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天多风平浪静。
李春来在严密监视正蓝旗诸部动向的同时,也下了大力气,加大了情报的探查范围。
出乎李春来预料的是,莽古尔泰对青州左营夜不收的活跃,反应并不是特别敏锐。
反之,他们本身的各部,防御却是愈发谨慎,诸多鞑子游骑都是老实了许多。
古老的松柏木已经被砍伐掉一小半的山坡上,迎着依然凛冽的北风,看着山下波澜不惊却又无比壮阔的山河,李春来不由与毛文龙相视一眼。
毛文龙也有些止不住的兴奋,低低道:“三儿,看来,八成莽古尔泰已经收到什么消息乃至是调令了啊。这下子,咱们或许不用那么费力,便是能达到想要的结果了啊。”
李春来笑着点头,“大哥,话虽这么说,但是,咱们还是必须得先做好两手准备才是!我现在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说着,李春来低低对毛文龙叙述起来。
“这,这个……”
毛文龙早就知道李春来的脑回路异于常人,远非是常人可以企及,也做好了一些准备。
可等李春来说完,他还是有些无法言说的惊悚。
但稍稍仔细想想,便是发现,李春来的这个计划,看似飘忽,实则,却又相当稳当,只不过需要超强的操控力而已。
不由重重点头道:“三儿,若是这般,咱们怕是还能从正蓝旗身上撕块肉下来啊。”
……
与李春来和毛文龙预计的差不多,此时的莽古尔泰,已然是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泥沼里。
本来,辽南方向的战事,他也是负责一部分的。
若是按部就班的来,极大可能,他和他麾下的奴才们,能吃到很不错的肥肉。
毕竟,早在很久前四大贝勒议事的时候,莽古尔泰就把辽南四卫之一的盖州,看成了他的地盘。
因为他年轻时候去过盖州,很喜欢那边的风景。
这大半年来,莽古尔泰也在很卖力的经营着那边的关系。
比如,李如柏那个不孝的干孙、盖州游击李无锋,早已经在私下里投靠了他莽古尔泰。
谁曾想,穆然得到了李春来的消息,莽古尔泰也不知道自己脑门子到底是抽了什么风,都顾不得肥美的盖州了,急急点齐了兵马便是追了过来。
可现实显然是让莽古尔泰失望了……
这小李三儿,非但是个扎手的硬骨头,而且还会咬人的……
特别是眼下这个局面,老奴已经知道了他擅离职守的事情,大发雷霆!
也就莽古尔泰此时不在老奴身边,否则,老奴的鞭子早抽就上来了!
便是莽古尔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到底如何选择了。
是分兵北上南下,平叛铁岭,拿稳盖州,还是继续在这里跟李春来僵着?
“哎……”
思虑良久,莽古尔泰还是没有头绪,止不住拿起酒壶,‘咕咚咕咚’便灌了一大通。
这个时候,何以解忧?
自唯有杜康了。
可更让莽古尔泰糟心的事情,不多久便又发生了!
天还没黑呢,老奴的加急又送了过来,让莽古尔泰按照预定计划行事,先平北面,不要在此时此地便跟李春来这种难啃的硬骨头纠缠。
这让莽古尔泰直要吐血!
他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的‘沉没成本’,简直棺材板都要搭上了,现在竟让他退兵?
他莽古尔泰的老脸往哪里搁?
更可怕的是,这段时间的没有作为,没有吃到肉,旗里已经有着不少人心浮动。
若长途跋涉赶去了北面,却再吃不到什么肉,这日子还怎么过?
还能怎么办呢?
继续喝酒吧。
不知不觉间,天色早已经黑下来,怕是都得戌时中了,莽古尔泰此时也有了八九分醉意,也懒得再想了,饭都懒得再吃,正准备到床上倒下就睡,忘却这些烦心事。
外面,忽然传来奴才的惊声禀报:“报,报,主子,不好了,那小李三儿似是要对乌托部发动攻势,看其规模,怕至少不下两千战兵那……”
“什么?”
莽古尔泰的酒意登时便消了三分,也来不及理会其他了,急急让奴才给他披好衣服,便是策马出来查看。
不多时,等来到了山这边的空旷处,果然是看到!
青州左营已经开始往山下布置各种大包小包的东西,人数至少得有三四千,直逼乌托部营地方向。
乌托此时俨然也老实了许多。
哪还有初战李春来时的那般肆意与骄傲?
根本就不敢出兵迎击,只是急急招呼他麾下的奴才们加固工事,牢守阵地,同时向莽古尔泰这边求援。
这便是后金奴隶制的一个巨大弊端。
麾下的奴才,基本上都等同于主子的私产。
在士气鼎盛、有肉吃的时候,那自然是锋锐无比,不可匹敌。
毕竟,就算有损失,吃到的肉却肯定是能大过损失的,很容易就会补回来,壮大己身的力量。
可此时——
那小李三儿是个什么角色?他们正蓝旗这帮人,谁又不通透了?
欺负普通的明军,他乌托自然是不怕,干就是了,难道,那些明狗,还能比他乌托更勇?
可……
眼前这小李三儿,那是个真•亡命啊……
万一把他惹毛了、一时想不开,就是要弄死他乌托,他又找谁说理去呢?
他乌托究竟有家有业的,‘甲喇章京’虽说还算不上后金的核心要职,却究竟是一方小霸主了。
犯不上跟小李三儿那种亡命撕咬啊。
这种东西,赢了还好说,打肿脸充胖子,以后不定还能有补回损失来的机会。
可若万一打输了……
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乌托部紧密防守的同时,山上青州左营的儿郎们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一幕,时而便是从山上传来肆意的嘲笑大骂声。
显然,到此时,青州左营的士气明显很不弱,气势汹汹。
乌托部战阵此时虽也有回骂,可相形之下,气势不自禁的便是先弱了三分……
这种情绪就像是‘疫病’一样,是会传染的。
连带着乌托部的士气也是不断的下降着。
许多心腹都直接过来跟乌托求情了,犯不上跟那小李三儿那种亡命较真那。
他们勇士们的屠刀,对准那些没有啥子反抗力气的汉人百姓、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难道不香吗?
乌托仔细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但他此时显然不可能玩忽职守,临阵逃跑,便只能继续派人跟莽古尔泰求援。
……
莽古尔泰本来还想赶到乌托部驻地震场的,可在乌托部几里外的黑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他不由咬着牙放弃了这个想法。
现在便是他去乌托部战阵,又能干什么呢?
一旦他往这边抽调了兵力支援,鬼知道,那小李三儿会不会还有什么其他幺蛾子?
倒还不如让那小李三儿怼着乌托部捶一顿,发泄一通,把这事情过去算完了……
否则,事态再扩大化,便是他莽古尔泰也hold不住了啊……
表面上虽还强撑着四大贝勒的镇定,但在这一刻,不自禁的,莽古尔泰心中已经是生了退意。
这人那,跟谁过不去都行,却是万万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否则,那就不只是傻的问题了,是自己寻死啊。
……
莽古尔泰的沉默,让乌托只想跳脚骂娘!
奈何,莽古尔泰究竟身份尊贵,这种东西心里骂几句就得了,怎能当真?
只能是向满天神佛请求庇佑,硬着头皮硬顶青州左营的攻势了。
……
青州左营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半个时辰出头,便是已经到了下山结阵调整。
但此时他们距离乌托部究竟还有七八里的距离,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后续的准备工作依然要花费不少时间。
等一通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已经快要到子时。
“呜,呜呜~~”
寂寥的夜空下,火堆犹如繁星,星星点点,交相辉映,恍如一副灿烂的画卷。
可随着激昂的天鹅声响起来,直将这画卷撕裂了。
很快,青州左营约莫四千多人的庞大战阵,便是朝着乌托部推过来。
莽古尔泰此时虽依然撑着在不远处观战,牢牢关注着战场局面,却已经恍如一个局外人,根本就不接受也不传达什么命令了。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现在黑灯瞎火,地上又有厚重的积雪,他们的骑兵根本就施展不开,是不可能去硬冲李春来的。
那等付出与收获,根本就不会成正比的,傻子怕都不会做。
而别看此时青州左营气势汹汹,但他们的巨大弊端也摆在眼前。
他们吓唬吓唬、刺激刺激乌托部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想拿下乌托部,却也基本不可能。
换言之,乌托部此时打可能不一定打的过青州左营,但是跑路谁又能拦得住?
与其拼命瞎操心还不管用,还不如让两边随意折腾呢。
反正,有乌托这傻缺去背锅,也影响不了太多他莽古尔泰伟岸的形象。
……
“呜呜呜”的激昂天鹅声持续不断,彻底把这夜撕的粉碎。
但偏偏青州左营这帮狗杂碎还格外的小心……
他们并没有着急推进,而是一板一眼、有模有样的规整的修建着各种小工事,作为依托和缓冲。
这导致,莽古尔泰老眼都快睁不开了,都他娘的快要到丑时了,青州左营才推了大半,还没有到真正战争区域……
可饶是莽古尔泰极为不爽,却也只能是先忍着了。
没办法。
现在战场的主动权掌控在那小李三儿手里,难不成,小李三儿不想动手,他莽古尔泰还能赤膊上阵吗?
终于。
临近丑时中,凌晨两点钟左右,青州左营的先锋,终于是逼近了乌托部战阵区域。
双方开始暴虐的互投互射起来。
“轰隆!”
“砰砰砰砰……”
本就凌乱的夜,此时彻底被割裂了,莫说人被这场战事惊醒吸引了,便是周围的野兽都吓得躲的远远的,绝不敢碰这些人类的晦气。
作为观战者,处在近乎于‘第三方’的角度,莽古尔泰此时也对青州左营的火力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不得不说,这小李三儿,真的是个人才啊。
他们的鸟铳火力,比寻常明军的要强大许多,便不说了,特别是投石车投掷的那些新型武器,着实是让人很开眼。
便是莽古尔泰都有些不敢想,他碰到李春来这等火力强度,到底能刚的住吗?
若是真要玩命了,那,又得拿多少人命去填呢?
“报!”
“报——”
正当莽古尔泰又困又累,满身疲惫的同时又有着止不住的惊悚,几如修仙一般状态的时候,不远处,忽然有奴才急急策马奔来。
还未等莽古尔泰烦躁的喊出‘慌什么’。
那奴才便带着哭腔急急的禀报:“主子,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咱们后面的三个粮仓,有两个都已经被明狗点了啊……”
“什么?!”
莽古尔泰陡然犹如炸了毛的猫一般,就要从马上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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