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多钟,天色已经越来越黑了。?? 壹小??说w w?w?.?1?xiaoshuo.com大雪却一刻也没有停,下的越来越急了。徐向德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却越来越难看清前边的路。
半个钟头前开上这条小路,总算是摆脱了日军的行军队列。但是这条路的方向,却是一直往西北,越来越往辽东半岛的内6深入了。
徐向德看看里程表,计算了一下,说道:
“我们现在已经处在辽东半岛的中央了。现在到黄海和渤海距离都差不多了。”
武炎彬低着头,用手电照着地图,说道:
“徐哥,再往前开四五十公里的样子,就是盖州了。盖州就是在渤海边上了。我们不如让东江舰队派船到渤海来接我们?”
徐向德脚下松开了油门,慢慢把卡车听靠在路边,熄掉了火。他趴在方向盘上,埋下脸没有说话。
“徐哥,”武炎彬说道,“你可是累了?来,咱换换吧。你到这边来歇着,我来开车。”
徐向德又抬起头来,靠在靠背上,摇摇头:
“不了。我们不能再往前开了。”
武炎彬一怔,急道:
“徐哥,不行啊,我们非走不可!天黑了我们就打开车灯,你开累了我就替你!但我们不能停在这儿啊!我们先杀了那一个班的日军,又杀了那两个日本宪兵,现在日军可能都找到尸体了,正在找我们呢!”
徐向德瞥了他一眼,慢慢说道:
“废话,我又没说停在这儿过夜,肯定是要走的。我是说我们不能再朝渤海方向开了。拿地图过来。”
武炎彬把地图递了过去,自己也凑过去用手电筒照着。两人脑袋凑在地图前,中间还夹着一个大狼狗的脑袋,伸着舌头,似懂非懂地也看着地图。
“你看看,”徐向德指着地图说道,“辽东半岛只有一条铁路,就是这条沈旅线,沈阳到旅顺的铁路。这条沈旅线进入辽东半岛后,可是一直贴着沿着渤海海边的。而且沿线也有几个重要地方:营口、盖州、瓦房店、普兰店、金州、旅顺。现在这条铁路沿线,肯定是清军重兵屯集,军列往返频繁。我们往那个方向去,不是一头扎进清军怀里了么。……我说,我们还是要找路向东南走,还是要去黄海海边。”
武炎彬叹道:
“徐哥,可是我们的南边有日军啊!我们可是刚陪着那个师团走了好一阵啊!”
“不错,可是应该就只有那一个师团,而且据我们观察,那个师团是成直线队列行军,还没展开。也就是说,虽然有一个师团的兵力,但是却只顾快深入,沿途的地方都还没加以占领,所以我们……”
突然,徐向德的眼睛盯住了大狼狗的脸,不说话了。
大狼狗又露出了那副凶狠的表情,雪白的獠牙又呲出来了,喉咙中出了低沉的咆哮声。
武炎彬一怔,立刻关掉了手电,紧接着,两人都把手枪抄在手里了。
“是人还是动物?”
武炎彬小声紧张道。
徐向德慢慢俯下身来,拉着座位下面的背带,尽量无声地把冲锋枪拽了出来,背在肩上。
这时候,两人都听到了,有轻微的踩雪声,从后面传来。听的出来,很是蹑手蹑脚,相当警惕。
徐向德拍拍大狼狗,示意它保持安静。他听了片刻,尽量低声说道。
“听动静……应该是个大东西……肯定不是狼,也不是野猪什么的……东北老林子里,只有两种动物会这么蹑手蹑脚……第一是老虎,第二是人。”
武炎彬紧张地压低声音:
“会不会是熊?”
“不是熊……熊不会这么小心……再说也该冬眠了……”
两人中间的大狼狗也越来越紧张,虽然不再出声音,但是牙齿却完全露了出来,浑身肌肉紧绷着。
这时候,后车厢出了响声,一个轻微的震动顺着车体传过来。
“进后车厢了。”
徐向德小声说道。
同时,那种轻声的踩雪声,也慢慢地从后面绕到前边来。
“不止一个……”武炎彬紧张地大口喘息着,“应该是人……”
徐向德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
“把枪准备好,我们先把狗放下去,然后我们同时从两边车门滚下去。”
“好!”
徐向德用力拍了拍大狼狗,同时左手搭在车门把手上,缓慢地旋开了车门锁。他对武炎彬看了一眼,轻轻把车门推开了一条缝。大狼狗像支箭似的冲了下去,一阵咆哮声,紧接着就是人的惊叫,继而就是扭打和连连呼救声。同时,另外两三个声音也惊叫起来,一起往这边跑。
徐向德和武炎彬同时推开车门,各自就地十八滚滚到路两边,卧在雪窝里端枪瞄准。
对方有好几个人,但是注意力都被狼狗吸引过去了,都在大呼小叫着,帮着那个被狼狗扑到的人脱身,都没看到身后已经有两支枪口对准了他们。
那几个人都没有枪,手里只拿着树枝木棒,都在往大狼狗背后敲打。大狼狗咆哮着,盯准了那个倒地的人撕咬,那个人惨叫着大喊救命。几个人说的都是汉语。
“好了,不许动!”徐向德慢慢站起来,端着冲锋枪命令道,“都举起手来。……小武,打开手电,照照他们。”
那几个人大吃一惊,都回过身来。看见两个人的两支枪都瞄着,他们都很快举起了手。
那个地上的人还在和大狼狗扭打,出一连串惨叫。徐向德喝止了狼狗。那个人**着,惊魂未定,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武炎彬掏出手电,对那几个人一照,两人都吃了一惊。
一共有四个人,穿的都是清军军服,个个都是蓬头垢面、憔悴消瘦,有的衣服上还有血污。那个坐在地上的,袖子被狼狗撕得残破不堪,下巴上和胳膊上还在不断流血。四个人都是一等兵和二等兵,没有军官。
“哗啦”一下,从其中一个的军大衣里掉出了一堆东西。武炎彬用手电一照,看到是几只罐头。这罐头是他们后车厢里的。
徐向德沉声道:
“你们其他人呢?”
四个人相互看看,然后其中一个吞吐说道:
“长……长官饶命,小的们饿极了,不得已才偷了……”
“我问你们其他人呢!”
徐向德大喝一声,拉了一下枪栓。其实他也不知道是就这几个人,还是有同伙在附近,特意诈一下。
果然,那个清兵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长官饶命,长官饶命,还有几个弟兄,他们实在走不动了,在后面休息了……我们几个看到这人停着一辆车,就……就过来看看……”
“你们是从哪儿败下来的?怎么连枪都没有了?”
这一问,几个清兵都声泪俱下,开始大哭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徐武二人就听明白了。
……
原来他们是清军第二十四师的,都是河南人和山东人,去年年末才被从中原战区调到北方兵团。他们两天前被日军俘虏,结果日军一直都没给他们饭吃,还赶着他们一直在老林子里行军,又冷又饿又累,好多弟兄都倒下死掉了。结果到了昨天夜里,日军把他们一千多人赶到一处山坳里,突然打出几枚照明弹,把山坳照得明晃晃的,然后几挺机枪就响起来了。这一千多人又累又饿,已经虚弱的快爬不动了,几乎立刻就被杀戮殆尽。
当时还有一些跑得动的,没命的奔逃。但是根本跑不远,日本人放出狼狗,把那些跑的人都咬死了。一千多人,都被堵在山坳里面,竟然一个人也没跑出去。
这一千多人绝大部分在第一轮扫射就中弹身亡了。接着日本人又打出了几枚照明弹,几挺机枪照着尸体又反复扫射了几遍。大概是尸体太多,日本人也就是扫射了几遍,没有再下去挨个的补刺刀。然后,日本人就撤走了。
日军走了之后,在这尸体堆里,6续爬出来几十个没死的。这几十个人中,大部分也都中弹受伤了,只不过没伤到要害,一时死不了。但是这冰天雪地中,身上又血流不止,即便一时没死,也绝对爬不出这个山坳了。只有二十来个藏在尸体下面、侥幸没中弹的清兵,他们算是真正的幸运儿,相互搀扶着逃出去了。
他们没有武器,没有吃的,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又不敢顺着公路走,怕再碰到日军。只能相互搀扶着钻树林。这一天的时间里,又有一半弟兄倒下了。现在只剩下最后十个还活着的,那六个也快走不动了。只有眼前四个体力还凑合,暂时还能撑一撑。
……
徐向德和武炎彬对视一眼,两人都点点头。情况和他们所料的一样。日军的大屠杀是普遍现象,绝不只是一地一处。
徐向德让武炎彬从卡车里取出药箱,先给那个被狗咬伤的清兵处理一下,包扎好伤口,然后说道:
“小武,你带两个弟兄过去,把他们其他人带过来。我在这里等着。”
武炎彬心中有数了,从后车厢里拿出另一只冲锋枪挎在肩上,点了两个大块头的清兵道:
“你们带我去吧。我们车上有吃的,把你们所有弟兄都叫过来,大家先吃饭。”
几个清兵都是又惊又喜,连连答应着,两个清兵留下来,两个清兵带着武炎彬钻进了林子。
留下的两个清兵打量着徐向德,其中一个鼓起勇气问:
“长官……你们难道……难道是明军吗?”
徐向德点点头。
两个清兵大喜过望,立刻都双膝跪下,痛哭流涕道:
“长官啊……你们可来了……我们可算熬到头了……我们要投降大明,你们收留我们吧……”
“长官啊……弟兄们死的那么惨,你们一定要给弟兄们报仇啊……他妈的灭了小日本……”
徐向德看着他们,说道:
“你们先别急着跪,先告诉你们,大明可没打进辽东,就我们俩人。大明现在要全力对付你们清军,没有跟日本撕破脸皮。不过将来会不会打仗,我也说不好。我们两人是大明官方派来辽东的军事观察员,大明政府怀疑日军有大规模屠杀战俘的事情,特地派我们来实地调查。这件事也是得到日本官方肯的,但是现在日本人却暗地里追杀我们。你们如果要跟着我们,可能会更加危险。”
两个人犹豫了一下,相互看看,又眼馋地看了一眼卡车后车厢。他们的肚子不停地叫唤着,而且也知道那后边一大车厢,全是好吃的。跟着他们走至少不会饿死。
两个清兵同时点头,大声道:
“长官,我们不怕!你们就两个人,太危险了!我们有十个弟兄,可以保护两位长官!碰见小日本,就跟他们干!”
“对,我们跟他们干!老子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了,还怕危险……”
徐向德心中冷笑:这群窝囊废,真这么有种的话,何至于被日军俘虏,何至于去爬死人堆。他知道他们多半是想跟着自己走,一路混个饱饭,但是自己就两个人,势单力薄。真要再遇到战斗,还是多几个人胜算大一些。虽然这十个清兵都没有武器,但是自己却带着两支手枪、两支步枪、两只冲锋枪、还有缴获日本人的一挺轻机枪。多几个人的话,这几件武器都能同时挥威力了。车上罐头饼干口粮很多,就算是十几个人,也能吃上好几天。
“好吧,”他点点头,“我带着你们。日本人喜欢杀战俘,这你们也亲身见识过了。再碰到日本人,我叫你们怎么打,你们就怎么打,大家杀出去才有活路。等上了我们大明的船,你们就可以去大明了。”
两个清兵欣喜地再次跪下磕头,一边说道:
“多谢长官大恩大德!小的们此生就算做牛做马、牵马坠蹬、结草衔环……”
“好了好了,”徐向德摆摆手,“你们那一千多人在什么地方被杀的?有多远?还记得路吗?”
……
很快,武炎彬真的带着另外六个清兵来了。那六个人蹒跚着,互相搀扶着,咬着牙往这边走。看样子,他们真的是快不行了,大概是听到这里有吃的,才能鼓起最后一点力气坚持过来的。
徐向德让武炎彬给他们开了几盒罐头,开了几包野战口粮。这十个清兵狼吞虎咽,连头都不抬,噎着了就抄起一把雪填在嘴里。好像这辈子就没吃过饭一样。
同时,两人拿出电台,和东江舰队联系了一下。碰到清军幸存者这个情况,倒在约定的暗语中。他们很快就说清了。
根据那几个清兵叙述,日军的屠杀场离这里不远,徐向德打算先去那里看一看,拍下照片和影像。毕竟先前只拍到了一处屠杀场,属于“孤证”,不能证明大屠杀的普遍性。而一处以上的屠杀现场,性质就不一样了。
至于下一步往哪个方向走,一时真没有什么主意。西北方向是清军重兵屯集,东南方向又是日军正在展开。东北方向更不能去了,那是满洲内6的腹地,通向沈阳、吉林方向。西南边……
旁边一个清兵下士突然蹦出一句:
“长官,咱不如一直向西南走,去旅顺!听说旅顺海军那帮家伙早就想投降了!”
徐向德瞥着他:
“投降谁?”
“当……当……当然是想投降大明呗!”
“你怎么知道?”
“嗨,俺们军中早就议论遍了,现在旅顺舰队已经开不出去了,要么投降日本,要么投降大明。你想,左也是降,右也是降,换谁谁不想投降大明啊?”
徐向德皱起眉毛,追问道:
“为什么都想投降大明?”
“长官啊,大明待降卒好,那已经出了名了,无论哪支部队,弟兄们只要有机会,都想投降大明。再说,大明不是还开出了价码了么,哪一级投降赏多少钱的,傻子才会投降日本人呢!”
徐向德微笑道:
“那要是日本人也开出了重赏呢?”
那个清军下士一愣,说道:
“重赏?那最多也是赏当官的,下面的小兵弟兄们照样一个子儿没有!咱们只要到旅顺,把日本人杀降卒的事情跟海军那帮家伙一说,妈的,就算上边当官的想投降小日本,那也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另一个清兵叹道:
“你想得太容易了吧。那么几千几千地杀降卒,说出去谁信啊。就凭咱们几个这几张嘴说?”
清军下士反驳道:
“那可不一定!别忘了那是旅顺!当年甲午大战,日本人可是在旅顺屠过城的!妈的,朝廷这些年一直遮盖着,还不让提这事儿……日本人杀降卒,说给别的地方人不信,说给旅顺的人听,那准信!”
他这么一说,其他的清兵都连连称是。
徐向德和武炎彬也对视了一眼,点点头。他们还有大屠杀的照片和胶片。只要到旅顺找个地方洗出来就行。
徐向德说道:
“嗯,不错,只是再往前走就是清军控制区了,我们如何前往旅顺?这样吧,我们二人就也假装清军,你们是我们的部下,我们是在战场上打散了,现在带着从战场上拍摄的重要情报,返回旅顺司令部的。”
几个清兵立刻赞同道:
“好!我们愿意掩护长官!”
徐向德微笑道:
“很好。你们听好了,如果这次你们真的配合我们立下大功,协助旅顺舰队归顺大明,那么也不用我们多说,回到大明后,你们自然是加官进爵,后半辈子不用愁了。”
十个清兵兴奋得直打颤,有的点头,有的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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