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平前世的时候,看古代的文艺作品,感觉百姓烧的都是木柴,但实际上,无论是在他那个世界的历史,还是凉国,煤炭都是很早就被发现的。
只不过, 相比于“煤”这个名字,更习惯称之为“石炭”,与“木炭”做区分。
“京都南郊有矿山,便出产石炭,故而并不储备。”皇帝解释说。
齐平愣了下,又问了几句, 才得知具体情况。
原来京都附近就有一座煤矿,朝廷工部负责开采小部分, 可谓“官窑”,另予民间商人部分,谓之“民窑”。
朝廷对开煤矿的管制极为严格,加之这个时代采矿技术落后,也就比露天采矿高级一些,所以,产量并不高。
“石炭此物,虽可燃火取暖,灰尘却极大,尤其烧来取暖,隔日满屋子都是灰尘, 更有人被闷死,故而城中富户大多还是偏爱木炭,并不好卖。贫民倒是渴求, 只是又无法负担价格。”
皇帝对这些很是了解,当即为齐平科普。
齐平皱眉道:“既然山中有煤, 为何不多开采些,低价售出不就行了。”
在他看来, 这有点没道理, 既是救灾,肯定要出血。
物以稀为贵,这是经济学基础,朝廷既不愿出钱平抑,就只能出资源。
皇帝摇头道:
“非是朕不愿,此前朝堂上,首辅便议题开矿,以工代赈,只是……京都周遭山脉不可轻动,若毁了地脉,才是大祸。”
“地脉?”齐平反问。
皇帝点头,解释道:“你可知朝廷术法,为何能覆盖各州?”
不是因为天轨么……不,我想起来了,天轨只是個“计算机”,真正搭建整个架构的,是昔年开国时,大修士更改地脉……齐平猛然记起这个背景知识。
“朝廷借山川布局, 均摊天地元气, 从而搭建起整个术法体系, 而一旦胡乱开山,定会削弱术法。”皇帝叹息。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朝廷严控采矿……齐平恍然大悟。
旋即,皱起眉头,这就难办了啊。
如今的问题是,国库空虚,拿不出钱来救济民众。
木炭无法凭空变出,而石炭又限于地脉,不好大范围开采,产量少,富人不愿意买,利润空间小,就更没法降价。
怪不得朝堂诸公拿不出主意,这根本无解啊……不对,齐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道:
“陛下,既然采矿有损地脉,那京郊的矿山……”
皇帝说道:“并非所有地段,都有损。京郊的煤窑是开在无碍处的,只可惜连年挖掘,废窑众多,已没有太多地方开新的。”
齐平眨眨眼:“废窑?是挖空的?”
皇帝摇头:“倒没,只是矿坑但凡深一些,便会渗出水来,便只好作废。”
说着,皇帝吐起苦水来:“朕这几日忧虑此事,夜不能寐,便想起你来,不知爱卿可有良策?”
说完,他略带这些期待地望来,心中有些忐忑,却见齐平陷入了沉思。
皇帝也未打扰,见齐平迟迟不吭声,摇头苦笑,暗嘲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了。
齐平提出过工赈之法,已是难得,岂能每次都拿出好法子来?
终究……是希望不大的。
果然,这次齐平并未如前两次那般,很快便给出方案,而是略作沉吟,说道:“陛下,臣想实地去看下南郊煤矿。”
皇帝愣了下:“你……”
齐平没说的太死,缓缓道:“我有个想法,但要具体看过后,才能知道是否可行。”
皇帝闻言,灰暗的眸中陡然亮起,身体前倾,呼吸急促:
“你此言当真?真有法子?!是什么?”
齐平摇头道:“不好说,陛下容我几天,未必可行,只能说试试。”
皇帝闻言,也冷静了些,点头道:
“好,朕等你的消息,这便安排人领你去,即便不成,也无妨,若是真有法子,伱便是凉国的功臣。”
齐平笑笑,功臣与否他不在意,只是想少死一些人。
有了这桩事,他也没心思闲逛了,准备趁着还在上午,立马去实地考察一下。
皇帝则将他送出,传令派人给他领路,等人走了,身披龙袍的九五之尊犹自好奇,不知齐平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陛下,这齐大人莫非还真有法子?”冯公公凑趣走过来,忍不住问。
皇帝负手站在暖阁门口,嘴唇抿成一条线,摇头说:
“未必,前两次他出的法子,说到底,都是灵光一闪,可这世上,绝大多数事,都不是一个主意可解的,他方才与朕交谈,连京郊有矿,如何采买都一概不知……想出的解法,也未必可行。”
冯公公诧异道:“那您方才……”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可这个齐平,不是一般人啊,朕总还是抱着一丝期望。”
说到这,暂且将这件事抛下,传令道:
“召集六部议事,这帮狐狸一个劲哭穷推诿,朕就不信,他们真拿不出钱来。”
这一刻,这位九五之尊,没了笑意,只有冷厉。
“是。”
……
……
齐平离开暖阁,一路抵达宫城门口。
等了一阵,一名工部青袍官员赶来,正是奉命带他前往南郊的。
齐平正要上对方马车,忽而听到身后传来马匹铃铛声,扭头一看,惊讶发现一架车辇自高耸的宫墙门洞中驶来。
显然是宫中贵人,只是看着稍显低调,齐平疑惑间,拉着青袍官员侧身避让,却不想马车走到近前,忽而停下。
继而厚厚的车帘掀开,探出一张女官的脸:“齐大人,殿下有请上车一叙。”
那是永宁的贴身女官,二人也是老熟人了。
“长公主?”齐平一怔,不禁露出笑容,自己还没找过去,对方却来了,他不信这是巧合。
当即叮嘱青袍官员稍等,自己迈步钻进了马车。
按照礼仪,同乘有些逾矩,但皇帝御妹,总是可以适当无视部分规矩的。
车厢内部极宽敞,铺着地毯,摆放着小桌,齐平刚进来,便看到坐在里头的一袭紫衣。
永宁公主今日略施浅妆,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这,内里长裙,外头罩着同色袄子,领口竖起,露出一截白嫩鹅颈。
满是书卷气的脸上,秋水般的明眸望过来,带着一丝笑意。
“臣参见殿下。”车厢里有宫女,齐平便遏制住开玩笑的冲动,恭敬说道。
长公主永宁轻轻颔首,温和道:
“免礼。本宫本要去南郊一趟,听闻齐大人回京,也要前往,倒是巧了,便一同去吧,正巧说说越州的事。”
旁边的女官看了自家殿下一眼,忍住发笑的冲动,低下了头,用力抿嘴。
啊这……找的理由这么刻意吗,齐平道:“恭敬不如从命。”
当即与青袍官员说了前头带路,马车便行驶了起来,他则为永宁讲起了越州故事。
车轮滚滚,宽大的车厢微微颠簸,长公主认真地听着,极为入神,倒也不只是来看这个一手提携的良才的,而是的确对越州局势有些关心。
“等下,你说你侥幸杀了左护法?”长公主听着故事,突然打断,惊讶道:“那左护法不是神通么?”
齐平盘膝坐着,脸上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哦,臣当时也入神通了。”
?!
永宁公主一怔,仿佛没听清,追问了两句,才确定无误,登时一双美眸有些茫然。
衣裙下的双手攥紧,好似在抒发情绪,这个自己当初在河宴捡来的胥吏,何时成长到这一步了?
两个月前,问道大会时,她以为已经刷新了对齐平的认知,可如今才发现,她还是低估了他。
“皇兄知道了么?”长公主咬了下嘴唇,眼神复杂难言。
齐平微笑道:“陛下忧心国事,倒也没说起这个。”
长公主叹息一声,笑道:“恭喜齐大人踏入超凡之境。”
齐平认真道:“多亏了殿下提携,方有今日,齐平没齿难忘。”
长公主笑了,虽然是场面话,但听着就很开心:“你方才说,皇兄与你谈及国事,可是为了雪灾?此番去南郊,又是为何?”
永宁与安平不同,后者是没心没肺,有些蠢呼呼的娇贵郡主,前者还是忧心天下的。
方才驾车过来,固然有听闻齐平返京,想见一面的心思,但也是为了灾情而来。
齐平好奇道:“殿下也在关注此事?”
永宁颔首,面庞上浮现些许愁绪:
“京中大雪,本宫虽在深宫,但也知外头民众苦寒,皇兄这些天唉声叹气,愁容满面,本宫也在想法子,正筹备发动募捐,好歹能救一些。”
齐平真诚道:“殿下仁善。”
永宁摇了摇头,苦笑道:“本宫知道募捐只是杯水车薪,此前便想着,你若回来,是否会有法子,可否与我说说?”
齐平想了想,说:“得先看看。”
永宁闻言,愈发好奇,便也不再多问,一行车马很快出了京都,沿着官道,抵达了南郊。
……
南郊矿场在山上,山脚却建着一座庞大的寨子,当齐平抵达时,掀开车帘,便望见无数密密麻麻,工蚁般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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