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天黑的越早，到林城余县时，车内时间显示16:32分，与秦屹预计的差不多。
余县不大，就一条主街，但因是通往京昌的必经之路，成了很多长图货车司机选择休息的中转站。
一眼望去，立着最多的灯箱就是住宿、饭店的，秦屹顺着路边慢慢开，快到街尾才找到一家门面干净的饭店。
他将车停稳，转过身，“阿妍，醒醒。”
苏妍陪他开了一天，到下午两点多人就困得睡着了。
她睁开眼，车外漆黑，灯火阑珊，四下看看，“到哪了？”
秦屹回身将后座上的羽绒服拿过来，给她穿上，“到余县了，我们吃口饭再走。”
苏妍拉上拉链，秦屹也穿好了，俩人下车往饭店里走。
车外的温度真是两个世界，冷得冻脑门，俩人急匆匆进店，店老板坐在最里一排的椅子上，单手搭着椅背昂脖看电视。
秦屹一进门，在脚垫上跺跺鞋底的雪，听到门声，店老板回头招呼句：
“二位吃饭还是住店？”
“吃饭。”
老板拿着菜单过来，秦屹扫眼六张桌椅，拉开中间一排的椅子，让苏妍先坐，他坐对面，正对门。
接过递来的菜单，扫一眼，“香酥肉、孜然火腿肠，尖椒土豆丝，两碗米饭。”菜单还回去，“老板再来壶热水。”
“好嘞。”
老板把菜单搁在吧台，撂帘进后厨，没多会儿功夫拎着一壶开水出来，放在桌上。
秦屹：“谢了。”
老板说：“你叫的都是快菜，一会儿就好。”
秦屹頜首，捞过苏妍面前的餐具，把杯子用纸巾擦了擦，倒上热水放她手边，又给自己倒上。
老板又坐回刚才的位置，继续看电视，家庭伦理剧逃不过婆婆媳妇还有妯娌间的琐碎，看着就热闹。
秦屹手机响了，苏妍收回眼，见他接着电话，另一只手按着纸巾擦桌子。
廉价的餐巾纸一抖都掉渣，上面印着两个指头形状的黑印，他推到一旁，“刚到余县，在这吃口饭就往泾河走。”
苏妍听着像李悦的声，秦屹下句话就说：“菜语没事吧？”
“？”菜语怎么了？
那边不知道说什么，秦屹眉心一蹙，语气不太好，“知道了，我会跟她说的……不一定，两三天吧……好，知道了。”
秦屹收线，苏妍问他：“菜语怎么了？”
他顿了下，说：“……孟菲给李悦发微信，被菜语看到了，闹了点误会。”
苏妍看他的样子可不像闹了点那么简单，“哦。”
彼此，菜端上桌，秦屹抽了两双筷子，递给她一双。
“快吃吧。”
“嗯。”
秦屹吃完去结账，又回车里把苏妍的保温杯取了，灌上热水。
俩人往外走，秦屹撑着门，苏妍出来时，往街口看眼，远处的山脊似少女的香肩，月华初升，卷起一层温柔的白月光披在她肩上。
苏妍说：“那就是睚眦山。”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山峰高耸，浸在云间，月与山安荣相伴，空气清冽入心。他双手抄兜，侧眸凝视，嘴角的烟袅袅升腾。
她问：“美吗？”
秦屹收回眼，看着她的眼睛，“美。”烟随着那个字颤下，苏妍盈盈弯唇，梨涡浅浅，她问：
“山美，还是人美？”
他两指捏下烟，轻轻吐出，走到苏妍身后，贴着她耳语：“山美、人更美。”
苏妍看着他越过，脚下的积雪踩得咯吱作响，她小跑着跟上去，秦屹没回头，展开手臂就把人圈怀里了。
车开上路，颠簸不平，再加上路上积雪成冰，秦屹开得格外注意，中途遇到几处盘山道，他庆幸车是四驱的，不然大晚上走山路，纯作妖。
余县往泾河原本要开三个多小时，路况和夜晚等问题，秦屹开了快四个半小时才到。
夜里的小村落安静、清寂，天与地墨染成玄英。
秦屹看着车灯照亮的一条小路，目测将够过一台车，他问：“还有别的路没？”
苏妍想了想，入存的小路就这一条，摇头说没有。
秦屹睨了睨眼睛，“坐稳了。”
苏妍抓住头顶的把手，秦屹挂挡松开离合，吉普车缓缓驶入村落，后备箱里的东西，随着路上的坑洼撞得叮叮当当。
好容易到了一块空场，苏妍指着后面蜿蜒的一条小路，“我家从那进，车开不了。”
秦屹和苏妍将外套穿好，俩人下车后，从后备箱里拎着满手的购物袋向小路走。
这的房子家家户户紧挨着，一趟房连着七八家，院门朝一侧开，秦屹个子高，从院墙头往里一眼就能看到亮着灯的民房。
上坡路，秦屹把两手的东西归到一手里，握住苏妍的胳膊，“慢点走，看着脚下。”
苏妍穿的鞋底打滑，好几次差点摔着，幸而有秦屹稳着，没摔倒。
走了五六分钟，苏妍哈着气说：“到了。”
秦屹看眼院门，铁门紧闭，苏妍走到门口，手伸进去拉拴，却摸到了锁头。
她缩回来，轻拍两声，“妈，爸，开门。”
秦屹盯着院里的窗，苏妍喊第二声时，屋里的电视一下就关了。
她小声嘀咕，“是不是睡了？”
秦屹眸底一沉，舔下嘴唇说：“就你这么叫，他们能听见吗？”
苏妍说：“能的。”
秦屹上前一步，把人拽身后边，大掌往铁皮上啪啪啪就是三下，门震得巨响，惊得旁边邻居的狗狂吠。
苏妍赶紧拉住他手，“小声点，别吵了邻居。”
秦屹站在暗影里，她看不到他的脸，但能看到他呼出的白气散在光影里。
“睡着了不大点声叫，他们能醒吗？”说完，秦屹起手又是三下，嗓门也洪亮，“叔叔、阿姨开门，苏妍回来了。”
这一嗓子吼出去，前趟房三家灯亮了。
苏妍回头，“你看，吵到邻居了。”
秦屹身子往前探，脸露在月光下，他一脸霁月的笑，“邻居都吵醒了，不怕他们不醒。”
苏妍：“……”
果然，院里的房门响了，紧接着传来女人聒噪的应门声，“这大半夜，你敲敲敲，催命啊。”
秦屹退回去，苏妍又看不到他的脸了，只听得他很沉的气息。
门锁稀里哗啦的响，铁门吱嘎开了，颜丽君披着件棉袄开口就骂：“死蹄子，大半夜——”声音戛然而止。
颜丽君惊愕的看着眼前的黑影，头缓缓抬起，注目礼的望着门外的人。
秦屹五官深邃，半隐半现间，一双眸子凶光骇人。
“你，”她惊得连忙倒退两步，苏妍绕过人，叫了声，“妈，是我。”
颜丽君回魂，清了下嗓子说：“你们怎么才到？”
苏妍说：“雪大路滑，车开的慢。”
颜丽君嘀咕句，“客车还通呢？”
苏妍刚要说什么，被秦屹拦下，“你好阿姨，我叫秦屹，是苏妍男朋友。”
颜丽君打量他，对着屋里的苏振生喊：“振生，苏妍回来了。”
屋里的灯亮了，颜丽君不冷不淡的，“你们进去吧。”她从两人中间穿过去关门上锁。
秦屹被撞了下，没什么表情，苏妍对秦屹说：“走吧，我爸也醒了。”
秦屹笑语应，“嗯。”
一进屋是厨房，墙灰突突的，常年烟熏火燎留下的痕迹，门口就是一灶台，正对着门的方向是窗，倚着东西两侧立着菜板和碗架，墙角还堆着一堆干柴还有两袋包谷心。
东西对称着俩门，有些地方有老东少西的居住习惯。此时，东屋的灯亮着，秦屹朝东门走，苏妍也在同时拉开内屋的门。
苏妍先喊了一声爸，里面的人应了句：“嗳，回来了。”
秦屹个高，进门时，头低一下，火炕上的人只觉得余光里进来一黑影，他昂起脖子看，“……”
“爸，他是秦屹，我朋友。”苏妍介绍，秦屹叫了声：“叔叔好。”
“啊……，”苏振生愣了下，打量起秦屹来，发现他不光面相俊朗，眉眸间的英气也格外出众，尤其这个头，又高又壮，他指着对面的椅子，“快坐。”
秦屹頜首，与苏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炕梢，“爸，这是秦屹给你们买的。”
“不也是你买的。”秦屹笑着。
此时，颜丽君刚一脚迈进屋，看到成堆的东西，脸上瞬间乐开花。
“哎呦，回来就回来，还买什么东西。”
苏妍刚进找出四个购物袋，转身送到颜丽君面前，“妈，这是给你买的羽绒服，今年新款，颜色也是你喜欢紫红，这是羊绒衫和裤子，还有一套衬衣。”
“艾玛啊，买这么多啊。”颜丽君接过，喜笑颜开的把羽绒服先拿出来往身上比，对着镜子看，眼里全是光，“长短正好啊。”看眼苏妍，又看镜子，“我就喜欢这么长的，穿着暖和，还能盖住寒腿。苏妍呐，你就是懂妈心。”她回头，朝苏妍笑，苏妍也随着笑笑，“妈，你喜欢就好。”
苏振生还坐在被窝里，显然也没预料苏妍今晚能回来，赶紧往身上套棉裤，招呼人，“苏妍，跟你朋友快坐。”
苏妍又将另外几个袋子放在苏振生腿前，“爸，这是给你买的。”
“还有我的呢？”苏振生连棉裤拉链都没拉上，就翻看起衣服来。
秦屹垂眸看着苏妍，眼里是柔软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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