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烟尘大作,那拔地而起,屹立于建筑顶端的人影,却无比夺目。
这一刻,周遭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齐平……朝廷的说法里,本该死在除夕那一晚的“大凉英雄”,竟以这样的方式,再度归来。
有人本能怀疑起真假,可当望见齐平手中,那只盘绕飞舞的战矛,感受着那神通境,磅礴而不加掩饰的气场,便再没有质疑的必要。
“传言是真的……”一名锦衣喃喃自语,身体因兴奋而战栗起来。
这段时间,他们太压抑了,作为先帝手中的刀,镇抚司衙门有着先帝太浓重的烙印。
加之杜元春被打成叛徒,朱温上台后,大肆“审查”,人人自危,许多锦衣心头都憋着一股火。
可又无处发泄,司首不在了,众人心头默认的,下一任“司首”齐平,也“死去”了。
偌大衙门,再找不到第二个拥有足够人望的灵魂人物,他们就如同失去了首领的狮群,惶惶不可终日。
可现在,那个人……回来了。
“齐平……”余庆晃了晃,他握刀的手骤然松开,眼神中燃起火热:“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去。”
身后,洪娇娇捂住了嘴,眼圈红了,裴少卿等昔日同僚,“平”字堂口班底,亦激动的难以言语。
可很快的,纪姓武官的一声怒吼,惊醒了所有人:
“有人劫狱!所有锦衣,随我擒拿贼寇!”
劫狱!
人们豁然惊醒,明白发生了什么,疑惑、震惊、焦急……齐千户要劫狱?
所以,他的确已与朝廷为敌?
“愣着做什么?速速出手!”纪姓武官握刀大吼。
在场的锦衣不少,众人合力,借助术法加持,足以撼动法阵中的神通。
然而,锦衣们却没有动作,有人低下了头,装作没听见,有人木在原地,面露犹豫,密密麻麻的人群,竟是一片缄默。
纪姓武官心中一寒:“你们是要造……”
他后半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一柄暗金色的战矛呼啸而来,“噗”的一声,刺穿了他的胸膛。
纪姓武官难以置信地望着胸口的伤口,他引以为傲的护体罡气,如同纸糊的一般。
神符笔倒飞回去,纪姓武官炸成一团血肉,齐平抬手接住战矛,没有看那些昔日同僚,而是望向某处:
“既然出现了,何必躲躲藏藏。”
夜空中。
在光罩外头,手持珠串,身披衲衣的空寂禅师走出,眼神复杂:
“果然是你。看来这些天,城内多起暗杀的幕后之人,就是你。”
案子的凶手?听到这话,许多锦衣们这才后知后觉,微微变色,那轰动京都的案子,是齐千户做的?朱温,也是他杀的?
身为官差,他们本该痛恨,但此刻,却只有大快人心,扬眉吐气,更有人面露崇拜。
这就是齐千户。
不愧是齐千户!
灰黑色的建筑顶部,齐平站在屋脊上,望着远处,虚立夜空的老僧,笑了笑:
“禅宗已经送掉了一位神隐,今日还想再送掉一個吗?”
空寂叹息一声,花白的眉毛于夜风中抖动:
“施主还是那般牙尖嘴利,只是煞气太重。”
齐平噙着笑意:
“你还是怕的,不然为何赶来后不第一时间出手?甚至连靠近都不敢,是在联络六祖,还是想看下我的底牌?”
空寂沉默不语。
齐平继续说道:“如果你不动手,那我可就走了。”
说着,他手握红色飞空梭子,竟当真是要离开,看到这一幕,空寂终于叹息一声:
“阿弥陀佛。”
佛号吟诵同时,他抬起右手,一指隔空,朝齐平点去。
金刚指。
无声无息,空间仿佛被撕开,一道巨大的,由真元构成的指头虚影,呼啸而去。
直取齐平。
这指头,仿佛从法相截出来的,看似虚幻如烟,却给予在场众人强烈的危险预感。
下方,大群锦衣近乎应激地,浑身汗毛竖起,做出防御姿态,有人下意识想逃走,却惊骇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般,给钉在了地上。
而这,还只是这一指的“余威”。
便令所有人无法动弹。
这就是神隐境界。
“小……心……”洪娇娇目眦欲裂,强行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来,昂扬不屈地望着夜空那道身影。
马尾千丝万条。
目露绝望。
虽说传言中,有说法,齐平在北境击败神隐,但没人真的相信,真正的修行者,都知道跨越大境界杀敌有多难。
就连禅宗,也只认为是道门首座分身出手了。
而如今,齐平是真的在面对一位神隐的攻击。
灰黑的建筑顶端,齐平在察觉空寂出手的刹那,便停止了飞行的动作,脸上露出笑容来。
对面,空寂一直在提防着,当捕捉到齐平翘起的嘴角,这位金光寺住持悚然一惊,近乎本能地朝后退去,同时捏起手印,准备随时应对齐平的底牌。
然而就在做出这个动作后,他惊愕发现,齐平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带着浓浓的鄙夷与嘲讽。
底牌?
你以为我要反击?可真相并不是这样啊。
齐平眼神平静地握着红色的飞空梭,用力将其刺向自己的胸口,与此同时,他衣服夹层内,一张折成三角的黄色符纸,蓦然,燃烧起来。
那是大先生当初赠送给他的保命符咒,在北境时,他曾将其交给太子,但在抵达幽州城后,太子生命无虞,齐平便又将其取回。
器灵状态的一代院长不可能在京都再次斩杀神隐,齐平一开始的计划,便是逃。
“轰。”
齐平的身影蓦然虚化,成为一团由淡金色文字组成的信息洪流,继而垮塌,宛若一朵烟花,朝天空激射。
“啊!”
下方,洪娇娇等人发出惊呼,她对这一幕并不陌生,当初在西北,齐平遭受蛮族大巫师偷袭,便曾化为信息流逃走。
果然,那团信息流轻而易举,穿过了诏狱的阵法屏障——大先生的神通,本就拥有穿透一切的特性。
信息洪流中央,一杆神符笔宛若游鱼,遵照齐平的命令,牵引着这团金色文字,朝北方天空奔去。
“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空寂禅师见状,终于明白了齐平的意图,一阵羞恼,言出法随。
无形的力量降临,金色文字蓦然慢了下来,仿佛被朝后拉扯。
四境的术法,只有同为四境的修士,才能干扰。
空寂一笑,眼神悲悯:“施主,你太小觑了老衲。”
说着,便要强行捕捉,然而就在这时候,一股无形而神秘的力量悄然弥漫,空寂只觉浑身被束缚,力量丧失。
金色文字顿时摆脱束缚,宛若流星,朝城外奔去。
“首……座……”
空寂艰难吐字,意识到了谁在出手。
……
道院,夜幕下的镜湖一片漆黑,高耸的危楼一节节点亮,楼宇八角上的红灯笼,轻轻摇曳。
顶部。
披着阴阳鱼道袍,长发黑白间杂,面容平凡的道门首座衣袂飘飘,夜风中,他的长发凌乱披洒,眸中,却有无数星辰闪烁。
他也没有看向诏狱,视线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净觉寺方向。
……
净觉寺中,墨竹摇摆,于风中发出沙沙声。
一座僻静的禅房门口,木门敞开着,穿着红色僧衣,踩着布鞋,少年模样的禅子……不,六祖静静站在门口。
他身后,偌大禅房中空荡的,纤尘不染,唯有一灯如豆。
六祖仰头,望着无数光年外的明月,这时候,一缕灰云飘来,遮蔽了月光。
少年僧人面无表情,长长睫毛低垂,遥遥与道院对望,嘴唇轻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
诏狱,踏空而立的空寂只觉暖意降临,浑身束缚消失,他心中一定,知晓是六祖来了。
“自去追索。”耳畔,传来年轻僧人的音色。
空寂不敢多问,双手捏印,身前空间塌陷出一个“黑洞”。
他迈步进入,转眼间,在这二里地外现身,而后重复踏入第二个“黑洞”……于是,他的身影开始在夜色下的京都上空“闪烁”……
如同在进行连续的空间跃迁……用这种方法,追赶着化为金色信息洪流的齐平,朝北方遁去。
“齐平小友触犯律法,首座何故阻拦。”
原地,诏狱上空,那浑圆的光罩上方,虚幻的六祖浮现,他整个人宛若由光编织而成。
下一秒,在他对面,同样由光织成的道门首座浮现,大袖飘飘,似乎颇为困惑:
“什么律法?倒是你禅宗僧人,以大欺小,何故袭杀我道门弟子?”
少年模样的六祖沉默地看着老人。
“我们很久没切磋了。”
“唔,夜色迷人,何放手谈一局?”
“此处不便,不如天上去。”
“甚好,同去。”
简短对话结束,众目睽睽下,两道光影蓦然朝星空奔去,转眼消失无踪。
下方,直到这时候,衙门里的锦衣们才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皆目露骇然。
方才的变化,说来慢,实则极快,不过瞬息间罢了。
“怎么回事?那老僧追去了,齐平会不会有事?”洪娇娇急声问,飒爽英姿,只有焦躁。
余庆苦笑一声:“相比于他,更重要的还是那两位。”
道门首座与禅宗六祖要“切磋”?
在星空上?
两位大陆顶级强者,传说中的神圣领域,终于还是爆发矛盾了吗?为了齐平?
余庆有些恍惚,不敢相信,旋即,他突然惊醒,意识到什么,猛地望向皇宫方向。
如果说,两位神圣领域都亲自下场了,那……景帝,这位同样可以爆发出五境实力的新皇帝,是否也会出手?
“齐平……你到底搞了多大的乱子……”余庆头疼。
……
皇宫,乾清宫。
御书房外,当诏狱的阵法激活时,身披龙袍,威严尊贵的景隆皇帝便已察觉,阔步走出门来。
站在书房门口,遥遥望着。
他腰间,玉玺闪烁,抽取龙脉力量,灌入他的体内,景帝身上,隐约有蟠龙虚影缠绕,双眸化为金色。
“陛下……”金铁声中,阿大带着大群侍卫奔来,看到这一幕,也是愣住。
景帝转回头,平静地看了这群飞奔过来的侍卫与宫娥,说道:“无事,散了吧。”
众人一愣,不敢说什么,低声顺从道:“是。”
旋即各自散开,只有阿大留了下来,紧张道:“陛下,这是……”
景帝站在夜风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愈是这样,愈令阿大担心。
“齐平回来了,声东击西,袭击了诏狱,看来三司都被他戏耍了,什么隐藏的暗杀顺序,都只是他故意布下的疑阵,目的就是让所有人忽略他的真正目的。”
景帝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局外人一般:
“但诏狱的法阵开始开启了,这很不寻常,身为杜元春的接班人,他不可能不知道诏狱内存在阵法,更何况,他当初便导演过一次劫狱,加之精妙的算计,为何会暴露?疏漏么?还是故意为之?”
阿大张了张嘴:“陛下……”
景帝继续轻声道: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首座出手了,阿大,你说,首座出手这件事,是否也在他的计算中呢,就像我当初试探他那次一样,首座的确对此人青睐有加,所以才会插手北境的事……未必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此人……这才是他敢于返回京都的底气。”
阿大想了想,说道:
“陛下,按照您说的,此人实乃心腹大患,若是不除,后患无穷,即便首座回护,您只要动用玉玺,联合六祖,想必首座也护不住他。”
这位侍卫长,根据自己朴素的逻辑,给予了建议。
景帝叹息一声,扭头看向自己的心腹,目光焦距,却仿佛落在空气里:
“阿大,你可知,当年太祖皇帝为何要建立书院?我那位皇兄,又为何要培植两党?”
阿大茫然,诚实地摇了摇头,作为武夫,他不大懂这些。
景帝无奈地挥了挥手,没有多做解释,腰间玉玺黯淡下来,扭头,沿着走廊行走。
今夜的确是斩杀齐平的大好良机,可偏偏……他不能出手。
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齐伯爵?景帝想着,突然停下脚步,眼神闪烁了下,命令道:
“立即,带人去教坊司,将那些犯官家眷带入军营……希望,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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