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一阵沉寂,但孟瑛却感受到了一些暗流。
从方醒被挂了太子少师的荣衔开始,孟瑛就在天人交战中。
他知道只要太子被方醒熏陶几年,等他登基之后,现在的这批武勋绝对没果子吃。
如今事到临头,他反而有些坦然了。
薛禄低声道:“英国公过完年就去了边墙,这大概是陛下不想让他掺和进来。”
孟瑛点点头,然后说道:“都该消停了,还是那句话,没人能救谁,唯有自救!”
陈钟此刻已经把和方醒的恩怨抛下了,他只是想了一下自己死后爵位变成泰宁伯,胸中就像是被大火在焚烧着。
他看看左右,那些武勋大多如此,有人甚至还拉扯着衣服,看似很燥热。
“要方醒来说话!”
陈钟觉得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将会慢慢等死。
“对,他若是要和咱们生分,那没说的,以后咱们把他当对手就是了。”
“怕他个鸟!难道他方醒还能扛过咱们那么多人不成?”
“大不了两败俱伤,他对那两个儿子可是殷切的很,可见是想子承父业……”
“……”
孟瑛听到这些话只是冷笑,然后给薛禄使个眼色,两人先后出了大堂。
“如何?”
薛禄脸上的皱纹几乎能夹死蚊子。
孟瑛失望的道:“一盘散沙,这些人都想着世代富贵,也知道陛下容不得没本事的勋戚一代代的富贵下去,可偏生就像是喝醉了般的喜欢哄骗自己,奈何!”
薛禄点点头,说道:“你我在此说的再多,可终究无用,老夫去了。”
孟瑛愕然道:“阳武侯,您去哪?”
薛禄郑重的说要去了,这必然不是回家去吃饭拉屎。
“册封太子何等的重要,方德华如何能不到?老夫去迎他一迎。”
孟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看着薛禄大步离去。
他想告诉薛禄,就算是遇到了方醒,你能说什么?
……
京城是天下的中心,南北行人川流不息。
卢沟河静静的流淌着,河边一长溜铺子。
这个距离不管是送行还是来京城,都是最佳的驻足处。
这些铺子大多都是卖些酒食,还有的商家灵活,就多了些京城和北方的特产,给那些没时间去采买的归客提供了方便。
薛禄赶到时差不多是中午了。
此刻这里大多是进京的人,车马拥挤中,有人在大声的吆喝招揽客人,有人在叫喊着小心火烛,然后就有人喊自己的钱袋被偷了……
一个小偷得手后就混入了人群中,那被偷了钱袋的一家三口在那里嚎哭。
衣衫褴褛的一家子哭诉着他们是来探亲的,那钱袋就是他们全家的所有财产。
这不是来探亲的,而是借着现在户籍管理松散的机会,想客居北平。
但是全部身家被偷走后,这一家子大概就要倒霉了,没了活路,只能做乞丐,然后被顺天府的人拎出来遣送原籍。
薛禄的目光跟着人群中的一个男子在移动。
“爹……娘……”
那个四五岁的男娃见父母哭的伤心,就惶然抱着母亲嚎哭起来。
薛禄冷冷道:“弓箭!”
身后有家丁说道:“老爷,会被弹劾的。”
薛禄的眼皮子跳了一下,眼中多了血色,伸出手去:“弓箭!”
弓箭在手,瞬间薛禄就变了个人。
张弓搭箭只是瞬息,然后微微瞄准,右手松开。
那个男子刚好从人群中挤出来,准备过桥。
弓弦震动,箭矢飞了出去。
桥边此刻的人不算少,男子脚步匆匆的刚踏上桥,就感觉大腿一震。惯性让他迈出了这条腿,然后剧痛传来……
“啊!”
男子扑倒在那里,股后插着一根长箭,然后竟然还努力地往桥上爬去。
这个场景吓坏了那些人。
“杀人了!”
一个男子正在看着前方女人的腰身,等见到惨状后,就下意识的从桥上跳了下去。
桥上一片混乱,男子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钱袋,刚扬起手,身后一只大脚猛地踩踏过来。
手臂骨折的声音很清脆,但惨叫声却压过了桥上狼奔豕突的混乱声。
钱袋被身后的那人捡起来,他回身喊道:“这就是偷钱的小偷!”
钱袋在摇晃着,那些慌乱的百姓定定神,然后都一起看向了刚把长弓交给家丁的薛禄。
“本候薛禄。”
有看守这个集市的军士跑过来,等验证了薛禄的身份之后,都跪在地上请罪。
薛禄的家丁把钱袋递给那一家三口的男主人,然后就收获了近乎于再生父母般的感谢。
“他应当先问钱袋里是什么,一一对应后再还给他。”
薛禄摇摇头道:“这不是问题,那一家三口也不是南方人,你该知道的。”
“是的,你是意外,所以他们必须引开你。”
“他们能在瞬息之间就想出了让老夫动容出手的法子,可见那指挥的人足智多谋。”
“可他现在却跑了。”
“你会放过他们吗?”
薛禄转身,看到方醒穿着一身下等人的短打,不禁就笑道:“你也担心被截杀?”
“截杀是没用的。”
方醒在看着对岸,刚才一伙人趁着混乱的时机也跑了过去。
“这是警告。”
薛禄动容道:“你说是藩王?”
方醒点点头:“最近几年不少藩王都在和武勋沟通,阳武侯,你是陛下信重的重臣,所以他们不敢找你。”
薛禄的眼中多了厉色,问道:“谁?”
方醒笑道:“这等事民不举官不究,最好低调些。”
薛禄的眼神一凝,问道:“可是投鼠忌器吗?”
对岸处,辛老七带着家丁已经追到了那伙人的身后。
最后的那人突然转身扑去,辛老七闪身避过,身后的方六挥刀。
“杀人啦!”
对岸开始混乱起来,有人喊道:“官府捉拿贼人,都靠边,都到边上去,不许跑!”
几个军士在指挥着人群往两边去,而中间的辛老七已经追上了敌人。
刀光在对岸闪烁着,惨叫声清晰可闻。
方醒微笑道:“是投鼠忌器,你得知道,革新从来都不是意气用事。”
“所以陛下一再试探勋戚。”
“是的,勋戚的堕落速度让陛下瞠目结舌,大多都没用了。”
“那么……以后会是什么?未来的太子对勋戚是什么态度,不,是武勋,那些皇亲国戚谁管他们去死!”
薛禄很认真的问道。
对岸那些人已经被方醒的家丁和一路跟来的骑兵们围杀殆尽。
方醒摇摇头,不知道是对那些贼人的实力失望,还是对武勋失望。
“阳武侯,打铁还得自身硬啊!”
方醒不想骗他,“连藩王都要分封出去,勋戚难道还想凌驾于藩王之上?”
薛禄的面色惨白,方醒见了偏过头去,却没有劝慰。
“那么今日这是谁?”
方醒既然是有备而来,那么肯定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薛禄只是希望别是勋戚,否则皇帝会把勋戚这个团体打上不可靠的标签。到时候勋戚无能,加上不得信任,那真是一无所有了。
方醒摇摇头:“别去查,没必要。”
薛禄心中一松,觉得事情还有挽救的余地。
方醒说道:“这些只是小事。”
他的语气淡然,好像真是小事。
革新不能把所有人当做对手,那样就是自己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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