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爷,事情就是这般,那小李三儿说,明后日有时间,会来拜会您……”
沈阳城东,贺世贤部驻地。
贺昌不敢隐瞒,恭恭敬敬的把酒楼冲突的事情对贺世贤叙说了一遍,旋即便更恭敬的垂下了头,侍立一旁。
贺世贤今年四十出头,并不甚高大,但身体却是宽厚且强壮,一看便知是‘得道之人’。
他的一张国字脸很有特色,或许是久历辽地风霜的关系,显得有些黑,再加上满脸大胡子,让他整个人都有点糙了。
不过,在这种糙之中,却又有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阴沉。
“嗯。”
“此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思虑一会儿,贺世贤冷淡的道。
“是……”
贺昌还想说些什么,却究竟是说不出口了,忙是乖巧的退下去。
不要以为将门里都是’父慈子孝’,有这个血统,在哪儿都能横着走了。
别看贺昌与贺世贤是至亲,可贺世贤自幼便是嗣子,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待贺昌离开一会儿,贺世贤这才有了动作。
他来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呼啸的北风席卷而入,嘴角边却是止不住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这事情,有意思了啊。”
……
一夜宿醉不表。
次日一早,东线传来消息,鞑子的异动并不明显,还处在筹备中,李春来也松了口气,派人给贺世贤送了拜帖。
这几天下来,李春来也渐渐开始适应沈阳这边的节奏了。
一句话便可以概括:‘有实力到哪儿都是爷。’
就现在这般状态,凭借李春来的底气与名声,便是沈阳城的那些本土派,都不敢与他李三儿搞什么正面冲突的。
当然,反之也是亦然。
他们给李三爷面子,李春来自也不会不给他们面子。
毕竟,起码在目前这个阶段,大家都没有实质上的冲突,谁又会傻到去破坏这个平衡?
不出意外。
贺世贤很快便是给了李春来回复。
他自是已经感知到了昨天李春来对他释放的善意,邀请李春来中午过去。
中午,李春来备了几百两银子的礼物,很规整的过来拜会贺世贤。
人嘛,就是这般。
别管私下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面子上总归是要过得去的。
往玄乎点说,便是‘没有永远的敌人’。
而说人话便是,‘此一时彼一时’。
贺世贤究竟在辽地经营多年,他的驻地还是很不错的,不仅占了东大营的半数空间,旁边还有两处小军营。
李春来还特意查看了一下。
在他的隔壁,是宁夏总兵候世禄。
这也是位最近才崛起的‘贵人’。
是熊廷弼率先提拔,袁应泰随后又加了一把火的幸运儿。
可惜,此人比较低调,李春来此时还跟他说不上话。
一路来到东大营贺世贤部驻地内,还没走到中军呢,贺世贤便已经是热情的迎出来:
“早就听说李兄弟的威名了啊,想不到,直到今日,你我弟兄这才有缘得见,来,请,请。”
贺世贤给面子,李春来自不会不给面子,忙也跟贺世贤称兄道弟。
可真论年纪,贺世贤怕是比李春来的老爹李福泰年纪还要大……
来到贺世贤的公房,亲兵奉上了茶水,两人也熟络了一些,贺世贤率先表明态度:“李兄弟,昨天的事儿,着实是哥哥管教不周,让下面这帮猴崽子给李兄弟你添麻烦了呀。”
李春来怎会把这种玩意当真?
忙笑道:“老哥哥您说笑了。咱们都是带兵之人,底下这帮兔崽子,一个比一个火气旺盛,不出事那才不正常呢。”
“哈哈。”
贺世贤不由哈哈大笑:“倒也是这么个理儿。若是真没有什么事情了,怕你我弟兄才会睡不着啊。”
两人又扯淡一会儿,都开始把话题往正题上引。
最核心的一个,便是即将到来的战事了。
……
“李兄弟,照你这么说,这场战事,怕是得拖到二三月里了?”
贺世贤忙是看向李春来,俨然对李春来这个新奇的论调,非常谨慎。
“老哥哥,我这也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的。”
“不过,眼下鞑子那边也不是太立整,去年他们吃了那么多,单单是消化,估计也得花费些时日。而且,这般状态,我怀疑……”
李春来刻意卖了个关子:“他们就是要通过这种虚张声势,让周围的狗腿子跟上啊。”
贺世贤虽没什么文化,但李春来这也都是大白话,依照他的阅历,又如何不明白李春来这里面的深意?
而即便一时不太认同李春来这个分析,但贺世贤却也不敢怠慢,对李春来的态度,不由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想了想道:“李兄弟,若这般说,你,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李春来一笑:“老哥哥,这玩意大家心里都明白,鞑子岂是那么好相与的?我李三儿肩膀小膀子瘦,这一时间又哪有什么好办法了?不外乎是以不变应万变罢了。但是,老哥哥,前车之鉴那,你我弟兄,必须都得小心谨慎的应承着才行那。”
贺世贤缓了片刻,不由深以为意的重重点头。
李春来这话俨然说到点子上了,深刻而又透彻。
现在沈阳城之所以会这般局面,最核心的一大原因,便是‘群龙无首’。
像是杜松、刘綎那等资历雄浑,又人脉广泛的大哥级人物,此时都已经扑街了。
余下的,便是贺世贤,候世禄,包括尤世功,李秉诚等这种大家都半斤八两的选手。
换言之,谁当老大,大家都不服!
不给你挑毛病就算了,还想‘号令群雄’?
而在深层次上,却也正因为如此,才会促成李春来与贺世贤之间的会面,并且,相谈的这么欢……
“李兄弟,时候不早了,哥哥这虽没啥好东西,不过野味还是有些的,咱们边整点边谈?”
贺世贤笑着对李春来发出了邀请。
李春来大笑:“那就叨扰老哥哥了,对了,老哥哥,小弟正巧了带了两坛子沂源春过来,还请老哥哥品鉴那。”
“哈哈。”
“那感情好。李兄弟,哥哥我可早就久仰你那沂源春大名多时了啊。”
……
李春来与贺世贤这顿酒足足喝到了傍晚,可谓是宾主尽欢。
然而,两人虽已经颇为亲密,但是对于某些真正核心的东西,却又都只字未提……
因为这场酒的拉锯时间太长了,待离开了贺世贤部驻地,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李春来的酒意便也随之消散大半,嘴角边止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不管何时,决不能小瞧天下英雄那。
贺世贤这厮看着莽,实则粗中有细,绝对算是个明白人。
这种东西怎么形容呢?
就有点类似于那句老话:‘君子,朋而不党’。
双方彼此了解,有一个默契,便是足够了,却没有必要捅破这一层窗户纸,非要落实到怎样怎样。
毕竟,现在这行情,谁又能稳压谁一头呢?
若是到时候真上了战场,大家有这么个默契在,不说多么相信,更不说什么一致了,只要不给对方使绊子,那便已经是皆大欢喜。
若这种东西放到后世,怕必定要让人笑掉大牙,随之便是破口大骂。
可在此时,这就是现实!
你在这方面若是不到位,那,一旦上了战场,真到用到人的时候,那就不能怪别人了。
只是,对于李春来而言,他之所以会过来拜访贺世贤,自是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
那便是——刷存在感。
否则,真要结盟,李春来也不会找贺世贤了,毕竟李春来清晰的知道,贺世贤这厮离扑街已经没多久了。
说到这,李春来一时也有些不解。
贺世贤明明不是糊涂人,为何,会在直面老奴十几万大军,做出那等羊入虎口的动作呢?
一直到返回南门外自己的驻地,李春来这才是想明白了一部分。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贺世贤对贺方等手下人不干净的事情,到底知不知情,除了他本人,谁也不好给出真正答案。
但有一点李春来却是现在便可以断定!
那便是——
真到了出事情的时候,贺世贤是有很大把握能够脱身的。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在那个时空,老奴十万大军围城,他贺世贤带着千把骑兵,就敢出去玩命了。
人家就是这个‘人设’啊!
不得不说,这办法或许并不高明,却是相当的管用,也给李春来提了个大醒。
武人想保全周身,还想往上爬,还有什么是比程咬金、尉迟恭这等人设更好的?
包括什么许诸,典韦之类的,便是几千年之后,又有谁喷他们狡诈阴险了?
……
“三儿,怕还真给你说对了,鞑子那边,有点雷声大雨点小啊。这,怕是不太好搞了……”
刚回营地没多久,毛文龙便找上门来。
与李春来需要到处应酬,必须把这个‘存在感’刷出来不同,毛文龙体量究竟太小,在灵活性方面是有更大优势的。
再者说,他在沈阳这边已经有时日了,又不知道谁呢?也不用去跟李春来浪费这等时间。
李春来接过毛文龙递过来的情报,仔细翻看了一会儿,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思虑。
后金此时虽是气势很省,先在萨尔浒灭了杜松、刘綎他们的明军主力,又随之灭了布扬古他们叶赫部,后方大大安定。
但正如李春来前面对贺世贤所说,他们这个消化过程,究竟还是需要一部分时间的。
这就导致,他们现在疯狂搞舆论攻势,也有一些实际动作,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却又犹豫他们的机动性,大明就算不想,却也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最关键的。
李春来虽是知道他们今年必定要拿沈阳、辽阳下手,却是真的不知道,这个时间段,到底是在哪个区间。
而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某些东西,怕是都发生了偏移。
便是知道这个时间段,李春来都无法作为依仗了,甚至必须要抛弃掉。
“大哥,你怎么想?”
李春来转而看向毛文龙。
毛文龙刚要说话,这时,外面陈六子却忽然快步过来,脸色有些古怪的禀报道:“将爷,李如柏那边来人了,说是今晚设了宴,邀请您过去……”
“嗯?”
李春来和毛文龙相视一眼,都是有些止不住的深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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