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平抵达镇抚司后衙时,守门侍卫拦住他:“齐大人,请留步。”
“干嘛?”齐平扬起眉头,看了两个熟人一眼,道:“司首说过,我来了可以直接进的。”
你俩忘了?
一名守卫苦笑道:“现在不方便,您稍等下。”
齐平探寻地看向他,后者小声说:“宫里来人了,正在与镇抚大人交谈。”
宫里……齐平眼观鼻,鼻观心,在门外耐心等待,心说莫非是皇帝老儿又摊派什么任务了。
没多一会,后院门开,一名宦官走了出来。
竟然还是熟人,是前几日,给齐平传旨送赏赐的那名公公。
二人相视一笑,点头之交。
等人走了,齐平才狐疑地迈步进了后衙。
秋日上午,这环境清雅的院落也多了几分侘寂之感。
池中的荷花枯萎泛黄,草木衰败,金黄色的银杏树叶飘落下来,缀入湖面,荡起涟漪。
院中并无他人,杜元春一袭黑红锦袍,腰悬玉带,站在春风亭中,负手望着池水,竟还有点潇洒。
“有事?”杜元春没回头,仍旧望着池水,问道。
齐平驻足,也没问那太监来做啥,开门见山道:
“早上莫千户寻我去了诏狱,审问那花臂妖僧,有了一些收获。”
杜元春怔了下,猛地转身,目光灼灼:“他开口了?”
师兄你反应这么大干嘛,虽然案子很重大,但结果恐怕并不太令你满意……齐平斟酌用词:
“开了,但没全开。”
杜元春:?
齐平尴尬地清咳一声,说道:
“这人自称属于不老林的外围成员,对方许了他一颗舍利子作为报酬,来帮忙劫狱,其余事情一概不知。”
杜元春有些失望:就这?
齐平咽了口吐沫,补充道:
“不过他倒也提供了一条线索,对方给他的那撕开空间缺口的发帖,可能出自禅宗金光寺主持空寂之手……”
接着,他将两人的对话原原本本,转述了一番。
杜元春原本还挺失望,但当听到“空寂”这个名字,整个人表情便严肃了起来。
等齐平叙述完毕,这位曾经的杀剑,如今的三品大员陷入沉思。
齐平不敢打扰,安心等待。
过了好一阵,杜元春才深深吐了口气,认真道:
“很好,这条线索很有价值。算你的功劳……恩,你有什么想法?”
在见识过了齐平的推理能力后,杜元春愿意倾听他的看法。
齐平想了想,说:
“不好讲。首先,我并不能确定这妖僧话语的真假,这个人的性格异于常人,我总觉得他可能还有些话没说,所以,这条线索不能确保是真实的。”
杜元春道:“你觉得,他在故意欺骗我们?目的呢?”
齐平说道:
“栽赃。您还记得皇陵案吗,也是不老林与蛮族联手做的,当时,便故意布置了东苑的案子,误导朝廷的调查方向,险些认定妖族为凶手。
所以,不能排除这次也是在故意栽赃,让我们因为佛贴的存在,怀疑禅宗……
我虽不大了解朝局,但也知道,帝国与南方诸国眼下还是和平的,若能离间,于蛮族而言,总归是有好处的。”
杜元春眼睛一亮:“继续说!”
齐平沉吟了下,道:
“不过反过来讲,这妖僧好歹是二境强者,不该是随意牺牲的角色,而且,劫狱一事,幕后之人没道理知晓我设下计谋,提前布置。
要知道,越是复杂的计划,越容易失败,而假若那妖僧所说为真……就要担心下,禅宗是否参与此事了,我希望没有,否则麻烦就大了。”
不老林且不说,即便有神秘四境强者,也终究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江湖组织,无法与帝国对抗。
可倘若巫师与禅宗暗中结盟……呜呼,齐平也得为凉国捏把汗了。
杜元春表情凝重:“说的没错,此事的确关乎甚大。”
齐平试探道:“要不要禀告陛下?”
杜元春轻轻叹了口气,摇头:“不必了。方才宫中来人……你看到了?”
“难道是……”齐平想到什么。
杜元春点头:
“南方使团已于昨夜抵京,陛下传令,要镇抚司调查,确认禅宗是否参与了劫狱一事。”
他怎么怀疑的……是了,那妖僧……齐平恍然。
皇帝虽不知佛帖来历,但知晓有武僧参与后,想来便开始担心禅宗涉足了,这种事不需要证据,怀疑就对了。
杜元春道:“我方才还在想,如何着手调查,如今你送来消息,倒是明确了。”
“您有计划了?”齐平投去探问的眼神。
杜元春忽然道:“你可知,那空寂为何人?”
齐平摇头,坦诚自己是个小白,对于修行界的大人物所知不多。
杜元春解释道:
“空寂禅师,乃禅宗公开的几位神隐境之一,也恰好在本次南方使团中,是使团中修为最强者。”
不是吧,这么巧……不,未必是巧合,齐平大脑高速运转。
假定佛贴当真乃空寂所赠,那在凉国境内的他,的确存在与不老林接触,短时间将法器送到京都的可能……
杜元春看了他一眼,说道:“此案你最为了解,这调查禅宗的任务,便交给你了。”
“师兄……”齐平张了张嘴,案子来的太突然,没有一点点防备!
杜元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就这么定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齐平欲哭无泪,正要表示拒绝,便听后者补充道:“若有进展,好处少不了你的”。
齐平一挺胸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杜元春沉默了下,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他以为,便宜师弟会思考一阵子,或者与他探讨,却只听齐平好似都没思考般,便说道:
“那个空寂就在京都?那直接上门问就好了。”
杜元春头顶缓缓飘出一个问号。
直接找嫌疑人当面问,这样真的好吗?
齐平笑道:
“这件事无非两种可能,第一,空寂参与了劫狱,那智嵬被捕,陛下疑心,便都是他早知晓的,我们没必要隐瞒,上门问,对方没准反而会露出马脚,左右都不亏什么。
第二,空寂不知劫狱一事,未参与其中,那起码会提供一些线索,比如佛贴去向,如此,没准可以找到不老林的尾巴。”
杜元春一怔,思量了下,心中赞叹,这方法的确不错,点头道:
“好。禅宗的人眼下住在京都净觉寺中,恩,毕竟是来使,不好贸然上门,这样,你先回去休息,我会联络鸿胪寺,稍后安排人带你过去。”
鸿胪寺乃是礼部下的衙门,专门负责“外交”接待,有对方牵线,的确更好。
齐平点头离去。
……
……
下午,齐平终于等来了鸿胪寺官员,四品官,直接来了衙门。
齐平收到通报后,招呼了一声,点了几名同僚一同前往。
他一个人本来也够,但几个校尉闹腾,说也想凑热闹,索性便带上了。
几人于镇抚司门口,与鸿胪寺官员汇合,对方很客气,满脸堆笑,近乎谦卑:
“齐大人,久仰大名。”
齐平受宠若惊,虽说官职属性相克,但一位四品对他一个六品武官这般谦卑,也是稀罕了。
双方寒暄了几句,乘坐马车前往目的地。
“净觉寺就在城内,只是位置稍显僻静些,齐大人休憩片刻便到。”鸿胪寺官员说。
净觉寺,是京都唯一的寺庙,但并不对外开放,京都百姓亦无从进入,说是寺庙,更像是“大使馆”的角色。
齐平问道:“南方使团都在那边吗?”
鸿胪寺官员摇头:“只有禅宗之人,住在净觉寺,南方诸国的官员、修行者,皆在驿馆中。”
唔,这样啊,齐平有点失望,他还想着瞧瞧呢。
……
大半个时辰后,众人终于抵达净觉寺所在。
的确是一片偏僻之地,只是那寺庙规模却是不小,气势不凡,黄墙青瓦,颇为壮观。
马车停在石阶下,众人陆续下车,由鸿胪寺官员领头,朝大门走去。
“本官乃鸿胪寺少卿,此来有事拜访。”官员道。
守门的僧人不敢怠慢,说了声稍等,匆匆奔入院中,不多时返回:
“请各位施主入寺。”
一行人进门,穿过前院,踏入中院,是一座清雅的院子,有穿着衲衣的僧人打扫行走。
净觉寺常驻僧人不多,但眼下使团进驻,人才多了起来。
此刻,好奇望来,窃窃私语,不知一群锦衣缘何到来。
“阿弥陀佛,”净觉寺住持迎面走来,疑惑地看向众人:
“不知大人们所来何事。”
鸿胪寺官员介绍道:“这是镇抚司齐大人,此番有些事,想拜访空寂大师。”
住持摇头道:“各位请回吧,空寂禅师不见客。”
“这……”鸿胪寺官员有些急。
齐平抬手拦住他,迈步上前,取出腰牌晃了下,道:
“本官奉命而来,劳烦主持去通报下。”
住持双手合十,坚持道:“空寂禅师有命,任何人皆不见。”
其余锦衣校尉们愣了下,有些生气,四境很了不起吗?见一面都不成?
齐平也是皱眉,沉吟道:“敢问何故?”
住持道:“空寂在坐禅。若施主坚持要见,也可以在寺中等待。”
女锦衣竖起柳叶眉:“要等多久?”
住持道:“少则一二个时辰,多则入夜。”
齐平心中一沉,其余人也都变了脸色,这么久?他们又不是求着对方,而是奉皇命来查案,不可能等到天黑。
而且,坐禅……实在不算大事,身在京都,东道主连见一面都难……
齐平沉默了下,说:“我们有急事,恐怕等不了这么久。如果我偏要见呢?”
“呼啦。”住持尚未开口,院中走来数名武僧,皆身披素色衲衣,手持棍棒。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鸿胪寺官员变色,额头冷汗沁出。
锦衣校尉们大怒,也纷纷单手按刀,没想到,这帮人竟如此表现。
只是见一面而已,难道就要动手?
“齐平……”裴少卿低声问,朝他看过来,其余校尉也等待着他的命令。
众目睽睽之下,齐平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俄顷,只见他突然开口,口含真元,滚滚声浪回荡庭院:
“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
话落。
住持愕然看他,那些手持棍棒的武僧,也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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