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洒人间一片凉。
月色下,胡不归刚回到租住的宅子,便有下人来报。
“大人,方才有人来请您去吃酒,是孙家的老爷,他说今晚子时之前,都将扫榻相迎,过了今日,明日亦可。”
“哦?”
胡不归顿了顿。
那孙家的孙大郎他当然是知道啊,也照过面。
只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宴请他?而且还是在这大晚上的。
他拿捏不定。
所谓宴无好宴,坏人干坏事也多在晚上,鬼知道那孙大郎有什么企图。
可很快他又想到自己日后将时常经过文安县,甚至可能小住一段时间,对于孙家这种地头蛇,还是要让一让的。
于是便耐着性子赶了过去。
孙家府上大门并未紧关,留了一个缝隙,见到外面来人,当即有一小厮开门:“可是胡老爷?”
胡不归点头。
那小厮忙是将门开的更大些:“我家老爷已经久等了,胡老爷快请。”
进入府上,来到厅堂间,此一刻正有一个火锅冒着腾腾热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老者,胡不归也不认得。
“哈哈哈,胡兄弟,你来的正是时候,等会将会有一道大餐送上来,来,快请,请。”孙大郎热情相迎。
“孙老爷客气了!”
胡不归抱了抱拳,掠身坐下。
跟着,孙大郎主动道:“这位是李员外,霸州的。”
胡不归只好再度见礼。
一番简单寒暄后,他直接问道:“敢问孙老爷这么晚叫我过来,可是……有事啊?”
孙大郎摆了摆手:“嗨,小事而已,就是府上多了些东西,叫胡兄弟你来掌掌眼,小事,先不说,咱先喝点。”
说着,又冲着外面催促:“还没好?快点,没看到贵客都来了吗?”
声音落下,便有小厮出去催促厨房了。
不多时,一个个盘子端了上来。
胡不归看了看:“这是……鱼肉?鱼肉火锅?”
孙大郎一脸的得意:“这种吃法叫做一鱼两吃,胡兄弟,这是海鱼,可当做鱼鲙吃,也可烫火锅。”
胡不归点头。
海鱼虽是不多见,可要花点钱,还是容易弄到的。
至于鱼鲙,无非就是蘸着酱料生吃而已。
简单吃了一口,胡不归认可的点头:“确实鲜美,这鱼,怕是价格不菲吧?”
孙大郎满不在意:“区区五十两,于我当然是贵的,胡兄弟却是每日都吃得起。”
胡不归笑了笑,却也没多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大概也算作是酒足饭饱了,胡不归再度问道:“不知孙兄府上有什么东西要我来掌眼啊?”
孙大郎仍旧是摆手:“胡兄弟,急什么啊,不急的,都说是小事了,却不知孙兄弟风味如何……”
说着,啪啪啪的拍手!
很快,三名女子迈着莲步,在一侧翩然而入。
“这些都是醉春楼的丫头,兄弟若是看得上眼,那便是他们的福分,可带回去一个当闺女。”
言语间望向三名丫鬟:“还不快问好?”
三名丫鬟欠身施礼:“见过爹爹。”
胡不归顿时心底如被堵住了一般,有些厌烦。
所谓吃人嘴短,这孙老狗一上来又是好酒好菜,又是送丫头来招待……准没好事。
他当即严肃了几分:“孙兄,有何要事,您还是直接说吧,不必绕弯子。”
孙大郎见状,与李员外对视一眼,旋即挥退了三个丫鬟。
待得安静下来,孙大郎冲着一旁的小厮示意,那小子便自一侧的盒子中取出一本书,递送至胡不归跟前。
胡不归展开来看,略微讶异。
这内容,他熟悉,正是那后传。
再看这书的质量,纸张糙黄,显然是一本盗版书。
“胡兄弟,你是倒卖书籍的,理应知道这玩意的用途。”
孙大郎说道:“钱也不多,一本只要一钱五,要多少有多少,你看如何?”
胡不归默然。
到得此时,他大概也明白了,这所谓的盗版书籍,极可能是这两个人联手弄的。
胆子还真大啊!
光明正大的砸那范大人的饭碗!
而身为行商,他当然也清楚,有许多人在倒卖盗版书籍,以此获利。
只是,他的摊子铺的极大,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能干这偷鸡摸狗的营生。
“胡兄弟……很为难吗?”李员外问,面上带着几分怪异的笑。
“也不是为难,就是没做过这种生意。”胡不归说道。
“那可就有意思了……”
李员外哼笑出来:“不出意外的,日后,文安县这边的书籍,您怕只能在我们这里买了。”
胡不归顿了顿,一阵苦笑。
先礼后兵。
他倒是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这两个老狗能在正版书出现如此之短就捣鼓出盗版来,其根本原因非是印刷的快,而是在那文安书坊有门路。
可能文安书坊那边刚刚定板,他们这边就得到了最新的稿子,跟着也疯狂打板,疯狂印刷。
速度上,不比那文安书坊慢多少。
“这……容我再考虑一些时日吧。”胡不归无奈道。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真不想放弃文安这片市场。
那位县老爷,很不一般的。
修建水库,可保证整个文安田地的灌溉,修路,则使得诸多行商经由文安的路程缩短了一日。
再加上印刷书籍,这诸多种种都仿佛有着一股蓬勃的力量,逐渐向上。
日后,这里将成为少有的富余县城。
“成吧,那胡兄弟便好好斟酌一番。”
孙大郎说了一嘴,顿了顿,补充道:“想来胡兄弟应该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吧?”
胡不归点头应下,告辞离开。
厅堂间,再度安静下来。
“怎么说?”孙大郎开口。
“听说白日间,这狗东西送去县衙千两银子,却是被退回了,哈哈哈。”
“哈哈哈……想抱大腿,没抱上!”
二人哄堂大笑。
也是此间,县衙。
范旭本准备着早些休息的,却是被朱徽娖叫住了。
“怎地?有事?”
“嗯……”
朱徽娖犹豫了一下:“你很会讲故事啊,能不能也给我也讲一个?我写出来,赚了钱,给些许就好。”
范旭险些失笑。
合着您这是跑来给我当枪手了?
没听过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我也想帮你分担一点,毕竟流民这事,我也有责任,如若不能妥当安置他们,我于心不忍。”朱徽娖说道。
范旭想了想,轻轻点头。
他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而且县衙那边还有诸多屁事,一些个行书公文都要处理。
而印刷作坊这边,则需要源源不断的素材,与他接下来的计划紧密相关。
“成吧,我想一想啊。”范旭应了一嘴。
讲一个……什么故事呢?
帝女花?
歪脖子皇帝长女长平公主朱徽娖与驸马周世显的故事?
按时间点来说,还早了些,应该在明后年,歪脖子皇帝才会赐婚。
那么就换个朝代,主人翁名字改一改。
“话说,大宋末年,纷争不断,有一公主,流落民间,曰:太平,此女貌美如花,如花似月,闭月羞花……”
“这么说吧,比你还要好看些,要多好看便多好看那种,明白吧?”
“其间,又有一豪门驸马,风流倜傥,英俊非凡,此二人……”
一番言语,大抵便是公主与驸马在那个乱世里,鼓动百姓,联合对抗敌人,驸马先阵亡,太平公主身受重伤,断却一臂,跟着流落民间,出家为尼,法号“独臂神尼”。
说白了,便是一个凄美的、可歌可泣的爱卿故事。
听到后面,朱徽娖已是泪眼婆娑,不禁问道:“驸马为什么要死啊?他不可以死的,绝不可以。”
范旭瞪眼,理所当然般道:“肯定要死啊,不死怎么能表现出壮烈?不死怎么凄美?”
朱徽娖哑口无言。
她想了想,又有些不忿:“那你凭什么就说我不如那太平公主漂亮?待我换得女装,恢复女儿身,惊掉你下巴。”
范旭不住点头。
能说什么?
我那只是一个形容啊!
女主你不得要怎么漂亮就怎么漂亮?你不得貌若天仙?不这么写谁看啊?
他暗自叹息,补充道:“行行行,你漂亮,你漂亮成了吧?”
朱徽娖气的撇嘴:“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在敷衍我!”
范旭:“……”
他已是无言,敷衍似的道:“你说的都对!”
跟着起身便回了房。
朱徽娖则是一人坐在凉亭中,静默许久,泪水不住下流。
她不禁喃喃着:“他不可以死,一定不可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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