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危局之中拯救氐秦,当然是他符融的责任,但是,不论是苻坚还在的时候,还是如今他身已故去,符融都没有想要取而代之的想法。
“但是,我们至少也要先给符丕送个消息,让他能够稳住邺城。”
邺城亦是北方重镇之一,城高墙固,漳水绕城而过,是为一道天然屏障。
苻坚为符丕送行的时候,也是拉着他的手,殷勤嘱托,让他一定要看守好邺城,不得有失。
而现在,按照慕容部的行进路线,他们是一定会经过邺城才能返回龙城的。
也就是说,从长安城出走的慕容部会提早和镇守邺城的符丕遭遇,符丕那边的防备不一定就很好。
应该提前给他传个消息,让他有所防备才是。
不过,权翼的这个建议,是不是提的有点晚。
距离慕容部出走,到目前为止,至少已经过去了二十天,他早干什么去了?
现在,大约慕容部都该走到邺城城下了!
现在再去送消息,早就晚了吧。
“权尚书说的对,确实应该送一份消息。”
虽然是晚了,但权翼说的也没错,该做的事情也一定要做。
符丕个性凶暴,如果知道朝廷对他不管不问,必定更加气急败坏。
局势就更加不好收拾了。
符融提起笔,想了想,还是把它交给了权翼。
这种涉及朝堂政治的书信,还是由权翼这个外人来执笔更好。
正在权翼思忖该如何开篇的时候,殿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声音。
两人皆是一惊。
不会是姚苌又要进攻吧!
不多时,一个神情恍惚的小太监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呼哧呼哧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权翼有些心急,正要追问,符融却拦住了他。
越是关键时刻,越是要沉得住气。
符融走到小太监身边,亲手将上气不接下气的他搀扶了起来。
“将军!”
“将军,不好了!”
当然是不好了!
现在长安城的局势,他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还能有个好消息。
“你先别急,缓口气,慢慢说。”
符融亲切的语调,平复了小太监惶恐的心。
只见他颤颤巍巍的,终于开了口:“禀将军,冀州牧符丕来报,慕容泓所率一部已经到达了邺城下,这是书信。”
“居然这么快!”符融喃喃道。
虽是这么说,实际从脚程上来讲,时间也差不多了。
幸亏羌人已经被赶出了内城,要不然这份消息恐怕还送不进来呢!
饶是如此,为了送信,快马的信使还是换了一身装扮,扮成普通商人,才混进城的。
要是还穿着那身秦军铠甲,别说是进城送消息了,还没到城门口,脑袋说不定就被砍下来挂到城门上了。
符丕的信写的匆忙,言语上也可以看出并没有多少斟酌。
这也正常。
在他的角度看来,慕容泓的军队出现在邺城附近,简直是晴天霹雳,根本想不到的事情。
除了紧急向朝廷征询,他根本顾不得其他。
按慕容泓所说,长安城已然大乱,符丕的生父苻坚也已经身死非命,这些消息对于符丕来讲都是极大的打击。
他一时无法接受,故而修书一封。
更重要的还在于,他要向朝廷征询对策。
“权尚书,符丕说,慕容泓想借道邺城返回龙城,你觉得,能相信他们吗?”
这才是符丕火急火燎的给朝廷写信的真实目的。
一是确定长安城这边的情况,二是要和朝廷讨个说法,所谓的借道,到底能不能成。
慕容泓所带兵马,全都是长期驻守长安城的精锐,骁勇善战,无所畏惧。
对于他们来说,现在,老家就在眼前,只要过了邺城这一关,可以说就成功了。
符丕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点逼数的。
他料定仅凭邺城的兵马,不足以应对慕容部的进攻。
现在的关键在两处,一个就是慕容部的真实心意。
到底是只想借道呢,还是只是以借道为名义。
正经的想要霸占邺城为己有。
毕竟,邺城距离龙城也不远,这样的重镇摆在眼前,谁都眼馋。
符丕虽然能力一般,但他也不是傻瓜。
这个时候应允他借道,那不就等于是把邺城的大门给打开了吗?
亲自迎接慕容泓入城?
他符丕竟然是慕容氏的好儿子?
正是因为有这一层的顾虑,任凭慕容泓在城下喊破了喉咙,磨破了嘴皮子,符丕也依然不给他回复。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过不了邺城,慕容泓的军队就不会离开,一直盘踞在邺城外围,虎视眈眈的盯着符丕。
你要是符丕,在城里也坐不住。
而且,随着僵持的时间越来越长,慕容泓的态度也是越来越强硬,特别不耐烦。
这些都是符丕在书信中预测的,却也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从邺城到长安,也是很长的一段距离。
一来一回,二十天打底。
送信出来的时候,两军的情况尚可。
慕容泓对符丕还是有商有量,待到书信送到了长安,局势就已经越发的紧张。
可这里还有一种可能性,也不能忽视。
万一,慕容泓他的要求是真心的呢?
他真的只是想在邺城边上借道,根本没有霸占的意思呢?
如若这般,只需要轻轻的一个抬手,放慕容泓过去,这件事也就算是了结了。
如此简单。
如此轻而易举。
一切危险都不会发生,符丕也不用急得跳脚了。
所以,一切都在一念之间。
“权尚书,符丕的意思是向我们要援兵,你看这件事……”
符丕长篇大论的最后,目的就是为了求得朝廷帮助。
朝廷出兵,符丕就硬气。
不管是和慕容泓对打,还是真的放行,都可以有的放矢。
“符将军,这个要求,我们怕是满足不了。”
符融捏紧信纸,也是一再叹气:“尚书说的是。”
派兵,氐秦现在的形势,符融确实是有心无力。
邺城的形势还未卜,可是长安城的局势却是一时一刻也不能松懈。
经历了那一夜的厮杀,氐秦的精锐本就损失了不少。
如今还能维持着相对和平的状态,那都是侥幸。
姚苌那边,因为受到了慕容部和丁零部的两边夹击,损伤也颇重。
正是因为两方互有伤亡,哪一边都不轻松。
姚苌才一直按兵不动。
但这并不等于他放弃了争夺长安城。
相反,他是打定了主意,要鸠占鹊巢。
要不然他早就从长安周边撤军了,还呆在乐游原做什么?
一旦城内将出大兵,姚苌必定会发现。
城内空虚,对于姚苌来说,绝对是重大利好,他会第一时间跳起来进攻长安城的!
到那时候,这股士兵既解不了符丕的为难,还会让长安城陷入战火之中。
形势就更加危急了。
符融和权翼都明白此时他们的处境是绝对不能放走任何一股军队出城的。
“可是,总要想个办法。”过了片刻,权翼呢喃道。
邺城是氐秦重镇,牢牢控制住河北一地,如若丢失,则河北以及龙城附近的地带就全都要划到慕容部的势力范围之内。
这才是符融他们不能忍的。
符丕有心守城,故而一直不肯借道。
以他的作战能力也是可以守住这座城的。
唯一的短板就在于兵力。
慕容泓此去,等于是把长安城所有的慕容精锐全都带走了,足有几万人。
这几万人,战斗力异常彪悍。
而邺城内的守军,林林总总的算起来,大约也就和这些慕容部相当。
并不占优势。
而慕容部的兵士归乡心切,全都是在氐秦的统治下,艰苦的挨了二十年的一些人。
对氐秦本就苦大仇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现在不过是思乡之情暂时压过了他们对氐秦的仇恨。
一旦矛盾转移,慕容部刀刃向氐秦,这些长久徘徊的兵士,他们的战斗力必是异常恐怖。
没有朝廷的支援,只靠符丕必定是守不住邺城的。
符融左右为难,权翼却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办法。
“将军,老夫倒是有个破解之法,就是不知道将军能不能接受?”
都什么时候了,老头子竟然还敢卖关子。
“权尚书,有办法就赶紧说吧!”
“老夫认为我们可以向伪晋求助,就是怕符丕个性刚猛,不肯这样做。”
在晋末南北朝时期,几个分裂的小朝廷互相帮助是常有的事。
因为几大势力经常互侵,打来打去,也很难有个最终的胜负,谁将谁一举歼灭。
于是一些败军之将,或者是在自家朝廷不受待见的大臣,就会把敌对的朝廷当成是一个退路。
北奔或者是南奔都是很正常的事。
相较而言,几个朝廷之间,合作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如果符丕能够想通,去向晋求助,也不失为是一个很好的对策。
毕竟,自从氐秦闹了内乱,江左那边,已经平静了很长时间了,可以肯定,经过了长时间休养生息的他们,战斗力一定很强悍。
如今,南北两地的交通也比以往方便了许多。
这还要得益于王谧。
要不是他把江右的几个重镇全都拿下了,说不定,氐秦想要给晋传个消息,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距离太远了!
现在唯一的阻碍,或许正在镇守邺城的大将,符丕本人。
符丕个性刚猛,无有容人之量,谋略也不足。
对于他来讲,向晋求援,那是一等一的丢人现眼之事。
他愿意低头吗?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没想到,这方面,符融倒是想的很开。
对于他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我们来做,不让符丕为难就是了。”
所谓求助信,可不只是符丕能写。
权翼恍然大悟。
对啊!
就这么办!
问题是,晋朝那边,愿意出兵相助吗?
…………
另一边,从建康城出发,一路劳顿的王谧王侍郎,终于来到了京口郊外。
他虽然马术不错,但是一番折腾也是累得够呛,实在是走不动了。
只能派了个传信的士兵,先去北府帐内通报一声。
而自己,则带着一众人马,停留在驿馆暂歇。
“怎么样?”
“还坚持的住吗?”
何迈和何无忌兄弟将沈蒜子夹在中间,一路上都保护着她。
其实,沈蒜子岂是需要别人保护的,照她看来,她的骑术比之两兄弟也一点不差。
只见她一身天青色的常服,头戴远游冠,好一派世家公子的打扮,骑在马上也颇有威风凛凛的感觉。
不仔细看,谁也瞧不出她竟然是个女子。
沈蒜子揩了一把汗,笑道:“不妨事。”
“我倒是担心你们,会不会受不了。”
素来知道,沈蒜子是个逞强好胜,嘴巴极硬的人,既然她不肯承认,两人也就作罢。
下马来到驿馆休息,而王谧则是最先入座的。
沈蒜子很兴奋,一路上走马观花,把沿途的风景都看了一个遍。
这一会坐下,嘴巴和眼睛也还不闲着。
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最后还说道:“要我说,这京口附近的景致,比建康城强多了。”
“这你就是吹毛求疵了。”何无忌反驳道。
“这里不过是京口郊外,到处都是荒山秃岭,草木也没有经过认真的修剪,纯靠野生,能有什么好看?”
“不说不能超过了,就连和建康城相提并论也难吧!”
沈蒜子摇头道:“何兄弟所言差矣,这里的景致全都是出自天然,一草一木,都保持着应该有的形态,这就是最美的。”
“建康城风景虽美,却也经过了太多人力的雕琢,未免失去了本真。”
“我本就是一个粗人,只能欣赏天然的景致罢了。”
“你可真是个怪人。”
何氏兄弟互看一眼,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几人正谈天说地,聊得起劲,王谧也加入了进来。
“京口的景致,算不算得上最好,我是不知道,但京口可以更多的热闹看,这是肯定的。”
众人纷纷看向沈蒜子,接着狠狠点了点头。
沈蒜子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屑。
“你们看不起谁呢?”
“以为我到京口来,就是为了看热闹?”
“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来做大事的!”
“到时候,你们这些人不要挡了我的路!”
谁要挡她的路啊!
沈蒜子还作势挥了挥手,好像要把挡路的人全都赶跑似的。
你们不要瞧不起姐,姐可是做大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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