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油灯,房间里明亮起来,齐平迈步走到食盒旁打开,眼睛一亮。
明显是中原大厨的手艺,竟然还很丰盛,有酒有菜,齐平盘膝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这就显出差距来了。
其余的奴隶,晚上住的是马棚,或者干脆就是露天,至于口粮,都未必有。
而齐平第一天,吃喝住处,已经不比那些蛮族将领差多少。
其格格的确表现出了收买的诚意,除了禁足外,生活待遇拉满。
“你在写什么?”一代院长突然飘了过来。
就看到齐平填饱肚子后,从九州鉴中倒出一张金色的纸,捏起神符笔开始书写。
这种传信法器,他当初来西北查案时用过。
可以远距离发消息,不过他还是校尉时,用的较为低级,传送距离限制很大。
眼下这个,是夺回政权后,从景隆皇帝的宝库里搜出的。
只要设定好“发送地”与“收信地”,他在这里写的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送到豫州府城。
“数据。”齐平边写边说:
“您以为我这个下午,真的只是在讨好她?”
一代乜他:“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齐平没无语道:
“我是在借由整理那些账册,档案,各大军营间往来的物资清淡,公函,获取,或者说推算出一些信息,比如天山部的粮草、武器防具、战马等物资的储备。”
“这还是最粗浅的数据,若是将其交叉分析,还能得出更多的细节……比如城中各大营的分布,外派出多少,往返规律等等……而掌握了数据,就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
齐平一边说,一边将一条条情报,用凝练的文字抄写在纸上。
一代院长听得一愣一愣的,低头看了下那些情报数字,又回想了下齐平下午所做的事。
良久,感慨道:
“你这小子,若是当年在真武麾下,肯定也会受到重用,没准真能当個推翻大乾朝廷的军师。”
若是外人在场,定然会无比惊讶。
因为以一代院长的才能,其一生中,能得他如此评价的人物,屈指可数。
而这次,他赞叹的,还不是齐平的修为,而是这份获取情报的本领。
“呼。”
齐平抄录完毕,捧起纸张吹干墨迹,轻轻一抖,那纸张燃烧起来。
虚幻光焰中,一只火红色的小鸟振翅,空间荡开波纹,术法飞鸟钻入空间,消失不见。
一天内,豫州府城的大先生应该就能收到信函了。
齐平将神符笔收起,又取出黑色封皮书籍。
封皮上两个大字:符典。
“先生,这东西到底怎么用?我指的是,用它感应附近书院弟子的位置。”齐平询问。
潜入临城三大目的,一个收集情报,他完成了部分。
第二个,就是营救城内被抓的书院弟子。
一代院长闻言,正色了几分:
“书院学子皆修神符,而每一枚神符,都与符典相连,你只要用神识探入书中,并勾勒‘符’字,就可以做到,并通过神符的大小,亮度,估测目标修为。”
齐平依言而行,将右手按在封皮上,继而神识倏然下沉。
轰。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意识分成两半,一半留在原身,保持着对周遭的警惕,另一半进入书中世界。
周围皆是白雾,仰头,只见头顶闪耀一枚枚“文字星辰”,宛若星空。
“这就是符典内部?”齐平诧异。
并未耽搁,尝试勾勒“符”字,下一秒,天空震颤了下,数百神符,大放光明。
继而,他只看到,那一枚枚神符,缓缓亮起,并延伸出一道道丝线,朝某个方向汇聚。
灰雾徐徐散开,齐平望向众多丝线尽头,只见一座虚幻的建筑呈现。
“临城都指挥使司!”齐平认出建筑,“草原人果然抓了许多书院修士,并关押在都指挥使司衙门的大牢!”
齐平精神一震,这才反向望向与丝线勾连的“神符”,想通过神符,与书院弟子名录,确认身份。
下一秒,他瞳孔骤缩!
只见,在一片大小不一,明灭不定的星辰中,唯有一枚,格外明亮,荡漾开属于三境的碧光。
那是个“医”字。
“三先生!”
齐平蓦然回归本体,呼吸急促。
……
……
临城,都指挥使司。
入夜后,这座王庭核心所在,灯火通明。
衙门西北方位,灰黑色的建筑伫立,赫然是仿造诏狱的外形。
这里,正是临城守卫最严密,看押重要犯人的地牢。
此刻,地牢深处,火盆燃烧起晦暗不明的光,照亮旁边牢房一角。
一名名被禁锢气海,用禁魔枷锁,锁住手脚的书院弟子横七竖八,躺在巨大牢房中。
空气恶臭、浑浊,狭长甬道里,不时传出惨叫声。
“恩。”
蜷缩在墙角沉睡的禾笙倏然惊醒,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火光照亮她半张脸。
月白色的儒袍焦黑,残存着打斗的痕迹,但尚且保持干净。
她没有什么表情的禁欲系脸庞格外苍白,显得尤其虚弱,皮肤近乎透明。
头发略有凌乱,鼻梁上的水晶磨片眼镜半个破碎了,半个完好。
此刻,禾笙鼻头、额头沁出汗珠,好似做了噩梦。
“三先生,您怎么了?”旁边一名年轻弟子问。
禾笙摇了摇头,望向牢房里,那一双双,来自学生的眼睛,摇头说:
“没事,睡吧。”
方才,她被封锁的“医”字神符,似乎有所苏醒,但她细心感应,又好似错觉。
禾笙苦笑了下,心想自己是被关糊涂了,已经产生这种幻觉了。
“先生,我睡不着。”
一名女弟子虚弱地说,她两条腿都断了,只有半个身子靠在稻草上。
禾笙记得,她是个极勇敢的学生,在最后时刻仍在拼死搏杀,而有类似伤势的学子,还有许多。
破城战里,太多的书院学子战死,或残疾,她这个“医师”正是为了救人,才落在了后头,与大部队脱离。
从而被蛮族神隐活捉,封掉修为,丢入地牢。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众人没有时间概念,蛮子会换着花样来“劝降”,支撑他们的希望,就是有朝一日,王师重返。
可随着时间流逝,心中的火苗愈发微弱,不少学子已濒临绝望。
“没事的,先生和你们在一起。”禾笙抱住那名残疾的女学子,温柔地说,这时候,她再没有往日的冷漠。
“咣当!”
突然,走廊远处传来开门声,继而是脚步声,所有学子都紧张地望过去。
不多时,就看到一行人从黑暗中走来。
为首二人,一个是蛮子牢头,另外一个,赫然是个年轻人。
“元周!你还有脸来!你个叛徒!”
一名弟子脸色变了,怒气上涌,破口大骂。
更扑到牢房边,一口口水吐了出去。
曾经的书院在读学子,与齐平切磋过武艺,并被齐平用“奔雷劲”战胜的年轻人停步,默默抬起戴着皮手套的手,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一身黑色劲装,神情冷漠的元周幽幽道:
“看来,这位师兄过的还不错,都伤成这般了,还神气活现,来人啊,把他嘴打烂。”
后者用满是血丝的眼珠瞪着他,任凭蛮子狱卒打开牢门,作势将他拖出来,大骂道:
“叛徒!你不得好死!帝国生你养你,你竟投敌做狗,吾恨不得食你血肉!”
当日蛮族袭击临城,城中亦有部分内应,元周便是其一。
元周闻言,冷漠的脸上浮现怒意:
“当我兄长被杀,全家被景贼抄家斩首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仇敌。”
一名年轻弟子叹息一声,说:
“可若不是先生们保住你,你何尝能逃的性命?”
“闭嘴!”元周暴戾吼道,呼吸急促:
“是,先生们的确有恩于我,所以,我一直在与金帐王庭的官员斡旋,为你们争取了投降的机会!否则,你们真以为,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够了。”
倏然,坐在角落里,抱着残疾少女的禾笙平静开口。
她坐在地上,白色的衣裙堆在地上,精致的面庞没有表情:
“如果你来是为了劝降,那就不要白费口舌了。”
元周瞪着眼睛,言辞恳切道:
“先生,投降吧,景隆是什么人,你很清楚,你们不值得为他卖命,草原王是做大事的,愿意接纳大家,各位师兄师姐都乃修士,只要臣服,何尝不能活?不比白白死在这好?”
禾笙冷冷道:
“我从未效忠景隆,你既是书院弟子,就该知晓,一代院长昔年便说过,修行没有国界,但修行者有。”
元周气急:
“先生,草原王的耐心不多,他现在还能忍,但若您还不松口,最后的下场恐怕比死亡更悲惨,我便直说吧,再过几日,王庭会举办宴会。
届时,若您还没投降,那些被蛮子侮辱的女子就是您的下场,而且,想要玷污一位三境女修的蛮人,远远不只一人。”
牢房骤然寂静,禾笙脸色发白。
元周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
“弟子言尽于此,您好好思量下吧,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想想这些师兄师姐们。”
说完,元周一挥手,将起先那名男学子丢回牢房,带人迈步离开。
牢房中一片死寂。
“先生……您……”
女学子小声开口,却见禾笙如同被抽干了灵魂,呆坐着,似乎已做好了迎接悲惨命运的准备。
城中有四境巫师坐镇,她连自杀都做不到。
破碎的水晶磨片镜片上,只倒映出火盆里跳跃的火光。
……
呼!
刻满了神秘符文的铜盆内,火光骤然腾起,险些点燃了大祭司披散的白发。
指挥使司衙门内,某个房间里。
金帐王庭的大祭司之一,手中握着一只桃木法杖,赤脚踩在修满太阳花纹的地毯上,又唱又跳,仿佛进行着一场古老而神秘的祭祀。
金帐王庭有两位大祭司,仙拜死后,就剩下这一个。
也是王庭里,最擅长占卜的大巫师。
“彭!”
终于,大祭司弯腰,伸手,从火盆中捞出一片烧的黑漆漆的龟甲,瞪圆了眼睛,开始辨认其上裂纹。
他的眼睛倏然充血,成为纯粹的红,失去了瞳孔与焦距,恍惚间,大祭司好似窥探到了一些模糊、混乱的未来画面。
人头攒动……一轮巨大的圆月横空……
无数喊杀声里,一道身影,站在一栋楼宇上,手中抱着一人,傲然伫立,而在黑色剪影般的楼宇上空……一片绯红洒下……
鲜血吞没大地,无数族人死亡……
画面一闪。
远处出现高耸的临关城墙,城头上,一道道强横的气息升起,好似闸门。
耳畔无数含混如野兽的吼声,几乎将他的意识拉扯,破碎。
“当啷!”
白发苍苍的大祭司脚步踉跄,一脚踢翻了火盆,抱着头低吼一声,眼眸中血色退去,只留下深深的恐惧。
外头,有人喊道:
“大祭司?您怎么了?”
大祭司起身,一把推开房门,喊道:
“我要见大王!城里……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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