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道身影出现瞬间,齐平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下,浑身汗毛险些炸开。
并不是对方的身份,而是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到来。
仿佛突然就出现了一样,若是在战斗中,就相当于无声无息被近身……齐平凝神望看去,露出笑容:“陈师兄。”
面前这人一袭白衣, 腰间悬着香囊,虽已是中年,但面容俊朗,颇有些风流浪子的气质。
闻言,两撇修剪精致的小胡子扬起,目光发亮:“你认得我?”
废话, 没见过还没看过画像?齐平腹诽, 脸上春风拂面:
“陈师兄名声如雷贯耳,晚辈仰慕已久, 今日一见,更胜传言。”
陈伏容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不错,会说话,比那些只会闷头修行,脑子修傻了的蠢货好,我很欣赏你。呵,前两日回来时,就想瞧瞧你, 但没抽出时间,今天才知道传言不虚,书院后继有人了。”
齐平一脸受宠若惊。
旁边,杜元春有些酸涩, 心想同样是师兄,你对我可都没这般吹捧过。
陈伏容笑罢, 大大咧咧, 伸手揽住齐平肩膀,笑眯眯道:
“今天妖族退去,绝不会偃旗息鼓,不出预料,是要轮到我们上了。等事情结束,为兄空出手来,带你白嫖这京都青楼,睡过花魁没有?为兄给你找个京都头牌。”
“……”齐平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想了想,说道:
“陈师兄好意心领了,不过花魁恐怕请不到了。”
“为什么?”
手持折扇的席帘走过来,淡淡道:“因为京都花魁正在他家铺子里管事。”
陈伏容:??
“走了,少试图带坏我的好徒儿。”席帘冷哼一声,将陈伏容强行拖走。
齐平正哭笑不得,突然发现,面前又多了个人影。
恩,个头不高,凌乱的黑发,粗且黑的眉毛, 一身短打扮,脚下还踩着草鞋。
土行少女抱着肩膀,嘴角扬起,有些痞气,额头垂下的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睛,嗤笑一声,露出森白的牙齿:
“伱……”
花然张了张嘴,突然愣在原地,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她恼火地一跺脚,青石地板“咔嚓”碎裂开:
“可恶,分明想好了的,忘了。”
嘟囔一句,痞气少女“彭”的一声,消失在原地,土遁离开。
东方流云讪讪地走过来,解释说:“我师姐记性不好。”
齐平:“……理解。”
东方流云拱拱手,着急忙慌跑出去了,担心花然忘记回道院的路,发起火来,惹出事情。
然后,深棕色皮肤,短发束在脑后的秦关也走了过来,朝他点点头,齐平露出笑容,正要说话,秦关扭头迈步离开了。
齐平木着脸,转回头看向杜元春:“这三位天骄……还真挺有性格。”
杜元春翻了個白眼,黑红锦衣拖曳地面:“走了。”
感觉每次齐平参与大场合,都要搞出一些事,作为领导他很心累。
……
……
梅宴结束了,这场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也经由与会者的口,逐渐于官场圈子流传。
然而,南城的人们仍在等待着。
小院内,堂屋的门敞开着,门槛里便燃着火盆,大雪天,铺子关门,人也只能闷在屋子里。
“这个时辰,梅宴也该结束了。”
鬓角斑白的云老负手,站在门口,望着屋外,眼神满是担忧。
在他身后,三个丫头围坐在一张桌案胖,云青儿没心没肺吃着糕点,说道:
“他都不带我们去,自个一个去吃好吃的。”
她有点小脾气。
齐姝与向小园并没有附和,但同样有些向往。
云老一脸的无奈,心说蠢孙女满脑子只有吃,自己教她的书不知都读到哪里去了。
坐在堂内,手捧账册在翻阅的林妙妙抬起螓首,温和说道:
“您焦急也没用,坐下等他回来,就知道了。”
她知道,太傅忧心朝局,但她一个生意人,无从置喙。
云老叹息一声,如何能不急?妖族发难,定是处心积虑,朝廷一旦应对不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作为当年西北战役的亲历者,老人不忍来之不易的和平被葬送。
“吱呀。”这时候,院门忽然开了,几人急忙望去,却见,来人竟是瑶光。
这位胡姬模样的妖族探子穿着黑色披风,蒙着面纱,手中照例拎着糕点食盒,笑眯眯地走过来:“齐大人还没回来吗?”
林妙妙将账册“啪”地放在桌上,淡淡道:“瑶光姑娘这大雪天不好好在家坐着,也不怕染了风寒。”
瑶光抿嘴一笑,扭着臀儿,大大方方走进来,将食盒递给云青儿:
“有齐大人在,区区风寒自然是不怕的。”
接着,两名同行便阴阳怪气互相攀谈起来,言语间看似平静,实则夹枪带棒,暗潮涌动。
三个丫头默契地排排坐,吃瓜看戏,心说有日子没看到两人斗法,有些不习惯了呢。
这时候,院门突然再次“吱呀”响起,齐平牵马进门,手中同样拎着一个食盒。
“大哥!”齐姝腾的一下起身。
两名斗法的女子停战熄火。
齐平笑呵呵应了声,走近堂内,看了眼瑶光,笑呵呵道:
“瑶光姑娘来了啊,正好,尝尝我打包回来的吃食,都是梅宴的上等菜,一筷子没动的。”
云青儿喜新厌旧,乐颠颠双手拥抱,将瑶光的贿赂弃之如敝履。
云老先生急切道:“如何了?妖族可有发难?”
齐平坐在大椅中:“有。”
“那……”
齐平瞥了眼瑶光,笑道:“妖族输了。”
瑶光笑容消失。
……
驿馆。
一间宽敞的房间里。
妖族使团所有人坐成了一圈。
脸色都很难看。
虽说这次发难乃是“鹰派”主导,但“鸽派”同样存着试探的心思。
站在妖国立场,它们当然喜希望凉国落败。
这样的话,是战是和,主动权都在己方。
然而没人预想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佘先生赢了整个兵部,却败给了一个被他们忽略的,认为不会造成影响的人。
“你不该认输的,他取巧赢了棋战,背诵兵书,也不意味着懂得用兵。”一名妖族大使说:“这是我族的耻辱。”
佘先生坐在原地,双眸微闭,自打返回驿站,他便是这副模样,似在琢磨齐平口诵的兵法。
闻言平静道:“没有意义。那个少年有一点没说错,战争的胜负不是用推演决定的,输赢,唯有真正交手才知道。”
“你的意思是……”一名大使试探。
佘先生看了眼玉麒麟三妖,旋即,看向知姬静:“按照原定计划开始吧。”
梅宴的发难,只是开场,真正的较量从不只是这个。
妖族是崇尚个人勇武与力量的族群。
无论“鹰派”,还是“鸽派”,想要说服它们,最好的方法就是拳头。
披着大红衣袍,束金色腰带的大龄妖女环视众人:“可有异议?”
无人反驳。
知姬静点头,起身道:“那好。”
说完,她迈开步子,朝屋外一踏,这个人消失在了驿馆内。
……
皇城外,是一片宽敞的,比午门外更大的广场。
大雪后,整个广场都是白色的。
高高的拱形门洞如同幽深的隧道,披坚执锐的禁军于风雪中把守。
城头上,更有羽林卫标枪般伫立,银色头盔上的红缨,隔着老远都能看见。
突然,一名羽林卫军官厉喝:“何人擅闯皇城重地?!”
其余人紧张望去,只见广场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人,大红色的衣裙,在纯白的雪中,是那般醒目。
让人无法忽视。
“锵锵锵……”城头上一阵拔刀声,无数床弩对准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知姬静银色的眸子凝视前方,对满城禁军视若无睹,下一刻,她的声音回荡于皇城上空:
“妖族请与凉国神通切磋术法,一如约定。”
她并未高呼,嘶吼,只是平静地说,当声浪却远远传开来。
她本来可以选择更低调的方法,但她没有。
就像使团入京那天,佘先生提议搞些大动静,她并未拒绝那样。
不多时,那高高的皇城门洞里,走出身着蟒袍,手持拂尘的冯公公,他平静地看了大龄妖女一眼,略显尖细的声音传来:“陛下允了。”
没人知道一如“约定”是什么。
正如无人知道,皇帝又应允了什么。
知姬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刀枪如林的皇城禁军只望见那女人突兀地消失不见了。
就像被擦去了一样。
……
延禧宫。
皇帝负手,站在雕梁画栋的宫殿门口,金色的龙袍软软垂下,不怒自威。
他身后,瓜子脸,狐媚子气质的贵妃垂首站着。
见皇帝迈步离去,躬身道:“陛下慢走。”
……
当天晚上,两则消息开始在京都内流传。
其一,乃是梅园里,梅宴上,齐平与妖族兵法大家推演兵法,大败妖蛮,后者心悦诚服,甘心认负。
其二,傍晚时候,妖族强者突现皇城,放下战书,邀请两国天骄切磋比斗。
皇帝当场应允。
两则消息半真半假,在有心人推动下,只用了一夜,便传遍了街头巷尾。
翌日,京都所有人都知道,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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