张延龄顺着栅栏往正门口走,不久后遇到了两名慌忙跑来的佛郎机人。
“海伦娜小姐,海伦娜小姐,你没事吧。我刚听说马儿受惊了,跳出了围墙。你没事吧。真是该死啊。伯爵大人回来后若是知道这件事,定会用鞭子抽我。哎呦,真是该死。”那秃头花白胡子的佛郎机男子大叫着跑来。
“佛朗西斯科管家,你不用担心,我没事。马儿困在林子里,你把它迁回来吧。饿它三天,狠狠的罚它。”海伦娜摆手道。
“好,好。佩西,还不去前面林子里找马。海伦娜小姐,这事儿你可别告诉伯爵大人,不然我就……哎?你是谁?怎么有个土著人跟着?从哪里冒出来的?滚开,肮脏的黄种猪。”那管家开始还陪着笑,突然发现了张延龄跟在后面,顿时大声叫嚷起来。
张延龄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只得报以微笑。
海伦娜却是听得懂的,于是皱眉斥道:“佛朗西斯科管家,你怎么这么不尊重人?他是救了我的人。刚才我差点没命,是他救了我。再说了,他是本地人,可不是什么黄种猪。你这样很不好。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有人骂咱们是白皮猪了。都是你们这么乱骂别人,所以别人也这么骂我们。”
佛朗西斯科瞪着张延龄道:“他救了你?他怎么在庄园外边?他们怎么允许来此?”
“他是卧亚总督请的东方厨师,来山上看风景的。我允许他们来的,怎么?不成么?佛朗西斯科,你要再这么无礼,我便要生气了。他救了我,受了伤,我要带他回家包扎上药。”
“海伦娜小姐伯爵大人说过,不准本地人还有黄种人进庄园的。”
“佛朗西斯科管家,我再说最后一遍,这位先生救了我。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你对我朋友无礼,阻拦我的朋友进庄园,那便是对我的不敬。晚上我跟父亲说一说此事,反正你也不尊重我,那么你可以回国养老了。你不是老是抱怨这里的气候太热么?正好回家养老去。”海伦娜噘着嘴叫道。
那管家忙道:“海伦娜小姐,千万别这么做,我可不能走。我也不想走。你的朋友是么?那请进庄园便是了。”
说话间来到庄园门口,管家命门人开了们,海伦娜向张延龄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张延龄进了庄园空旷的草地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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