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清不动声色动了动,巧妙的避开了祝大奶奶的手。
“哪里是宫里出来的,都是些旧样式,上不得台面的。”幼清露出害羞的样子,“您若是喜欢,外头的针线班子就能做,绣坊里头也有现成的卖,您可以拿着布叫他们给您做,也可以现成买一件!”
“还是算了。”祝大奶奶掩面而笑,“我这把年纪了,可不敢穿你们小姑娘穿的颜色。”话落,她眼睛一转拉着幼清道,“不过,我若是做一件葡萄紫的,应该不觉着什么吧?”
不等幼清说话,祝老太太就接了话道:“做什么葡萄紫,显得你黑瘦黑瘦的不好看。”他逗着床上试图翻身的豪哥,“我看做见橘红色的不错,又喜庆又大方!”
“还是娘有眼光。”她说着就高兴起来,祝老太太又道,“我记得昨儿去库房的时候,里头有一匹橘红色的布料,你让人去找出来比比,若是合适,就劳烦姨太太给你介绍个绣坊,那你做一身。”
祝大奶奶闻言点头不迭,转过头就对春银道:“快去库房里将那匹布料拿来我瞧瞧!”
春银很不情愿的嗯了一声,垂头丧气的出了门。
“就怕时间来不及。”祝大奶奶遗憾的道,“后天就是咱们福哥的百日宴了……”她看着幼清,“一天的时间来不及吧?”
什么福哥?还有在库房里的东西,应该是薛思琴的陪嫁吧?
幼清皱了皱眉,回道:“一天肯定是来不及的。”祝大奶奶闻言就露出遗憾的样子,“看来,就只能等中秋节再穿了。”叹了口气。
幼清压着不悦,端着茶喝着,就见春银抱着布料回来,是匹橘红色妆花缎撒大花的料子,她一眼就认出来是薛思琴的,因为方氏当时买的时候费了点功夫,所以一口气买了四匹,她们姐妹四个一人一匹!
幼清凝眉朝春银看去,春银朝着幼清露出无奈的笑容。
幼清没说话。
祝大奶奶兴致盎然的将料子扯开披在自己身上,对着墙角的穿衣镜照了又照,满意的道:“娘,这个镜子可真是好,恐怕就连咱们的县太爷夫人都没有见过呢。”
“那是自然,咱们那个小地方如何能和京城比!”祝老太太应着,打量着祝大奶奶身上的布料,“料子不错,就是厚了一些,我瞧着还是湖绸的好一些,比这个恐怕也名贵一些……”她说着微顿又道,“不过颜色你穿着不错,喜庆!”
妆花缎比湖绸的好?幼清接着喝茶。
“虽是厚点,但花纹好看,也很大气,我还真是喜欢的紧。”她说着又念着道,“既是中秋节穿,那岂不是还要配个应景的首饰,菊花纹或者蟹爪纹的?”她兀自转着圈……
幼清是真的不想再说话了,也没有兴趣和这对婆媳答话。
“姨太太!”祝大奶奶走了过来,“要不,先将您头上那支蟹爪纹的钗子给我试试?我搭配瞧瞧是不是好看,若是不错,改明儿我也去买一只一模一样的。”她话没说完,手就朝幼清的发髻上伸了过来,绿珠看着眼睛一瞪,一个步子上前就要去拂祝大奶奶的手。
幼清朝绿珠看了一眼,祝大奶奶一抽已经将她头顶的钗子拔下来,飞快的比着镜子朝自己的发髻上一戴,左顾右盼的看了好几眼,又问祝老太太:“娘,你觉得这样搭着好看不?”
“好看!”祝老太太眯着眼睛凑过去看了看,才点点头,“显得年轻了几岁。”
祝大奶奶掩面咯咯笑着道:“娘,那我就让人收起来了。”说着将布料往炕上一摆,对春银吩咐道,“把布料送我房间里去!”
春银一句话没说,拿了布料就走了。
祝大奶奶就笑盈盈的抱着豪哥逗着玩:“我们福哥儿有新衣服穿,伯母也有新衣裳穿了呢!”说着,在豪哥的脸上嘴上吧唧吧唧的亲了好几口……
幼清看着直皱眉,出声道:“他玩了一刻,是不是要吃奶,要不要喊乳母进来喂奶?”
“刚吃过。”祝大奶奶笑着道,“说起来,我弟妹可真是有福气,生个孩子这么多人陪着带着,还不用亲自喂养,这就跟没生一样,想当年我生我们腾儿的时候,可是白天下地都把人抱在怀里,累的回家倒头就睡!”
“你和我一样,都是命苦的。”祝老太太笑着道,“还好我们休德做了大官了,咱们不用交税粮不说,乡亲们还都把田记在我们名下,就算不种地每个月也有佃粮吃,现在的日子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可不是。”祝大奶奶笑着道,“我们休德可是我们县十年来出的唯一一个进士呢……”又和幼清炫耀似的,“那进士及第的牌匾现在还在县里立着呢,可威风了!”
幼清就露出惊讶的表情来,笑道:“那可真是威风,不过我家大表哥和相公中进士的时候倒是没有立牌匾,我姑父似乎也没有立,我们还真是没有瞧过进士及第牌匾的样子!”
祝大奶奶听着一愣,脸色顿时尴尬了几分,就觉得幼清有些不会说话,可认真去打量她,又见她笑盈盈的眼眸纯澈明亮,不像是故意拿话堵她的,她转念一想,这位姨太太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虽成了亲可到底还不是妇人,说话行事少些圆滑也在情理之中,便顺势打了茬:“还是我们福哥儿有福气啊,一生下来就有个进士的爹!”
“你怕什么,腾哥有二叔教着,肯定也能和他二叔一样做大官的。”祝老太太笑眯眯的,虚着眼睛看着幼清,道,“不过,要我说,这京城百般好,只有这天气不好,都七月份了,还这么热!”
祝大奶奶点着头,手里已经抓了把扇子:“可不是,在房里坐着就出了一身的汗。”
“可以置些冰块在房里。”幼清淡淡的道,“我们夏天都是这么过的,若不然热的人难受!”
祝大奶奶听着眼睛一亮,望着幼清问道:“冰块?”她哎呀一声,“家里还有冰块?这我可不知道,我们那里只有县太爷家里头有冰块,但也只够用六月心的几天,过了那几天就没有了。”
“我们储的多。”幼清轻声道,“整个夏天都不会缺,到是方便!”
“那就让你弟妹送些进来。”祝老太太笑着道,“还是我们休德有本事,连冰块都能储着了!”祝大奶奶听着立刻对问兰道,“快,让你们奶奶送些冰来,可别把我们福哥儿热着了。”
问兰是薛思琴身边四个大丫头里最单纯的一个,她闻言就要回嘴,不等她说话,幼清已经不痛不痒的道:“现在送过来怕是不行,得让大姐派个人回去和周总管说一声,让他去地窖取上来,不过等送来估计也要到晚上了,老太太和大奶奶要不然再等等!”
祝老太太和祝大奶奶一愣,祝老太太问道:“这里没有?”
“这里太小了!”幼清笑着道,“我姑母当初买这宅子的时候就丈量过,没有办法挖地窖的,索性那边的宅子大,地窖也够用,都给我们姐妹两个备着呢,到时候要用回去取就好了!”她话落,问兰就高兴的上来给她续茶,嘴角高高的翘起来。
祝士林当初成亲的时候,祝家只拿了一千两出来,还是姑母为了大姐的面子,私下里贴了祝士林五千两,才把聘礼办的体体面面的,难不成他们以为区区一千两就能在京城娶个媳妇回来?
或许可以,但绝不会是薛府的大小姐。
幼清气的不得了。
“那算了。”祝大奶奶讪讪然,转头就看着问兰道,“你怎么还杵在这里,去厨房看看饭菜做好了没有,别叫我们客人饿着了。”
问兰有幼清壮着胆子,顿时就回道:“厨房里那么热,饭菜不会这么快的!”
“你反了天了不成!”祝大奶奶眉头一拧,道,“你一个月拿的可是一两银子的例钱,让你做这点事都不成,我看也不用留你了,等你们老爷回来,就把你发卖出去!”
“我是我们奶奶的陪嫁!”问兰梗着脖子道,“老爷要卖也得问过我们奶奶。”说着,抹着泪跑了出去。
祝大奶奶气的不得了,幼清笑着劝道:“您别和一个丫头置气,她在家里头被我们宠坏了,现在未免有些小脾气。”她说着站了起来,“我去厨房看看吧,正好也看看大姐那边要不要帮忙!”
“怎么能让你过去。”祝大奶奶虚虚的拉着幼清,“还是我亲自去看看吧。”说着摇着扇子,“这天可真是热!”
你在房里待着知道热,大姐在厨房难道不热,到人家家里来做老爷了,幼清见不得这样的人,可是却不能真的拿话明晃晃的堵祝大奶奶,毕竟这是在薛思琴的家里,更何况,中间还有祝士林和豪哥呢!
“我去吧,你们坐着,这家里我常来,熟悉的很。”她说着就扶着采芩的手笑眯眯的出了门,等一出门脸色就沉了下来,绿珠气的直跳脚,“她们分明就是抢嘛,小姐,您的发钗她可一点没露要还给您的意思。”
“一支钗而已,一会儿叫大和大姐夫瞧瞧。”她头上就戴了一只发钗过来,现在被祝大奶奶一抽走,就光秃秃的剩个乌溜溜的发髻,非常的显眼。
绿珠不高兴的应着,扶着幼清去了中间的厨房,远远的就看到薛思琴站在灶台边上指挥着婆子炒菜切菜,幼清喊了声:“大姐!”薛思琴闻声转头过来,顿时迎过来道,“你怎么来了,这里热的很,快回去……”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幼清发髻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戴,薛思琴顿时沉了脸,问道,“你在宴席室受气了?”
幼清拉着她站在屋檐下避着太阳,摇头道:“她们能给我什么气受,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说着一顿,又道,“倒是您,她们什么时候走,这样下去可不是事!”
薛思琴知道幼清指的是什么,就叹了口气道:“你姐夫说过了八月十五他们要赶回去过年,也没有多少日子,我忍一忍就过去了,更何况,崔氏对你姐夫有恩,你姐夫又是孝顺的,就算为了他,我受点委屈也能该忍下来。”崔氏是祝大奶奶娘家的姓氏。
薛思琴能忍,可也不是好欺负的,幼清知道她这么确实在理,就颔首道:“若是她们真的过了中秋节就走,那也就算了,若是不走,这事儿您可得和姐夫好好说说。”
“知道了,你还不知道我吗。”薛思琴笑着吩咐问玉,“去我房里把我妆奁台子上那支赤金石榴花璎珞拿过来。”问玉应是,幼清就拉着她道,“我就这样,也不难看,更何况,我也要叫姐夫瞧瞧,免得我们吃了亏,他还蒙在鼓励,以为我们送出去的!”哪有人把自己发髻上唯一的饰物拆下来送人的,祝士林又不笨,看了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好了,好了。”薛思琴哀求的和幼清道,“你就别为难你姐夫了,他也很难做。”说着叹了口气,道,“他们家情况不好,一家人省吃俭用的供他读书,他大哥为了省钱,只读了两年私塾就出去做生意了,日子困难的时候,崔氏还拿自己的嫁妆贴补他,这恩情你姐夫一直记在心里,所以现在就想力所能及的报答他们,这样的情况下,我就算不帮着他,可也不能拖着他的后腿吧。”
幼清也跟着叹气,无奈的道:“那这事儿你可不能叫二姐知道,若不然她肯定要来找人吵架的。”她看着薛思琴的东西被人一声招呼都不打拿走了,依薛思琪的脾气,莫说吵起来,就是打架也不是不可能的。
“知道了,知道了。”薛思琴笑着接过问玉取回来的发钗替幼清插上,“就当你和大姐换的,这份情大姐记着!”
幼清怎么会在乎一支钗子,只是气不过而已,她叹气道:“您别哄我了,快去哄你的婆母和大嫂,一会儿姐夫该回来了吧,早些把饭做好了才是正事。”
“还知道打趣我。”薛思琴拉着她道,“饭菜差不多了,你先陪我回去换身衣裳,我一上午没见到豪哥了!”
说起豪哥,幼清就边走边道:“怎么又喊起福哥儿来了。”
“老太太说男孩子不能太娇气,名字也得粗糙点,好养活。”薛思琴一脸的无奈,“随他们叫好了,我们该怎么喊还怎么喊!”两个人说着就往后院走,幼清停了步子,凝眉道,“不是换衣裳吗,怎么往后院走?”一顿忽然想起什么来,“你不会把房间也让出来了吧。”
薛思琴拉着她走:“是我自己要让出来的,这后院挨着倒座,丫头婆子都住在那边实在不方便,我就搬出来把前头的屋子给老太太住,你姐夫还不同意呢。”她想到祝士林那天晚上和她说的感谢的话,就觉得一切都值得,别人怎么样,总归是外人,只要祝士林知道她的好,念着她的好,她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更何况,老太太和崔氏也不会长住,等她们走了也就没事了。
幼清直皱眉,拍开薛思琴的手:“这饭吃不下去了,我回家了!”薛思琴拉着她,“好妹妹,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可千万不能走。”她的话还没说完,春银就来回道,“太太,老爷回来了。”
薛思琴就朝着幼清笑:“好了好了快陪我换衣裳,一会儿你姐夫瞧着我这蓬头垢面的怎么是好!”
祝士林回来了,幼清就更不能走了,只好陪着薛思琴回房梳洗换了衣裳去了前院,她们进宴席室的时候,祝士林已经换了常服站在炕前逗着豪哥玩,幼清上前行礼:“姐夫!”
“你来了。”祝士林微笑着点头道,“九歌还在西苑,这些日子忙的很,你往后若是一个人在家闷着,就常到这里来走动走动。”
幼清应着是,祝大奶奶就笑着道:“可不是,住的这么近,是该多来走动走动!”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幼清头上的那支石榴花的璎珞。
祝士林也看见了幼清头上的那只发钗,是薛思琴的东西,他自然是认得,只是他倒没有多想,姐妹之间互相换着戴着玩不必大惊小怪的。
“宝宝。”薛思琴迎过去将豪哥抱在手里,高兴的在他小手上亲了亲,“想娘了没有,上午都在做什么呢。”
豪哥看着薛思琴咧着小嘴直笑。
祝大奶奶见着他们母子这样,就和祝士林解释道:“弟妹说要亲自下厨给娘做京味尝尝,我们可是翘首期盼的等了一个上午了呢。”
祝士林看着薛思琴满眼温柔的笑着,薛思琴面颊微红,抱着豪哥朝他嗔怪的看了一眼。
“吃饭吧。”祝老太太眼神不好,由问兰扶着在桌边坐下来,“姨太太快请坐,在这里就跟在自己家一样,随意些就好。”
幼清微微笑着。
饭菜摆了上来,薛思琴低声和祝士林道:“妾身开了两席,您和腾哥在隔壁用吧。”
祝士林点点头,又爱怜的摸了摸豪哥的小脸。
幼清随着薛思琴在座位上落座,祝老太太奇怪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道:“你怎么不坐?快吃饭,吃完还能歇个午觉,你下午不还要去衙门吗,这么奔波着可别累坏了身子!”
“娘,我去隔壁吃就好了。”他微笑着道,“你们用吧,我没事的。”
祝老太太凝眉,就有些不高兴,幼清倒也觉得有些奇怪,但祝士林不一个桌子吃饭也不稀奇,她理所当然的净手端坐着,春银几个丫头用帕子包了筷子站在各人身后服侍,祝老太太就摆着手道,“我不用人服侍,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也不是没有长手。”
这话说的,幼清和薛思琴是让人服侍也不好,不让人服侍也不好。
“娘!”祝士林正要出去,闻声就笑着道,“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的规矩,您入乡随俗,也省的自己动手了。”
祝老太太皱眉还要说什么,就见门口的帘子一动,一个男子大步走了进来:“祖母,娘,二叔,二婶!”随即一阵风似的就在祝大奶奶身边坐了下来。
“你这孩子,可算是睡醒了。”祝大奶奶无奈的说着话。
幼清看的目瞪口呆。
她以为祝士林的侄子是个孩子,不是六七岁,也就只是十岁左右的样子,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个子都和祝士林齐肩了吧,长的黑瘦,显得很老成!
“我吃完接着睡。”祝腾说着拿了筷子就自己夹了块肉塞进嘴里,又端着茶喝了一口,祝大奶奶拍着他的手,“没点规矩,没瞧见有客人在吗。”
祝腾一愣就转头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他对面的幼清,一张明艳精致的面容,令他睡眼惺忪的眼睛顿时一亮,他吸了口冷气,语不成调的道:“这位小姐是……”
幼清气的脸色发白,恨不得拿水泼过去!
薛思琴抱着豪哥的手极速的抖着,咬着牙忍着怒火,那边祝士林已经凝眉走了回来:“腾哥,随我去隔壁用膳!”
“去隔壁做什么。”祝腾不高兴,又撇了幼清一眼,“这里这么多菜,再开一桌子岂不是浪费了。”祝老太太也点着头,“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都坐下吃!”
“娘,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您不能这么宠着腾哥。”祝士林上去拉祝腾,“走!二叔有话和你说。”
祝腾乖乖的站起来,祝老太太就不高兴的道:“那是对外人的规矩,我们一家人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姨太太和腾哥还差着辈分呢,长辈和小辈有什么可计较的!”
祝士林脸黑了下来。
祝老太太接着又叹气道:“你们小辈可真是不会过日子,你那点俸禄那够这么两桌三桌的挥霍,明儿把俸禄都拿给你大嫂管着,别一点分寸都没有。”话落,对祝腾道,“你跟着你二叔去吧,多吃点,别浪费了。”
“算了!”薛思琴笑着道,“老爷和腾哥在这里用吧,我和妹妹去隔壁也成,正好瞧着豪哥也要睡觉的样子,我哄哄她!”她说着拉着幼清起来,幼清由着薛思琴牵着往外走。
祝士林喊道:“思琴……姨妹……”薛思琴就笑着道,“老爷快用膳,下午还要去衙门呢,可别耽误了。我和幼清去隔壁,她也不是外人,没事的!”说着掀了帘子就出了门。
祝士林回头看着自己的亲娘,就道:“您看您,姨太太可是客人,您怎么能说那种话呢。”
“这有什么。”祝老太太道,“在咱们家那里,一家办大事不都一院子的人在一起吃,那还不要活了。”
祝士林没话说,坐下来闷头吃饭,祝老太太就和祝士林道:“上午姨太太说这房子里没有地窖,我瞧着你要不然也请人挖一个,也没几个钱,省的再去麻烦你老丈人!”
“这事儿再说吧。”祝士林满脸的无奈,“再说,这个宅子挖了地窖,房子就得塌了,娘,您就别想这事儿了。”
祝老太太皱眉,想了想道:“那就换个大宅子。”她抬头看了看宴席室,“还不如咱们家里大,前后院子挤的人难受的紧,你不是有俸禄吗,哪怕人克扣着苦一些,宅子却要住的舒服。依我看,那些个丫头啊小厮啊能不要就不要了,留着做什么,一家子人张着嘴等着你养,你不累死。”
祝大奶奶撇了祝老太太,又看了眼祝士林,用筷子敲了敲儿子的手,示意他不要多嘴。
“京城寸土寸金,您以为像咱们家那样十几两银子就能买幢三进的宅子?”祝士林叹气,“莫说我这点俸禄不够,就是有钱你也买不到!”他好些同僚,至今还将家眷留在老家,自己独自一人在京城赁宅子住。
祝老太太一愣,压着声音道:“让你媳妇出,你大嫂当年为了咱们家可是将嫁妆全部拿出来了,如今你娶了媳妇,可不能光想着自己,她既然嫁给你了,就该为你着想,哪有霸着自己东西不顾家里人死活的。”
祝大奶奶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别的不说,她方才还送了支钗给姨太太,那支可有几两金子呢。”
祝士林放了筷子:“这事儿别说了,思琴的陪嫁我是没脸动,你们若是想要换宅子,我想办法便是。”说着放了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就出了门。
祝老太太叹气:“这才成亲几天,就被媳妇给管住了!”一顿又道,“当初娶个媳妇要了一千两,倒现在咱们的钱可还没还上呢,若非他大哥做生意,咱们哪有今天。”
娶个媳妇就要一千两,仙女都不值这个钱哪。
幼清出了门就和薛思琴道:“大姐我也吃不下,回去了!”她哪里还有胃口,气也气饱了。
哪有人这样说话,一个孙子都十五六岁的,说进门就进门招呼都不打一声!
“那你回去吧。”薛思琴歉疚的拉着幼清的手,也没脸留她,“早知道我就不该听老太太的把你请过来的,还想着热闹一下,瞧着闹的什么事儿。”
幼清笑笑着,摸摸豪哥的小手,道:“姨母可没有生气,姨母高兴的很呢,改天再来看我们豪哥。”说着辞了薛思琴,带着采芩和绿珠就出门上了轿子回了隔壁自己家!
一进门绿珠就气的要把事情告诉周长贵家的,幼清拦着她警告道:“这些事儿你不准出去说,若是传回去让姑母知道,定是要伤心的,更何况还有个二小姐,她若是忍不住闹出事来,你能压得住?就算要说也要让大姐自己去说,我们毕竟是外人。”看在祝士林的面子上,这事儿只能忍着。
绿珠嘟着嘴道:“大小姐这样也能忍得了!”
薛思琴那是为了祝士林和豪哥,毕竟是自己的婆母和大嫂,又曾经对祝士林有养育之恩和帮助,祝士林不可能抛得下自己的母亲。薛思琴就只能帮着他,否则要怎么办!
“算了。”幼清往院子里走,采芩轻声道,“您也没用午膳,奴婢让厨房重新做了送来,你多少吃点吧。”
幼清摆着手:“我不想吃。”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有人接了话,“怎么又不吃饭!”幼清听着一愣,立刻转头过去,就看到一身细灰长袍的宋弈正站在院门口,她笑着道,“不是说要晚点回来吗,怎么现在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宋弈微微笑着走了过来,立在幼清面前,柔声问道:“怎么又不想吃饭,嘟着嘴,生谁气的呢!”
“没有!”幼清不想把薛思琴家里的事告诉宋弈,免得他多想,“我就是没什么胃口,到是你,在西苑用膳了没有?”两个人说着话并肩往宴席室去,宋弈就有些无奈的道,“没有,现在还真是有点饿了,不如你陪我一起用些吧。”
“好!”幼清回头吩咐采芩,“老爷没有用午膳,让厨房捡着简单便捷些的做出来!”
采芩笑着应是,高兴的去了后院,绿珠跟着进去奉了茶也退了出来。
宋弈靠在大迎枕上,欣长的身体疏懒的歪着,衣袍若行云流水一般……紧绷的情绪仿佛在一进院门的时候就顺其自然的松弛下来,轻松的望着幼清。
幼清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问道:“你怎么现在回来了,鲁直的事情定了吗?严阁老那边没有再说什么?”
“定了。”宋弈漫不经心的道,“他自诩忠臣,怎敢驳圣命,自然是咬牙应了。”圣上还因此当着夏阁老的面夸赞了严怀中忠肝义胆,为国为君,“就等大理寺起草文书递上去,内阁批了便就能开堂重审。”
“那其他的五个人呢,是要押后再审吗?”因为牵扯到鲁直的罪名,这五个人又是同犯,按惯例应该会押后重审,果然,宋弈笑着道,“等鲁直的事情了了,再审理这五人!”
幼清松了口气,笑着道:“那就等着鲁直的反应了。”鲁直也不过是个跳板,最重要的还是严安!
“你想不想回去?”宋弈支着面颊望着幼清,“我正也有事要与薛大人商议,你不如陪我一起去吧,我们去薛府打秋风!”说着,朝幼清眨眨眼睛。
幼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着宋弈玩笑道:“你若是俸禄不够,我这里还有,还不至于去打秋风,更何况,宋大人可是家财万贯的,何至于扮成这副寒酸样儿!”
幼清笑眯眯的,一双凤眸宛若星子般慧黠明亮,上挑的眼尾露出俏皮妩媚还有小女儿家的纯真,他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幼清原想摇摇头,可想到了槐树胡同的宅子,想到了被废了武功的望舒……她乖乖的坐了过去,可到底离着宋弈还是有些距离,宋弈也不计较,摸了摸她的头道:“方才是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
原来是问这件事,幼清觉得自己想多了,她笑着道:“真的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一时来了点情绪。”又道,“不过,我什么时候情绪这么明显了,都摆在脸上吗?”
宋弈失笑,就真的低下头打量着她的脸,戏谑的道:“非常的明显。”指着她的左脸,“这边写着不快。”又捏了捏她的右脸,“这边写着暴躁!”
“胡说八道!”幼清笑着道,“怎么什么话被你说出来就变味了!”她说着站起来,正好采芩将午膳端进来,她笑着道,“不是说饿了吗,快吃吧。下午不用去衙门了吗?”
“嗯。不去了,我要在家盯着你。”宋弈逗着幼清,“免得你又偷偷不吃饭!”
幼清啪的一声将碗摆在他面前:“快吃饭!”说完,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来用膳,最后宋弈不过吃了几口,反倒是她吃了许多。
“往后我每隔两日要在西苑值宿。”宋弈放了筷子,望着幼清道,“你一个在家行不行,若是害怕,不如我陪你搬去薛府住着,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幼清闻言惊讶的道:“怎么突然让你在西苑值宿了?”西苑有名的无逸殿她是知道的,每日都有朝臣在里面值宿,但多是擅写清词的官员,还有内阁的几位大人,平常的人很少即便是想也很难有机会在西苑值宿。
其实,莫说值宿,就是寻常想见圣颜也很难。
宋弈就将上午的事情大概和幼清说了一遍,幼清听着替他高兴,就更加不能给他徒添麻烦:“我尽管办你的事,我没有事的,更何况,家里也不是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有路大哥,有江泰,过几日周芳和戴望舒也要来的,这么多人,我怕什么。”怎么也不能让她陪着自己住去薛府,那别人会怎么看他。
宋弈看着她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心头软了下来,柔声道:“嗯,若是我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去办!”
幼清道谢,点了点头:“你去歇会儿吧,每日都睡的极少。”
宋弈就被幼清逼着回房歇了午觉,幼清自己也补了觉的,等下午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宋弈早就坐在院中的石墩上看着书,幼清走过去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没想到睡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起的?”
“也刚起。”宋弈放了书昂头看着她,“脸色好了许多,可见你平日是太累了。”
“我无所事事的,怎么会累!”幼清在他对面落座,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算着下衙的时间就起身坐车去了薛府,宋弈跟着幼清先去给薛老太太和方氏请了安,便去了外书房找薛镇扬,幼清和方氏以及薛思琪在房里说话,方氏问起祝家来的人:“原是要请他们来府里坐坐的,只是赶上了豪哥的百日宴,只得往后挪几日,你过去看过没有,你大姐和亲家太太相处的挺好的吧。”上次来的祝家堂嫂为人非常不错,又识礼又妥帖,想必祝家的人都是不错的。
“我中午在那边。”幼清轻描淡写的道,“瞧着人不错,大姐和她们相处也像是不错的样子。”
方氏放了心。
“小地方来的,我看不会好到哪里去。”薛思琪扯着嘴角道,“按理说她们应该来拜见咱们的,更何况我们家还有祖母在呢,她们倒好,就等着我们请她们了,就从这点也能看得出来没什么礼数。”
“胡说什么。”方氏凝眉道,“各地有各地的礼,她们才来京城,哪里就懂我们这些弯弯绕绕的礼数,你不要再说这话,若是传到你姐夫耳朵里,岂不是寒他的心!”
薛思琪没有再说。
“到是忘了问你,你今儿和九歌回来可是有什么事?”方氏就怕他们两个相处不好,毕竟不同一般的夫妻,幼清明白方氏的担忧,就笑着道,“是宋大人有事要和姑父商量,所以我们就回来了。”
“那就好。”方氏放了心,“他这样是对的,有事一家人一起商量,能行不能行,大家集思广益说不定就有法子了。”
幼清笑着点头,正要说话,薛潋刷的一下掀了帘子走了进来,看着幼清问道:“听说宋大人要在西苑值宿了?”上一任行人司司正可没有这个待遇,至多偶尔在那边歇个一次两次,圣上可从来没有道明说要值宿的。
“他是这么说的,每隔两日值宿一夜。”幼清望着薛潋,笑着道,“听说三表哥决定明年赴考乡试,先祝你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薛潋嘿嘿笑了起来,心虚的搓着手道:“这话说的太早了,等明年你去考你再和我说这个话好了。”
方氏和薛思琪一起笑了起来,幼清就想起上一世的薛潋,不由觉得庆幸,这一世他虽依旧不爱读书,可却愿意赴考了,书读的多了有了功名男人也会自然而然的生出抱负和志气的吧!
“老远就听到了二妹的笑声了。”赵芫笑着进了门,和幼清打了招呼,又和方氏道:“娘,饭菜是要摆在花厅里还是宴席室?”
“摆在花厅里吧,今儿人多。”方氏说着一顿又道,“去取点酒出来,指不定你父亲一会儿要喝几杯。”今儿鲁直的事情有了定论,九歌又更受圣上器重一分,都是极大的喜事。
赵芫应着是,偷偷朝幼清招招手,等幼清出来,她拉着她咬着耳朵道:“你和宋大人没事吧?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
怎么大家都觉得他们会闹矛盾吗?幼清失笑道:“他回来是找姑父商量事情的,我们哪有什么事。”
“那就好。吓死我了。”赵芫笑着道,“那我去忙了,一会儿吃过饭你去我房里,我有事想和你说。”
幼清点了点头目送赵芫下了台阶,却又见她和周芳迎头碰上,幼清一愣迎了过去,问周芳道:“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周芳神情严肃,压着声音直接回道,“东升客栈走水了。”
幼清听着一怔,眼前就浮现出岑太太,谢周氏的面容,还有那几个孩子:“怎么会走水,老爷那边知道了吗?”
“知道了。”周芳压着声音道,“您别担心,楼里的赵凉和弓长觉一直在那边,应该没有事。”
尽管如此,幼清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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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码了八千字,然后就随着系统奔溃华丽丽的消失了……认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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