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东城破败庭院中,在江湖客的躯体焚烧起来瞬间,杜元春便尝试用真元压制,但失败了。
那些“火焰”是从体内引燃的,烧穿脏腑,无药可救。
眨眼间,整个庭院中堆满了死尸,还活着的,只有两人,以及昏迷的妖僧。
杜元春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齐平愣在原地,只觉头脑一阵混乱。
死了……
竟然死了……
显而易见,夏侯族人是被此人所杀,而最大的嫌疑,便是那疗伤的药汤。
或许,是某种不会立即发作的毒药。
可……为什么?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救出来,结果人刚来,直接骗着喝下毒药,这不合逻辑……即便要灭口,干嘛多此一举?
齐平觉得脑子有些乱。
杜元春沉默地绕着庭院转了一圈,一一检查过所有的尸体,确认死亡无误,这才来到他身旁,沉声道:
“发生了什么?”
齐平身形变幻,恢复了原本的样貌,还穿着囚服,闻言将整个经过,从自己伪装夏侯文明,进入牢狱,到现在讲述了一番。
说完,他分析道:
“我全程跟过来,从这二人的神态、举止、反应上看,他们应当并未提前知晓我们设下陷阱,否则,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应对,也不会葬送两名高手……
也就是说,按照他们本来的计划,便是将人救出来,予以灭口……
双方对上了暗号,说明我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老侯爷的确知道夏侯元庆的背叛,也在等待救援……但他肯定没想到,会是这般。”
顿了顿,齐平继续道:
“从动机上,倒是很好理解,倘若老侯爷知道部分隐秘,那藏在京都的那些人……我指的是夏侯元庆的同党,也许很担心他泄密。
呵,能对上暗号,说明夏侯元庆很可能向同党求助,希望帮忙救援。
但他是否会知道,所谓的救援是灭口?
不过这里最大的逻辑矛盾在于,既然要灭口,在诏狱中杀了不就好了,干嘛非要带回来。”
简直脱裤子放屁。
齐平不理解。
杜元春安静倾听,此刻沉吟了下,说:
“也许是两手准备。”
见齐平望过来,这位剑客斟酌开口道:
“按照你的说法,那颗丹药的确有疗愈的效力,但其中,也许还添了别的东西。
比如,隐而不发的毒,若是能顺利救走,便一切相安无事,若是逃走过程中被阻拦,便激活药力,予以灭口。”
齐平惊讶道:“还有这种毒药吗?”
听起来像是遥控炸弹……绑人身上,按一下就炸。
杜元春解释道:
“超凡世界无奇不有,我昔年混迹江湖,便曾见过一种‘雌雄蛊虫’,分别吞在两个人肚子里,只要其中一人死了,另外一人也会暴毙……
类似的法子,并不少见,还记得徐士升吗,当初他只是想开口吐露隐秘,便被隔空咒杀了,也许是类似的手法。”
齐平心中一动,这个解释倒是合理许多了。
杜元春又看向江湖客的尸体,说道:
“也许,此人的死亡便是毒发的‘开关’,只要他死,夏侯族人也会一同死亡。”
这么恶心?齐平吸气。
他第一枪故意没打头,而是打了气海,目的便是活捉此人,但拦不住自杀。
“是我计划不周,没算到这点。”齐平沉默了下,说道:
“如果没给他们机会,施加救援……也不会这样。”
他有点愧疚,关键,他的确没料到还有这么恶心人的手段。
杜元春摇头,目光温和道:
“这不是你的错,以他们准备的手段,迟早都可以把人弄出来,毕竟没人可以永远保持警惕。
而如果没有你的安排,这群人恐怕真的逃掉了,眼下,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起码,人没逃走,而且还抓了个活口。”
他指的是花臂僧人。
倘若再考虑到此人洗髓的修为……那幕后主使,虽然达到了“灭口”的目的,但却损失了一位二境强者。
要知道,洗髓境修士,已经算是小高手了,放在道院,都是中坚力量。
若在江湖,洗髓境修士甚至是可以开宗立派的,虽然是小门派就是了。
齐平道:“但总归人死了,陛下若知道了……”
他有点不满意,这一次与暗中之人的对决,未曾占据上风,当然,对方也没赢就是了。
算是打了个平手。
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啊。
你这还不满意……杜元春无奈道:“放心。陛下是明事理的。”
顿了顿,他皱眉道:
“不过今天这样一搞,恐怕是已打草惊蛇了,幕后的内鬼怕是短时间不会再出手了。”
皇帝原本打算,是将齐平做诱饵,钓大鱼。
但几天下来,幕后之人苟的一批,始终未露出马脚。
如今看来,是在暗中谋划救援,可如今,两名修士一死一擒,对方很快便会察觉危险。
只会藏的更深。
甚至猜到齐平出手,也未可知,这种状况下,继续关押齐平钓鱼,就没太大意义了。
“师兄的意思是……”齐平问。
杜元春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
“也到了你‘平反’的时候了。”
……
……
秋宴酒楼。
气氛祥和,百户们彼此闲谈吃喝,只是不时有人好奇地望向主桌,咕哝:
“司首咋还没回来。”
主桌上。
莫小穷抿着茶杯,还算气定神闲,而其余千户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杜元春说去解手,这么久没回来,总不会是掉茅坑了。
“大人到底干嘛去了,是不是有事?”洪庐看向莫小穷。
其余人也望来。
气质阴柔,笑里藏刀的莫千户不急不缓,悠然道:
“各位想多了,许是大人吃坏了东西,这秋日天冷,身子不适。”
呸……你家神通境强者还会拉肚子?骗鬼呢?众人鄙夷。
正要再问,忽而,杜元春姗姗回迟,平静地坐下:“在聊什么?”
众人腰背挺直,目不斜视:“没。”
杜元春心中嗤笑一声。
……
皇宫。
御书房,当皇帝收到杜元春派人送来的密折,当即抛下手头的事,展开阅读。
神情从惊讶,到振奋,到默然,最后成了沉思。
秋日阳光尚暖,风却已经有些冷了。
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合上折子,负手站在门口,目光飘向悠远的南方。
“禅宗……”
整个奏折里,他最在意的,并非劫狱,也非老侯爷的死亡……这些,已然发生,无法更改。
有所得,是幸。
无所得,也便罢了。
真正让他提起十二分警惕的,倒是那名二境武僧。
作为帝王,他深知那京都民众并不很了解的禅宗,究竟是何等样的势力,那是丝毫不弱于巫师,不,乃至更强的古老传承。
尤其,禅宗还统辖着南方诸国。
“莫非禅宗也搅合了进来么……不,尚且无法做下定论。”皇帝暗忖。
并不是所有僧人,都代表着禅宗的意志。
就像在凉国内,各大州府的江湖中,也有许多修士,与道院、书院并不相干。
也许只是不老林招揽的散人妖僧。
“冯安。”皇帝忽然呼唤。
“奴婢在。”冯公公道。
“今年南方使团,也快到了吧。”皇帝问。
冯公公回想了下,说:“算日子,已不远了,前两日南边州府递来的折子,还说了这事。”
皇帝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忽而想起了杜元春折子里最后一段话,笑着说道:
“吩咐人去一趟道院,说可以派人来了。”
冯公公眼神一动:“陛下是要……”
皇帝嘴角微微扬起:“藏了这么久,朕也该用真容见见那小子了。”
……
夏侯氏的失踪,并未引起外界的注意,南城的动静被杜元春压了下去。
也亏得这些人选的地方偏僻,倒也方便处理。
虽说“劫狱”并未完全成功,但此事若宣扬出去,也着实丢了朝廷脸面。
故而,杜元春的意思是,此事权当没发生过,夏侯一族,便当是奉皇命暗中处死了。
而那僧人,则被丢进了诏狱“甲”字号监牢。
齐平悄然又回到了牢里。
而到了下午时候,秋宴结束,各个堂口的头目返回,突然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关于齐平的调查结果,已经出炉,即将于明日早朝奏报皇帝。
一时间,整个衙门轰动,继而,向着整个京都官场传播,无数人投来关注的目光。
想知道,最后结果究竟如何。
只是考虑到近期的舆论与风声,大部分人持乐观态度,觉得那齐平,怕是不会有好结果。
若这位镇抚司天才若泯灭了,对百官政敌杜元春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众人不禁翘首以盼。
而京都文坛,无数读书人,也同样对这最终的“宣判”报以极大的关注,“大凉诗魁”、“桃川诗仙”、“只手镇压京都诗坛”的男人,究竟是死是活?无人不在意。
而那楮知行,究竟是帝国的英雄,还是嫉贤妒能的小人,也终于要见个分晓。
在这种气氛中,时间仿佛都变得缓慢起来。
经过了漫长的一个秋夜,时间终于来到了第二天清晨。
早朝召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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