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钱~二分钱
一分钱
站在家门，手里提着个破镜头的秦雾觉得现在天上应该下个雨，才够贴合气氛。
但没下。
她站在艳阳高照里，白得有些透明的肌肤上印刻淡淡的树影。
秦雾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第一，她被赶出家门了。
第二，她吃饭的镜头被她妹摔坏了。
秦雾觉得这事纯属自己吃饱了撑的，她结束这次拍摄旅行回家，刚巧她妹也在家。
她妹秦漪露是大明星，无聊倚在沙发上玩她放在桌上的长焦镜头。
“哎——”秦漪露将这沉重镜头放在手上把玩。
她说话的声音很嫩：“我看到我有粉丝在演唱会上用这玩意拍我诶。”
秦雾握着电脑鼠标挑选照片，沉默，没有回答她。
没想到，这镜头从秦漪露的手里不慎跌落，沉重砸在地上，秦漪露惊恐捂嘴叫了声：“哎呀！”
落地位置不好，镜头上瞬间有了裂痕。
听到声响的秦漪露妈朱朝华已经急匆匆从厨房跑了出来。
“漪露啊，怎么了怎么了？”
朱朝华牵起秦漪露细嫩的手，翻来覆去看了看，“我们家的大明星怎么啦？”
秦雾冷眼看着这一幕，弯腰将镜头拾起来，还未仔细查看，只冷冷说了声道：“她把我东西摔坏了。”
“摔坏了就摔坏了，你成天带些危险的东西回家，正事也不知道好好做，这么重的东西，要是砸到漪露脚怎么办，她还怎么跳舞？”
朱朝华心疼地将秦漪露的手放下。
秦雾想秦漪露就算躺舞台上睡觉，也会有粉丝买账。
秦漪露卧在她妈怀里，悄悄朝秦雾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秦雾很认真说：“要赔的，很贵。”
她自己花钱买的，一直没舍得换。
“我们秦家什么买不起？
但秦雾，不是朱姨说你，我们家里肯定不会支持你搞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女孩子整天往荒郊野外跑拍什么摄影算什么事？”
朱朝华看都没看秦雾一眼。
秦雾不太伶牙俐齿，被朱朝华一通说，也懒得跟她辩驳，只解释道：“朱姨，我也快一年没回家了，也没让家里支持我吧？
这次不是我爸给我发消息让我回来，我能回来吗？”
朱朝华一时语塞，心里将丈夫秦先骂了一通。
她本想叫秦先将秦漪露叫回家，她准备些菜，让自己亲女儿回家聚聚。
没想到秦先编辑了个“秦秦，今年回家吃饭吗，这一年你估计也很忙，但还是回家吃个饭吧。”
本来要发给秦漪露，却手滑发到秦雾那里去了。
秦雾误会了，这才回家。
其实，这个家里哪里需要她回来呢？
秦雾她妈还在的时候，秦雾就对朱朝华早有耳闻，没想到等她妈因病去世之后，朱朝华竟然马上被秦先带了回来。
顺带，还带着个只比她小两岁的秦漪露。
秦雾的存在越来越尴尬，自上了大学之后便鲜少回家。
这回也是脑袋一时短路，巴巴跑回来了，没想到碰上这档子事。
朱朝华瞪了秦雾一眼：“秦雾，那条短信是我让他发给漪露的，没想到他一不小心发给你了。”
正巧这时，滴答一声别墅门自动开启，秦先回来了，站在玄关脱鞋，将西装挂在衣帽架上。
秦先看见秦雾，戴着金丝眼镜的儒雅面孔有些尴尬：“小雾，你回来了？”
他有些惊讶，本没做好秦雾会回来的准备。
秦雾看到幼稚的朱朝华在沙发上摆了个蛋糕，还是她亲手做的，上面歪歪扭扭写了“欢迎QYL回家”。
哪里都没有她。
秦雾撇了撇嘴，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些无趣。
她将自己东西收拾好，连带着那个被秦漪露摔碎的镜头。
“我走了。”
她踩上自己的鞋。
“小雾，不留下吃饭吗？”
秦先喝了一口朱朝华递上来的茶。
“不了吧，我还有事。”
秦雾带上门。
幸好此时还是下午，阳光灿烂，秦雾才少了些落魄模样。
秦漪露家的高档小区背后不远处，穿过几条小巷，就是一片城中村。
环境不太好，胜在房租便宜。
秦雾穷，摄影又烧钱，她长年在外拍摄也很少回家，也就在这凑合住了。
她穿过由网线电线切割了天空的小巷，回家，给自己泡了碗泡面。
手心里的泡面碗微热，秦雾轻舒一口气，才觉得有些暖起来。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攒钱买个新镜头。
秦雾看了眼自己支付宝余额，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说，就很穷。
她本想打开电脑，去找供稿的杂志社临时接点后期修图的活儿。
但一不小心手滑点开了微博界面。
首页上，便是热搜。
“秦漪露机场造型迪〇尼在逃公主”
她看到这标题，简直不忍直视，手却不听自己使唤，点了进去。
一位娇憨明艳的美人出现在九宫格照里，巧笑倩兮，对着镜头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 [打call] 秦姐姐的腿不是腿，是塞纳河畔的春水 [精修图片] ”
“今天姐姐的美貌值也是满分 [精修图片] ”
“ [哇] 欢迎大家关注大美女的新剧 [精修剧照] ”
秦雾看了直呼内行，瞬间有了赚钱的灵感。
她在各大公众平台注册了小号，顶着初始头像，开始四处发广告。
“网络水军，帮发评论，超话签到，微博关注，各类业务，应有尽有，每条五毛，欢迎智者咨询。”
秦雾本没报什么希望，但没想到，不久网站弹来消息，居然有智者上钩。
言简意赅，只有四字。
“联系方式？”
秦雾愣了一下，把自己的微信号发了过去。
就她这破广告还有人信？
这人不会是个骗子吧？
过了片刻，手机传来消息声，有人加她。
秦雾打开微信，迅速通过，开始研究起对面那人的头像。
是昏暗的光线下，一张线条完美得像艺术品的侧脸轮廓。
她还没来得及发消息，对面就弹了一个消息过来。
【嘉：帮发评论，微博关注，超话签到，都可以做？
】
秦雾犹豫了一会儿，回复了。
【5：都可以，量大优惠。
】
沉默半晌，对面再次发来消息，有些踌躇的意味。
【嘉：专业吗？
】
秦雾心想她第一次做这个，要不是穷谁干这玩意啊。
但她觉得此人或许会是她的第一个客户，于是想了个办法，给他打了一剂定心针。
她截图自己好友列表里秦漪露的联系框框，发了过去，自吹自擂。
“5：这是秦漪露，你知道吧，当红花旦，女星流量top，我认识，你敢说我不专业？”
在手机屏幕那一头，许嘉年薄唇轻抿，轻哂一声，修长手指按在屏幕上，显出些象牙白的色泽，像艺术品。
许嘉年很快回复。
【嘉：可以，我现在有新剧要上，先帮我发一百条，微博粉丝和超话签到也要弄起来。
】
秦雾在屏幕这头，看到许嘉年发过来的这条消息，惊讶。
不会吧，她不会骗（bushi）到真的明星了吧？
这人还有新剧要上，这语气一听就是那种当红大腕。
秦雾的脑海里瞬间闪现过自己有好感的几位大明星，连回复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恭敬。
【5：好的，谢谢您，为了方便交流，请您先把您的资料发给我。
】
过了片刻，对面发了一连串的消息过来。
【嘉：没有资料，只有名字。
】
【嘉：名字是许嘉年。
】
她按捺住兴奋，马上回复，保持住自己的专业态度。
【5：好的，您稍等。
】
她开始搜索“许嘉年”这三个字，结果前两页的搜索结果，被某网络小说的男主名字给占了。
莫非人傻钱多老板发给她的名字是错的？
说好的大明星呢？
秦雾继续往下翻，终于翻到了许嘉年的信息。
某度百科：“许嘉年，华国内地男演员，参演作品《贫瘠》《望断》，待播网剧《请你一定要好好爱我》。”
秦雾懵了，看到最后那个待播网剧名字差点没相信自己的小眼睛。
许嘉年说的马上就要播出，正在宣发中的剧就……就是这玩意？
这剧名也能过审？
她好奇许嘉年在里面演了什么角色，于是点进了青春都市爱情剧《请你一定要好好爱我》的词条。
好家伙，他不是霸道多金的男一，也不是温暖可人的男二，更不是没啥存在感的男三。
他在其中饰演一个十八线小配角，姑且算得上是男四，在剧中的角色是暗恋女主的孤僻宅男。
许嘉年饰演的角色戏份很少，在剧中的作用也就是推动男女主感情发展的工具人。
而且，他饰演的男四还有一个人设就是——男四患了精神分裂症。
秦雾合理怀疑，许嘉年能捞到这个角色，很有可能是因为别的刚出道小鲜肉都嫌弃这么一个有精神病标签的疯批角色。
大约浏览完许嘉年的信息，秦雾下了一个定论。
许嘉年只是一个糊穿地心的小明星，既没资源又没人脉。
除了……有一张完美的脸。
秦雾电脑上的鼠标滑过百科上许嘉年流传在网上为数不多的一张单人照。
清隽优美的面部轮廓，每一根线条都恰到好处，与人对视永远显得深情款款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之下是略微向下抿起的薄唇，显出些孤冷的意味来，整个人的气质像天际悬挂着的清冷白月。
光看许嘉年这张照片，秦雾便觉得他疏离且冷漠。
脸是一张好脸，但娱乐圈里不缺长得帅的男明星，要啥样的往整容医院里一躺都能给整出来。
更何况，现在的年轻妹妹们，更喜欢的是五官精致仿佛王子一般，笑起来又甜又乖巧的那款。
秦雾觉得，要让这照片上的许嘉年笑，那是不可能的。
她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愣了一下，打开了自己保存在电脑里的一个txt文档，里面保存着一整列的微博账号密码，一眼望不到头。
秦雾一一登录这些许久不用的小号，微博搜索许嘉年，找到一个认证为“演员。”
的带v号，点进去。
许嘉年的粉丝少得可怜，还不到一千，点进去一看就更惨淡了，大半居然都是僵尸粉。
秦雾换了十几个小号，都给许嘉年点了关注，她发现许嘉年除了转发他自己工作动态的微博之外，没有经营过自己的号，也难怪没有粉丝关注。
最令人生草的是，她看到许嘉年最近一条微博消息还是——
“我是第1位申请创建【许嘉年】超话的粉丝，还差9位满足申请条件，助力创建人数越多，开通几率越大！大家快来帮我加快创建速度吧~”
秦雾知道许嘉年糊，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糊。
这条微博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他居然还忘记切小号搞这玩意了。
秦雾飞快地点了链接，又切了好几个号帮他助力，这才把这一切给办妥。
她掰着指头算，这帮他增粉了，还弄了超话，还剩下一件就是帮他要播的网络剧刷评论。
于是秦雾继续搜索“请你一定要好好爱我”，点进该网剧微博。
一打开，置顶微博上熟悉的一张脸闪瞎了秦雾的眼。
【当红花旦秦漪露特别出演，快来为你的女神打call吧！】
置顶微博一张明晃晃的海报，秦漪露站中间，精致无暇的美丽面庞把一干配角主演都挤到了后面去。
许嘉年的半身照更是没有秦漪露的珍珠耳环大。
看来这剧真糊，还要靠一个特别出演的明星来拉人气。
秦雾点开这条微博，里面秦漪露的粉丝早已占据了前排。
【[惊喜]姐姐在剧里的造型好好看嗷！】
【今天也是美女正常营业的一天[精修照片]】
秦雾思考良久，挣扎地用自己的号写下评论，淹没在一堆彩虹屁中。
【[惊喜]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接男四这样的角色，竟然有点期待了！】
她写完这一条，正打算换号点赞，却听到手机传来消息。
【嘉：[红包]】
秦雾心安理得收下。
她以为许嘉年是个贫穷的十八线小明星，没想到出手还挺大方，照这速度不到一个月，她就能买一个新镜头。
秦雾一边想着娱乐圈的钱就是好挣，一边点开了网剧官博里关于许嘉年的角色剪辑视频。
这条视频是许嘉年在这部剧中的高光时刻剪辑，吸引他人关注的，可惜没起到什么作用。
没有一条评论，也没有赞，唯一的一条转发还是许嘉年自己转的。
秦雾吸溜了一口泡面，一边吃着一边点开了许嘉年饰演的精神分裂症男四的宣传视频。
结果那男四的身影一出现，秦雾便愣住了。
两分钱
秦雾本以为像许嘉年长得这么帅的演员，演这类毁形象的角色会有偶像包袱。
一般来说，个人特色太浓的演员，演起戏来都不好塑造角色，演什么都像他自己。
但许嘉年不一样。
角色高光时刻混剪定格在许嘉年饰演的男四因爱生恨，因为变态的占有欲而将女主绑架囚禁。
这段剧情在网剧《请你一定要好好爱我》的结尾部分，男主将女主救出后便是happyending。
秦雾吸溜了一大口泡面，看到视频定格在许嘉年饰演的男四将女主禁锢在怀中，那漠然病态的表情入木三分。
她拍了下大腿。
嗨呀，长得帅，演技还好，许嘉年怎么还没红呢。
秦雾又切了好几个号，在网剧官博下有关许嘉年的那条视频微博下回复。
她有预感，要是这剧真的播出，许嘉年没准真能有点热度。
“[哇]这个演技也太赞了吧！”
“等剧播出了，答应我，骂角色就好了，不要骂哥哥可以吗[委屈]”
“嘶，又发现一个宝藏演员，哥哥演技好长得帅怎么还没有红[哇哇大哭]”
秦雾现实里沉默寡言，在网上敲起键盘可是一套一套的。
她噼里啪啦地熟练切号，绞尽脑汁编出不同的彩虹屁给许嘉年吹出去。
这个时候，她的微信响了。
秦雾将泡面放好，拿起手机，发现是秦漪露发来的消息。
【漪露：姐。
】
【漪露：那个镜头给你摔坏了，对不起啊。
】
【漪露：[龇牙大笑]刚刚老妈在，我不敢说话，我刚去网上查了下这个镜头多少钱，你付款码发给我，我赔给你。
】
秦雾原本缓和了些的脸色沉下来，她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该将气撒在秦漪露身上。
但是，她看到手机上秦漪露的粉色少女头像，又想起方才家中桌子上的那个写着“欢迎QYL回家”的蛋糕。
秦雾将手机握着，秦漪露一条条信息发了过来。
【漪露：姐，你还在吗？
】
【漪露：你刚好在S市，改天我们一起去吃饭呀，我知道一家观景餐厅气氛特别好，里面的法餐厨师手艺很正宗。
】
秦雾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算了，还是……不要再联系的好，家里有她，多尴尬。
【5：不用了。
】
【5：不用还钱。
】
【5：吃饭也不用了。
】
她点击秦漪露个人页面右上角。
是否将此人加入黑名单？
是。
秦雾没有她爸秦先的微信，只与秦漪露有联系，现在连秦漪露也没了。
她将手机一丢，却发现自己的开了小号的微博弹出了消息的小红点。
秦雾好奇，还以为是自己彩虹屁吹太好了，有人点赞。
点开，却愣住了。
【许嘉年回复小号1：谢谢。
】
【许嘉年回复小号2：谢谢。
】
【许嘉年回复小号3：谢谢。
】
秦雾：“……”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就是他自己花了五毛钱一条买的。
说谢谢就能不付钱吗！
这不可能。
她截图自己的彩虹屁发给许嘉年。
【5：老板，结账一下。
】
那边的许嘉年拿起专业书旁亮起屏幕的手机。
他淡淡扫了眼消息，数了一下秦雾发出的评论条数。
精准到五毛钱，发了个红包。
他放下手机，继续看有关提升演技的专业书。
许嘉年坐在靠窗的位置，明亮的日光洒进来，在他的侧脸镀上一层光辉。
清冷淡漠的他，与窗外切割天空的杂乱电线格格不入。
他一人端坐在窗边，就连坐姿都标准无比，脊背挺直，白衬衫的袖口挽起，腕骨上三分，露出白皙的手背与浮凸的青色血管与指骨。
许嘉年的身后，放着两个巨大的旅行箱，里面的衣物叠得非常整齐，面上没有一丝褶皱。
若是有识货的人在这里，肯定能够认出，这两个旅行箱里装的衣物与配饰全是一样的。
区别在，一个旅行箱连带里面的东西，都是动辄上万元数十万元的奢侈品名牌与手工定制出品，而另一个旅行箱，包括箱子，全部是廉价的假货或者是同款平替。
许嘉年是一个做事非常认真的人。
就连当一个没有名气的糊逼小明星。
从衣食，到住行，他都要一模一样。
他拿起手边的骨瓷杯，喝了一口咖啡，打开的超薄笔记本电脑上，是密密麻麻的用英文写就的报告书与报表。
许嘉年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点，飞速处理信息，等歇了下来，他还要出门吃饭顺便运动。
而另一边的秦雾收到了许嘉年的红包，再次感慨娱乐圈人傻钱多的人遍地都是。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发的彩虹屁占满了有关许嘉年的微博下的前排，没有其他人，只有她自己，但也看起来热闹了几分。
做完这些，秦雾登录最开始的那个主号，随便从网上许嘉年的照片里挑了一张看起来最帅的，咔嚓一阵乱P。
其实只是调了一下色调、对比度之类的数值，帅哥不需要P图。
秦雾是摄影师，虽然没啥名气也没啥资源，但审美没得说。
许嘉年这张本来是随手加了磨皮滤镜的照片，在秦雾的手上，总算有了原本的灵气。
秦雾看着自己的大号，点开关注列表。
里面只有两个人。
秦漪露和刚刚关注的许嘉年。
秦漪露粉丝：5001万。
许嘉年粉丝：1005个。
鼠标移到秦漪露的名字上方，取消关注。
这一天，女星顶流秦漪露痛失几十个老粉，但这少了的数据很快被新关注的人填补上。
秦雾一条条移除原本微博里关于秦漪露的信息，都是两年多前的老消息，那时候秦漪露刚红。
她挂上许嘉年的照片，置顶，配字：
“[开心]宝藏哥哥一定会红哒！”
秦雾摸着下巴想，这条一定也要算钱。
她办妥一切之后，才闲下来，仰面躺在沙发上筛选自己的作品。
原本借着这次回家，她是打算歇半年的，正好镜头坏了，她也有理由不出去拍片子了。
秦雾叹口气，一张张翻着自己存在手机的里的作品。
在广角镜头下的山川与荒原，辽阔空灵，但整幅作品上一个人也没有。
惟有远处的雪山脚下，袅袅升起炊烟，才有了些人气儿。
秦雾继续翻下一张，长焦镜头下，蹲在芦苇荡上的翠鸟哆着羽毛，缩起一只脚休息，野趣横生。
不论是构图、光影亦或是捕捉的动态，秦雾的作品都无可挑剔，十分完美。
但她参加过多次影展，她的作品总是无人问津，问及自己专业的老师，业内有名的项老，这老人总是叹口气说“秦雾啊，你这匠气有余，就是没了人气儿，咱们这摄影作品还是要给人看的，很多作品都是美的，但是没有灵魂。”
他让秦雾出去多拍拍，再历练历练。
秦雾其实有些倔，她确实不喜欢拍人，她喜欢完美到极致的东西。
而人就算再好看，也都与完美差了几分。
项老听她这表述，笑了：“秦雾啊，不完美也是艺术，你啊，再多看看，多拍拍。”
秦雾想着，划到了最后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只野狼，并非是从上万元的镜头之下拍摄而出。
这是秦雾用手机拍的，那时她野外等待雾雪天气拍景，搭了个帐篷蹲守了好几天。
夜里不知为何，这露营区里竟然来了野狼。
那狼朝秦雾扑过来，秦雾却只是盯着它粗糙的毛皮，沾着草叶的黝黑鼻子，还有在野外寒冷夜色下呼吸出的白气儿。
她侧身一躲，没来得及从它爪下逃开，被爪子拍了一下，她却浑然未觉，只抓住这动态的一瞬间，野性的狼眸与锋利的獠牙被定格在画面中。
整幅作品动感极强，是可遇不可求的瞬间抓拍。
秦雾那时候听到自己手机镜头咔嚓一声响，才发现这狼将她赶开，叼走她放在背包旁打开吃了一半的午餐肉罐头。
即便现在回忆起来，秦雾也还是有些后怕。
这个抓拍作品精度没有专业摄影机拍出来的高，秦雾觉得可惜。
她的手指按了一下手机，关闭屏幕，已是夜晚。
秦雾本想再泡碗泡面，但家里没有存货了。
她只能将垃圾收拾一下带上，出门觅食。
秦雾关门，拿出钥匙给这老式防盗门反锁，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道轻轻的关门声。
这关门声很轻，明显是先将锁给打开了再碰上的，不会因声响打扰到他人。
秦雾扭头，在对门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这老式居民楼设备极差，连楼道灯也没有，她没看清楚他的长相。
她只看到这人很高，身材匀称，腰身比几乎完美，他身上的白衬衫几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他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有着如象牙一般的色泽。
秦雾在心里“啧”了一声，此时月光与阴影，完美无缺的手，构成了一副极美的画面。
她第一次有了，想要对着人拍摄的欲望，即便只是一只手。
但马上，他收回手，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
秦雾还未看清楚他的样貌，只看到这人在昏暗楼梯里投射出的朦胧影子。
他走了。
秦雾眨了眨眼，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将有些冷的双手揣进口袋，走下楼梯，准备出门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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