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将军的意思呢?”
说吧说吧!
想怎么办,你就干脆说实话吧!
符纂心里生气,觉得自己受到了敌人的轻视,但是他又无力再战,只能忍着恶心,摆出爱咋咋地的做派。
反正都已经是手下败将了,能怎么样呢?
你们晋军看着办吧。
看到他如此迅速的就放弃了挣扎,王谧很伤心,真的。
这也太快了!
这种时刻,就是要有机智的交锋,有头脑风暴不停的转动,这样才对,结果,符纂这厮居然这么快就把权利交了出来。
王谧失望的同时又仔细的想了想,问题当然不是出在他身上,而是对手选择有误。
符纂早就已经没有斗争的意志了,能和他过上几招,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既然符将军这样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其实,你远不必担心,我给出的办法,你一定会满意,在战场上,我都能放氐秦一码,来到这将军帐内,我就更没有理由再去给他们惩罚。”
这绝对是王谧的真心话,虽然,他并不觉得符纂会相信,但这没有关系。
战场上就是尔虞我诈的,符纂也是如此,如果现在他们氐秦的优势大,是胜利者的话,他也一样会这样做。
甚至,他们氐人可比晋人要狠毒多了。
如果是氐秦占优势的话,可以想象,现在的邺城脚下早就已经尸横遍野,不管男女老幼,也不管是平民还是士兵。
统统如此。
想到这些,王谧也心如刀绞。
如果,把他的设想说出去的话,那么,他们就对不起邺城的百姓,对不起他们多年的隐忍付出。
这个方案太过中立,甚至对于氐秦来说,简直是不痛不痒,他们不仅不会受到任何的教训,甚至还会活的不错。
而从民族大义的角度来看,这些人他们怎么还有脸活着?
他们犯下的罪孽,到现在还没有得到全面的清偿,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晋人的血债。
这并不是夸张。
想到这些,王谧也觉得,过于仁爱了!
但是,现在他没有办法,他只能使用这种折中的方法,把北进的道路打开。
“符将军,其实想处置氐秦的将士,也是很容易的。一点不费力,只是,你们必须配合。”
“还有这样的好事?”
“我们氐秦这边居然都不需要做任何变动吗?”
符纂很惊奇,如果说之前在和王谧的交谈当中,他并没有投入多少真情实感,不过是想尽可能不要掉价而已。
那么现在,他却开始认真的看待眼前的这个人了。
如此年轻,如此文弱,却又真的带领着千军万马打了胜仗,拿下了邺城这座硬骨头,虽然现在已经不再那么硬了。
但是,遥想当年,就算是氐秦控制这座城池的时候,也绝对没有那么迅速,拉锯战也是打了一个月的。
但是,到了今天,居然这样容易就丢失了。
这难道还不能证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吗?
虽然晋军之中能征善战的将军并不止一个,别人看来也很能打,但是,符纂还是敏锐的感受到,几位年轻将领之中,眼前的这一位才是说了算的。
他是整支军队的大脑。
只要是他定下来的事情,别人不会反驳。
但是,这真的是可以的吗?
花费了那么多的努力,死伤也甚为严重,却可以堂而皇之的放过仇家?
这真的可能吗?
如此轻飘飘?
正所谓贼喊捉贼,现在的符纂就是这样的状态,明明是他们氐秦作恶多端,祸害了中原百姓,但是现在却在担心晋军反过来会暗害他们。
这是什么脑回路?
即便是晋军这样做,他们又有什么错?
他们难道没有这种权利这样做吗?
其实,如果晋军和晋人真的这样做了,残忍的将他们全都送到黄泉路上,符纂还舒坦了。
因为他终于证明了,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在面对仇恨的时候,都会化身为猛兽。
但是,现在这个晋军将领却宣布,他们并不打算报仇雪恨,他们竟然打算放过他们。
放过这些世代仇敌!
这就让仇人本尊有些难以接受了,甚至总担心,晋军会留有什么后手,不过是现在给他们先抱个热火罐而已。
为的就是欲擒故纵。
等到热火罐凉了,就可以把他们都送走了。
于是,不管王谧说的再美好,天花乱坠的,符纂也只是半信半疑而已,甚至,他们氐秦说不定还会比晋人先跳起来。
随时准备反咬一口也说不定。
短暂的时间里,王谧就看着符纂脸上的表情变化,简直是相当的精彩了,可谓是一波三折,变了又变。
他在想什么,王谧大致也能推测出一些,左不过,就是按照氐秦那种丑恶的心思去揣测就对了,顺着他们的思路去思考。
倒打一耙。
反咬一口。
不过如此。
所以,古人讲夷狄无信,诚不我欺。
“当然是真的,以我们现在的形势,我也没有必要骗你,不是吗?”
哦,那倒也是。
就算是骗了,他符纂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任人宰割而已。
“好吧,王将军就请说说看。”
王将军这三个字直到现在说起来还是觉得有点烫嘴,主要是,王谧的形象和血气旺盛周身弥漫着杀气的将军,相去甚远。
符纂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和那些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对上号。
总觉得,某人不像是来打仗的,而是来装模作样的。
“符将军也知道,我北府大军平日里都驻扎在京口,而京口,相距邺城甚远,这一来一往的也很不方便。”
符纂点点头,这件事氐秦内部当然是知道的。
“邺城乃是重镇,即便我们是拿下了这座城池,也必须留下一部分将士来看守。”
咦?
晋军要这样操作吗?
果然,正式的谋划还没有说出口,符纂的表情就开始不自然。
他可不想和晋军共事,也没有想到,晋军居然想要留在邺城,这不是很不合适吗?
“王将军的意思是,晋军想要留在邺城?”
“晋军都是南人,如今,眼看就要入冬了,邺城北地,冬季苦寒,会不会不太适应?”
符纂的眼中露出了精明的光,还别说,虽然他一张口就是不怀好意,但是这一次人家说的还确实是道理。
一直以来,南人在北方呆不惯,北人受不了南方的潮湿,一向是个大问题。
在互相攻伐的阶段,这种南北不相符只会显示在战争战术上,比如用船还是用马。
比如,善于陆地作战,还是善于水上作战。
但是呢,其实在生活习惯上,南北之间的差异也是很明显的,更何况,符纂的说法有一点是相当准确的,可谓是一语道破天机。
冬天!
现在已经是秋十月了!
眼看就要入冬了!
现在是古代,既没有暖气,也没有电热毯,御寒的衣物也是很简单的,并没有什么高档的发热面料。
可以说,御寒全靠抖。
冬天的温度如何,人们能不能忍受,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大自然的力量,天然的温度。
在没有现代取暖设备的帮助下,这南北的差异就可以说是非常巨大了。
以至于,北方人和南方人的体质也有很大的不同,因为要抵御严寒,北方人普遍身材高大健硕些,用来囤积脂肪。
而南方人,因为天气湿润和暖,则普遍苗条纤细些,这并不是谁比谁更优秀的问题,而是大自然的选择。
于是,就在符纂的眼前,看似瘦弱的王谧,总是让人对他的身体状况有所怀疑。
这副小身板,行吗?
亦或者是说,晋军普遍都是这副小身板,他们能行吗?
现在可是要入冬了,真正的严寒正在加速抵达中,如果现在还是春天亦或者是初夏,符纂也不会多这个话。
那样的话,再怎么说,晋军在邺城驻守半年是没问题的,而半年时间,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但是,冬天即将到来,看晋军还是穿着单衣,现在的天气还可以抗一抗,等到气温再往下走,这身装备可就扛不住了。
那怎么办?
氐人又不能把自己的脂肪甩给晋军,这可是个很严峻的问题。
一旦体能跟不上,御寒工作没有做好,可以说,就在这邺城城池之中,也是很有可能冻死人的!
战斗力大减,到那个时候,邺城被其他部族偷袭,也是很有可能的。
莫不要辛辛苦苦的打下了城池,人力物力损失无数,却为别人做了嫁衣。
沉吟片刻,王谧终于张口了。
“这个就不需要符将军操心了,我知道符将军也是好意,但只要有氐秦的兄弟们帮忙,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
“再者,虽然现在的天气确实是越来越冷了,但再怎么说也还有一个月呢,不用愁。”
“都来得及准备。”
本想嘲讽一通,却没想到,王谧不只是没着急,没紧张,甚至根本就没有接他的招,这让符纂怏怏不乐。
“倒是氐秦的兄弟,我还要提醒一句,恐怕你们也要做好准备,恐怕也要跟着我回京口呢!”
“南方的天气,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受得了。”
原本呢,王谧是打算把这些秦兵全都留在邺城的,反正一场大战,他们剩下的人也不多了。
而晋军的兵力大致是剩余秦兵的两倍,总算是能压得住的。
但是,看到符纂这么不老实,还总想给他找不痛快,当场王谧就改变了主意。
不行!
不能让他们这么如意,必须改变计划。
“我们也要去京口?”
“以前恐怕没有这样的做法吧!”
符纂很诧异,从他自己来讲,已经是做好了去京口的准备了,一般来讲,对于一支投降的军队来说,主将的处置也会有两种方式。
一种很明显了,就是留在原来的城池里,继续掌管。
要么就是将兵分离,大将军呢,是要跟着获胜的一方返回人家的朝廷的,不管是囚禁杀头还是另有用处,总归是要去到敌方的都城的。
而他手下掌管的那些兵马一般来讲就不需要那么劳顿了,就在原地处置。
这也是在晋末之后,经历了南北长期分裂,通用的折中方法,哪一边的朝廷都不是很强势,也没有那个能力消化大批敌军部队,那怎么办?
就不用消化了,能够保持原样就算是不错了。
但是,眼前的王将军显然并不打算这样做。
他这颗精明的脑袋瓜里,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
符纂参不透。
“也不是全都要去京口,京口小地方,骤然间也不能安置这么多的秦兵。只是一部分。”
“我是这样想的,在邺城,晋军和秦兵全都留守下来,秦兵少一些,晋军多一些。”
“其余的各方士兵便跟着我回晋朝,不管是沿途安置,还是要放到哪里,到时候都由我来安排。”
“你看如何?”
“当然了,符将军就不用说了,必然是要跟着我回建康的,我晋朝仁义,对待敌军的降将,待遇是很好的,氐秦的上大将军杨定,现在就在建康,生活的很好,符将军去了,还可以和他作个伴。”
作伴?
亏他说得出口!
好轻松啊,这不就是去凑在一起丢人现眼吗?
“那大将军的意思是,晋军的大部也要留在邺城?”符纂没好气的说道。
哎,终于领会正确了。
王谧点点头,笑道:“其实,这样安排对氐秦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若是我晋军全面占领邺城,城中不能留一个秦兵,这不也是很正常的处理方式吗?”
“但我并没有这样做,就是考虑到现实的情况,秦兵损伤巨大,本来就实力大减,再加上,据我所知,这一队秦兵在邺城驻守也有些年头了,很多人也不愿意四处辗转。”
“既是如此,不如区别对待,对于那些年老的,在邺城已经有家室的秦兵,就允许他们留在邺城,剩下的年轻力壮的,或者是受到符将军重用的,就可以跟着我们回晋朝境内。”
“至于晋军这边,则要看看具体的情况,谁留谁走,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这里还要留一个守将,而这个驻守的人选,老实说,我还没有想好。”
王谧侃侃而谈,把这一计划的很多细节全都披露了出来,这样一来,反而让符纂有些好奇了。
有意思。
这位年轻的晋军将领,果然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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