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江泰找来。”幼清指了指豪哥,示意采芩照顾他,她穿鞋下炕往外走,蔡妈妈应了一声忙去找江泰。
过了一会儿江泰便到了,幼清坐在正厅里,江泰见她脸色不好,便道:“太太,老爷身边跟着江淮和方徊,刘大人身边还带着侍从,又是在漕帮的附近,老爷不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幼清蹙眉,她考虑的不是宋弈的安慰,她也相信宋弈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你现在去一趟宫中找张公公问一声,看看圣上是什么反应,还有相关的人反应。”她想的是外面为什么要传出这样的消息。
如果是宋弈传回来的假消息,那么宋弈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别人放出来宋弈出事的消息,那么对方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她需要现在知道圣上和钱宁以及杨维思等人的直接反应和应对。
江泰一愣,顿时明白幼清的意思,他抱拳颔首:“属下明白了!”便抱着剑大步出了门。
幼清蹙着眉坐在椅子上,蹙着眉头心里不停的转着,正在这时辛夷站在门口回道:“太太,大舅爷来了!”
薛霭来了?幼清站了起来,道:“快请他进来。”她自己则迎去了门口。
“大哥。”幼清看见薛霭进门,她下了台阶,薛霭打量了她一眼,幼清做了请的手势,“进屋里坐吧。”
薛霭摇摇头:“我还有事,说完我便会翰林院。”他微微一顿,道,“九歌的事你不用担心,他一向做事运筹帷幄,不会无缘无故出这种事,我和父亲正在查谣言自何处散出来的,等有了消息便来告诉你。”
原来是怕她担心特意来和她说一声,幼清点头道:“我不担心的,夫君不会轻易被人拿住的。”又道,“我刚刚也在想这件事……”她站在院子里把自己的想法和薛霭说了一遍。
“你说的没错。”薛霭负手而立,眉头紧锁,“这件事我会去查证,十一殿下那边我稍后去看看,他今日在文华殿读书!”这件事有很多可能,就看宋弈着重哪一点了。
薛霭比她想的还要多,幼清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我先回去了。”薛霭看着幼清,“若有什么事你派人来告诉我一声。”便转身大步而去。
幼清将薛霭送出院子,目送他走远才垂着头回了房里,豪哥正和采芩在玩九连环,幼清进去在他身边坐下来,豪哥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有心事的样子,就乖巧的和采芩小声玩着不说话!
中午幼清带着豪哥吃了午饭,哄着豪哥睡着,她坐在炕头上做针线,江泰在外头轻声道:“夫人!”
“江泰回来了。”采芩看向幼清,幼清放了针线下了炕出了暖阁,就看到江泰站在廊下,她走了几步问道,“怎么样,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江泰就回道:“圣上让赖大人带锦衣卫去找老爷,说不敢生死都要将人找到。”他说着微顿又道,“赖大人刚刚已经带着二百锦衣卫骑马出城了!”
幼清松了口气,这么说来到现在为止,在圣上眼中对宋弈还是信任和看重的。
“那杨阁老以及其他几位阁老呢,什么反应?”幼清望着健太,江泰回道,“杨阁老在衙门里没出来,听说这两日为了裁军的事忙着,并未表态。”
也就是说他根本无所谓宋弈的生死了。
“单大人和郭大人等好几位大人上了折子,还有行人司的几位一直在托人打听。”江泰跑了一个上午颇有收获,“钱公公碰见了属下,还问了属下一句话。”
幼清挑眉,江泰就道:“钱公公问属下,我们老爷这是打算干什么。”
钱宁是笃定这事儿是宋弈自己弄出来的,否则他不会和江泰说这样的话。
幼清心里转了几遍,难道这件事是宋弈传回来的?
他打算做什么呢?
幼清一时想不明白,她和江泰点点头转身回去,刚走了两步胡泉大步跑了过来:“太太……”幼清顿足回头看他,胡泉指着外头压着声音道,“十一殿下来了,在外书房里。”
“殿下来了?”幼清顿时头疼,他不会又是偷偷跑出来的吧,“我去看看。”便原地转身径直去了宋弈的书房。
赵承修站在书架前,背着手看着书架上的书发呆,他身边的两个贴身内侍小武和饭桶一人一边站在门口,除此之外不远处还立着八个内侍,颇有排场的样子,幼清没想到赵承修带这么多人出行,她微微一愣进了书房。
“宋太太。”赵承修见到幼清便迎了过来,幼清朝他行了礼,道,“殿下何时来的,可是有事?”
赵承修回道:“我刚刚到的。”顿了顿和幼清解释,“你放心,这次我和张公公一起出来的,他去办事了,我就到你这里来坐会儿。”
既然是和张公公一起的,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幼清颔首请赵承修坐,胡泉亲自上了茶。
“我来是为了宋大人的事。”赵承修低声道,“一早上外面都在传宋大人被那些奸商和百姓合起伙绑架了,我却是不相信。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他肯定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
“多谢殿下宽慰。”幼清微笑道,“这些谣言都不可信,我只相信自己心里看到的,所以,殿下不必担心。”
赵承修穿着一件连青色的锦袍,里头是一件湖灰的夹棉直裰,腰上缀着胭脂白玉的坠着,梳着高高的发髻,别了一只紫檀发簪,端坐在她对面,幼清就觉得他比起去年来要长大了许多,无论说话还是行止都要稳重几分。
她想起宋弈和他说起赵承修常一个人坐在乾西倪贵妃的房间里发呆,有时候还抱着书坐在门口边晒太阳边看书,将倪贵妃在花圃里种的菜翻土,浇水除雪……也不让别人帮忙,常常做着做着便立那里一动不动的落着眼泪。
幼清曾经心软犹豫要不要告诉赵承修,可是她最后还是没有说,赵承修虽是倪贵妃养大成人的,可他将来会是一个帝王,没有人能预料到未来的他会变成什么样儿,能不能去包容和原谅倪贵妃曾经的过往……那对于皇室来说,是一件见不得光的耻辱。
不说比说要好,就让赵承修当倪贵妃死了吧!
“那就好。”赵承修虽劝着幼清,可他的眉宇间依旧有着担忧,“那就好……我就放心了。”
幼清朝他笑笑,忽然道:“殿下可与圣上提了宋大人的事?”
“没有。”赵承修摇着头,“我怕父皇疑心,所以没有说。”
果然长大了,幼清赞同的点点头,道:“殿下做的对,这个时候谁都可以说,唯独殿下不要去提,若是圣上问起来你顺势关心一下便可,其它的,自有人去做!”
赵承修和幼清见过几次面,每一回幼清总能找到他不对的地方说教一番,且从来不留情面,今儿是她难得的夸赞他,赵承修的脸上忍不住流露出笑容来,道:“这个道理我知道的,不会胡乱说话的。”
幼清颔首,赵承修却又露出不明白的样子:“我不大明白,宋大人为什么要传回他被人抓走的消息。”
幼清现在也不清楚,但是这件事只要是宋弈做的,他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先不着急,今儿才是第一天,我们再静观其变。”
“那……”赵承修想了想,看着幼清道,“那皇后娘娘我能不能说?”
“皇后那边当然可以说,你许多事情都可以和皇后说。”幼清微笑着道,“你要时刻记住,她是你的母亲,要敬着爱着!”
赵承修点点头,幼清忽然想起什么来,道:“听说你初一在凤梧宫陪皇后娘娘诵经了?”
“嗯。”赵承修道,“宋大人让我去我就去了,还在凤梧宫用的晚膳,皇后娘娘让端姑姑亲自给我烧了水晶肘子,那是端姑姑最拿手的菜。”
看来皇后对赵承修挺好的,幼清点了点头:“万寿宫你每日也要多走动走动,即便圣上没有空见你,你也要多去去!”
“我每天都去的。”赵承修笑着道,“张公公会让身边的小内侍来喊我,什么时候能去什么时候不能去他都清楚,所以我每次去的时候都能见到父皇!”
幼清颔首,门外小武朝赵承修打着收拾,赵承修就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约莫是张公公的事情办完了。”
“殿下慢走。”幼清起身送他,赵承修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幼清保证似的道,“宋大人肯定没事的!”
幼清笑眯眯的应是:“是,他不会有事的。”
赵承修就满意的出了门,由一群内侍簇拥着在垂花门上了马车径直出了侧门。
幼清回去房里,豪哥已经醒了由周芳领着去了房里,幼清便和蔡妈妈在房里讨论了一会儿路大勇的婚事,晚上春银将豪哥接回去,幼清悉数了一番正要歇下,封子寒回来了,幼清重新披了衣裳去了封子寒的院子里。
封子寒一脸的疲惫,人也老了好几岁似的,躺在炕上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幼清过去轻声问道:“您用晚膳了没有,我让厨房给您做。”
“正饿着呢。”封子寒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幼清,道,“好几天没睡好,吃完我正好睡个觉,累死老夫了!”
幼清笑着给他倒了茶在杌子上坐下来,封子寒翻身起来喝茶,幼清问道:“封郎中怎么样了,好一些了吗,怎么会好好的中风了呢。”
“他年纪也不小了,整日里待在医馆也不出去,气血郁卒自然就容易中风。”封子寒低头看着茶盅,脸上有一瞬间的失落,转眼便消失了,他淡淡的道,“这病一时半刻好不了,慢慢养着吧,拖累别人也是讨厌!”
幼清知道他不过说说罢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几天不睡照顾封简了:“您也要多休息,我的药不着急,有的是时间。”
“你那点事不算事儿。”封子寒不以为然,又想起什么来,问道,“我怎么听外头在传九歌出事了,到底什么情况,他连走前和你说了没有?”
幼清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又不敢轻举妄动扰了他的布局。”
“嗯。”封子寒点着头道,“你这样是对的,还是等他的消息比较好!”他话落,蔡妈妈带着人将饭菜提过来摆在炕桌上,封子寒洗过手盘腿坐在炕上吃了两碗饭,才舒服的摸着肚子笑眯眯的道,“还是这里舒服!”
幼清失笑,让人去打热水:“您走动走动消消食再洗澡睡觉,免得积食了。”
“我又不老又不小。”封子寒白了幼清一眼,又笑道,“你是无聊了吧,家里没人陪你说话,走,老夫陪你散散步去。”
幼清轻轻笑了起来,起身煞有其事的给封子寒行礼:“那就多谢您老想陪了。”
封子寒挑眉下地陪着幼清一起走着,他边走边道:“以前我四处游历,几天几夜不睡觉的情况多的是,可也不曾像现在这样困的睁不开眼睛,可见我这几天过的太安逸了,等你的病好了,我还得出去,不能一直留在京城等死!”
“您是的这是什么话。”幼清无奈道,“就是因为年纪大了,才应该过的安稳一些,你这么出去莫说您的侄儿们不放心,便是我也不同意。”
封子寒嗤了一声,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待在京城一无是处!”话落,拍了拍幼清的肩膀,道,“等你和九歌的孩子出生,我就回来了。”
反正还有时间,她慢慢想办法留住她,幼清就笑着道:“那您就先治我的病吧,把我病治好了再说,免得到时候孩子没生出来,你先回来给我上坟了。”
“呸,呸!”封子寒啐道,“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封神医的手里还没死过人呢。”
幼清掩面而笑。
两人漫无目的的聊了许久,封子寒忽然捂着肚子紧皱了眉头,幼清一惊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事。”封子寒拿了颗药出来吞下去,“饭吃的急了有些撑。”然后又道,“不陪你走了,我回去了。”就和幼清摆摆手,大步回了院子。
幼清不放心一直送他到院子里,见他真的没事才回去。
第二日幼清一醒来,刚用了早膳,薛思琪就到了,幼清在门口迎她,奇怪的道:“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什么事?”
“我有事要问你,进去说。”薛思琪一把拉着幼清进了暖阁又谨慎的放了帘子,挨着幼清的耳朵低声道,“我问你,你不是派人将祖父绑了?”
幼清愕然,不解的道:“我派人绑廖老爷子?”一顿又道,“廖老爷子出了什么事。”
薛思琪打量着她,见幼清满脸的惊讶,她就知道这事儿幼清不知道,她转身在炕头上坐下来,拧着眉头道:“祖父前儿出门后就没有回来,身边的人一个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所以你就怀疑我绑了廖老爷子?”幼清在薛思琪身边坐下来,“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我仔细说说。”
薛思琪就低声道:“昨天婆母就派人往京城而来,今儿一早天没亮就到了,和我们说祖父不见了,寻常去的几个地方都不见人,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待在身边的常随和管事都不知道!相公还问我是不是我私自找人做的,我哪有这个本事,他没有同意,我就作罢了。”
廖老爷子也不见了?
这事儿……是不是太巧合了点?
廖老爷子的失踪和宋弈有什么联系吗?幼清看着薛思琪,低声道:“夫君也失踪了。”
“真失踪了?”薛思琪腾的一下站起来,“我昨天还当别人说笑呢,谁能把宋九歌绑了,难不成是真的?”
幼清蹙眉没有说话。
“这……这可怎么办。”薛思琪来回的走,“难道是什么人绑了宋九歌顺便将祖父一起绑了?没道理啊,他们又不在一起,又不是一路人。”
幼清想着什么没有说话,薛思琪忽然转身过来看着幼清:“难道是宋九歌把祖父绑了?”话落自己摆摆手否定了这个事儿,“那他也应该和你说一声才对,没道理不告诉你啊。”
她一个人来回的走着,嘴里念念有词,越想越觉得害怕,她拉着幼清,道:“你说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的是漕帮的人做的?他们前年受损如今想要重整旗鼓?”
漕帮是不可能的,如今正由老安打理着呢,幼清摇头道:“你别胡思乱想,回去再问问姐夫,他说不定知道什么呢。”
“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薛思琪道,“要不然我还能来问你吗。”
幼清端着茶慢慢的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露出沉思的样子,薛思琪见她如此也索性不说话,在幼清身边坐了下来喝着茶,两人沉默的坐了好一会儿,幼清忽然站了了起来,招呼也不打就径直出去了,薛思琪看的一头雾水。
幼清找了江泰过来,和他轻声细语的交代了几句,江泰听的一脸愕然,懵了似的道:“太太这么做会不会……”因为不知道宋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泰觉得很有可能是宋弈在做什么重要的事,他怕幼清搅局。
“你放心去办吧,我们顺势做点事罢了,不影响他的。”幼清不以为然,淡淡的道,“老爷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过几天他就有消息回来。”
江泰不敢置信的看着幼清,若是别人他肯定是不相信的,可是幼清这么长时间以来还从来没有胡闹过,办事也都有章法,他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属下知道,这就去办。”
幼清颔首,重新回了暖阁。
薛思琪见她回来,问道:“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去了。”
“有点事。”幼清道,“二姐不要担心,廖老爷子肯定没事的。”
薛思琪就古怪的看着幼清,她刚刚明明和她一样一脸的担心,怎么转眼功夫就释然了:“你想到什么了?”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幼清笑着打岔,“二姐和二姐夫比以前好了吧,二姐夫自从成亲后改变很大,竟然也在外面吃饭,还用茶盅喝茶呢。”
薛思琪的思路果然被幼清带偏,她笑着得意的道:“那是,我的本事可不止这么一点。”
幼清失笑。
第二日,宋九歌和刘大人失踪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宋府顿时迎来送往好不热闹,各府有来往的夫人,没有交集的人太太都纷纷来了,宽解也好安慰也罢,幼清着实忙了好几天!
幼清这边繁忙,朝内朝外也没有闲着,开海禁,加茶税,缩减三边兵吏,包括阜成门和东直门的税收,一时间朝臣们争,百姓吵,京城里好不热闹……如此到了二月二那日,京城外的百姓玩起了龙灯,还编了首东直门的民谣“……东直门,门朝东,想进门,敬东门,东门坐阉人,阉人占东门……”此东门便暗喻东厂。
钱宁知道后气的不得了,却不敢去万寿宫哭诉讨赏,这事儿是圣上定的,他一去不就说明他埋怨圣上嘛。
“赖恩回消息了没有。”圣上自丹房出来,见着张澜候在门口,边走边问张澜。
张澜回道:“回圣上的话,还没有!”
“到底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连朝廷命官都敢绑,让朕查到非抄他九族不可。”他负手走着,气怒不已,“今儿的清词拿回来没有,谁写的?”
张澜回道:“出自云南到御史鲁大人之手。”张澜说着将清词递给圣上,圣上随意扫了一眼,道,“就一个辞藻华丽,言而无物,不及九歌半分!”
张澜垂头没有说话。
“杨维思呢。”圣上忽然顿足,道,“朕让他写裁军的章程,这都十天了,他到底有还是没有!”
张澜躬身回道:“还没有!杨阁老似乎病了,这两日带病在衙门里做事。”
“没用的东西。”圣上大怒,“真是事事不顺!”他话落,就看到钱宁身边的内侍匆匆从另一边跑过,圣上指着那人,张澜立刻就喊道,“那边什么人!”
那个小内侍立刻停了下来,垂着头恭恭敬敬的挪了过来,圣上问道:“见到朕何故跑走?”
“奴婢不是见到圣上逃走,奴婢是打算回去给钱公公报信。”小内侍垂着头不敢看圣上,圣上就蹙眉道,“报什么信?”
小内侍抬起头飞快的看了眼张澜,犹豫着说道:“说是东直门有百姓祭龙抬龙灯进城,却和……和……拌了口角,也不知怎么弄的,那龙竟然烧了起来起来,火光冲天,浓烟四起,奴婢这才回来回禀钱公公。”
圣上脸色大变,道:“烧起来了?”一个龙灯虽是灯,可总归是龙,无缘无故竟然烧了起来,还火光冲天,这太不吉利了。
“是!”小内侍跪了下来。
圣上蹙眉道:“百姓如何说?”
“说……说……”小内侍吞吞吐吐不敢说话,圣上喝道,“说!”
“百姓说这是大凶之兆,说圣上……”他额头上汗直冒,剩下的话一句不敢说。
他不说圣上也猜的到,他转头看着张澜吩咐道:“去让人拿纸笔,到城门口把所有人说的话给朕记下来。”
张澜应是吩咐人去办。
“滚!”圣上一脚踹在小内侍的胸口。
小内侍一骨碌滚在地上,又快速的爬起来躬身退了下去。
圣上站着一动不动,过了半个多时辰,就看到钱宁派出去的人回来,手里拿着纸,圣上接过来一看顿时气的将纸揉碎丢在脚下。
他早就该想到,那些无知刁民会如此说,什么昏君无能,鱼肉百姓,天将收他的话……
“好大的胆子。”圣上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道,“让曾毅带人去将这些人都给朕抓起来砍了。”
张澜没有立刻应,而是道:“要不……请张真人给圣上卜一卦?”
圣上负手来回的走,道:“一件一件的事都这么不顺!”他转身就往丹房走,边走边道,“张茂省,给朕滚出来。”
张茂省从丹房里出来,不迭的道:“贫道这就净手焚香。”
圣上只觉得心烦气躁,看什么都不顺眼,他站在院子里望着天,虽然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可他却觉得乌压压的让他透不过气来,他拂袖大步进了丹房,刚落座就看到看到钱宁匆匆而来:“奴婢参见圣上。”
“你还有脸来?!”圣上怒道,“朕让你办点事,你就专门给朕添堵是不是,你和朕说说东直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宁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圣上,就道:“圣上,请您随奴婢到外面来,您看看天上。”
圣上凝眉看着他,指着他骂道:“等会儿朕再收拾你。”话落腾的一下站起来,大步出了丹房,他站在门口抬头看天,就看到湛蓝的天际上飘着一条金色的龙,正迎风舞动,金光四射!
“恭喜圣上!”钱宁和张澜一起跪了下来,高呼万岁,张茂省也痴痴的看了一刻,忙伏地呼道,“飞龙涅槃,金龙飞天,是好兆啊!”
“是啊。”钱宁立刻接话,“外面百姓都在交头叩拜,说圣上乃真龙天子,福佑大周呢!”
圣上没有说话,可因为刚刚龙灯被烧的晦气之感顿时散去,眉眼里满是舒爽和愉悦!
“钱宁。”圣上腰背挺直,声音轻快,“去查查这事是谁办的,朕重重有赏。”他也不傻,当然知道那是只纸鸢,但就是因为这只纸鸢却化解了这场尴尬。
“是十一殿下。”钱宁已经查过了,“十一殿下带着人在城内放的风筝!”
圣上挑眉,微微颔首高兴的道:“让他回来。”
钱宁应是派人去请赵承修。
过了两刻钟赵承修满头大汗的回来,圣上看着他问道:“跑哪里玩去了,淘的一身汗。”
“今日秋高气爽,儿臣去放纸鸢了!”赵承修小心翼翼看了眼圣上,又垂着头不说话。
圣上暗暗点头,做了事还不邀功得意,他满意的道:“那只金龙纸鸢是你放的?”
“请父皇恕罪。”赵承修偷眼看着圣上,“儿臣是听说东直门出了龙灯的事,怕那件事影响父皇的心情,所以就自作主张去放纸鸢了。”
圣上喝了口茶,颔首道:“起来吧。”又道,“朕听说你想去十渡骑马踏青?”
“啊?”赵承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儿臣不敢瞒骗父皇,儿臣是想去十渡踏青。”
圣上点点头房了茶盅:“那就让曾毅护送你去一趟吧,早去早回。”
“儿臣不去了,曾先生布置的十张大字儿臣还没有写完。”赵承修笑看着圣上,“先生说今日写不完就要打手心!”
他怕打手心,却还为了他去放纸鸢,圣上心头感动,颔首道:“去和曾学士说,就说朕说的,今儿这十张大字就算写不完也不准罚你。”
赵承修眼睛一亮,顿时笑了起来,却还是道:“谢谢父皇,不过儿臣现在回去赶着写,一定能写完的。”
“嗯。学功课就该如此。”圣上点点头,道,“去吧,晚上到朕这里来用晚膳。”
赵承修高兴的点头,磕了头便高高的走了。
圣上舒服的靠在椅子上,高兴的道:“总算有件高兴的事了。”他话落看向张澜,道,“老十一可比他几个哥哥省心多了,你说,朕是不是要把储君立了?”
这事儿张澜不敢说,便道:“圣上圣明!”
“你说,如果九歌在,他会如何说?”圣上挑眉看着张澜,张澜心头一跳,道,“奴婢不知。”
圣上笑了笑,抚额道:“他聪明就聪明在从来不催朕立储君,这回就算他在,恐怕也不会说。”又道,“去,让内务府拟一份单子,朕要好好赏赐老十一。”
“是!”张澜应是起身而去。
圣上靠着没有说话,有小内侍从外面进来,回道:“圣上,杨阁老求见。”
“嗯。”圣上点头,过了一刻杨维思自外面进来,圣上见着他,问道,“章程写完了,拿来给朕瞧瞧!”
杨维思应是捧了一本厚厚的奏疏上去,圣上一看厚度就皱了眉,翻开一看通篇都是废话,直到最后几页才点了题说了几句,他啪的一声将奏疏摔在书案上,怒道:“你费了十天的功夫,就出来这个结果?”
“圣上,老臣将能想到的,可能发生的都列在里面了。”杨维思言辞恳切,圣上喝道,“重写!”
杨维思不敢多说,垂头应是,圣上指着他骂道:“你要不会就去请幕僚,和你的门生商议商议,集思广益你懂不懂?”
“是!”杨维思暗暗松了口气。
圣上摆摆手,杨维思躬身退了出去。
钱宁站在门口和出来的杨维思点了点头,暗道:“看来,圣上是有意扶持杨维思,若不然按圣上的脾气就该换人办差了,竟然还给杨维思出主意。宋九歌啊宋九歌……你是真被人劫持了,还是自己躲起来了,这再不回来,西苑可就没你的地儿了。”
钱宁的心思还没想完,杨维思在他身后噗通一声倒了底,钱宁哎呀一声上前站在杨维思前面:“杨阁老,您没事吧。”
杨维思觉得四肢无力,他强撑着和钱宁道:“没事。”他这几日虽有些风寒,可也还好,怎么今儿开始手脚发麻了呢,圣上交代他的章程他还没写完呢。
“那杂家喊人来扶您回去。”钱宁说着,就喊了内侍过来扶着杨维思出门去。
赵承修带着两个小内侍沿着小径一路跑到了文华殿的偏殿才停下来,小武道:“殿下,圣上夸您吗?”
“没有。”赵承修笑着道,“不过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小武就嘻嘻笑了起来,赵承修交代道:“一会儿你想办法给宋太太回个信,将宫里的事情告诉她。”前两日幼清让江泰来和他说了这个事,等二月二的时候会有龙灯从东直门过,到时候龙灯一起火,就叫他找个地儿去放纸鸢……
那个龙形的纸鸢是他求张公公办的。
“是。”小武朝外头看了看,低声道,“殿下,您说圣上会不会很快就立您为太子啊?”
赵承修捂住他的嘴:“这话不准乱说,以后再叫我听见拔了你的舌头。”他又道,“你先去告诉宋太太,快去。”
小武吐了吐舌头跑出去。
幼清听完小武说的话,让胡泉给了他打赏送他出去,过了一刻胡泉掉头回来和幼清回道,“井儿胡同的焦安来了,说姑老爷请您回去一趟。”
幼清应了换了身衣裳坐轿回了薛府,焦安领着他径直去了薛镇扬的书房,书房坐在书房后头看着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她坐,等幼清坐下来他直接就问道:“东直门龙灯着火,纸鸢飞天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幼清点点头,道:“是!”她不瞒薛镇扬,回道,“龙灯的事是我让人请进来的,也是故意在城门口着的火……至于龙灯,则是十一殿下放上的天。”
“你啊。”薛镇扬道,“九歌还没有音讯,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圣上难不成一高兴就立储君了?”
幼清就笑着道:“圣上近日所筹办的事,事事不顺,又正巧夫君失踪,圣上肯定烦躁不安,我就顺手办了这件事……”她话说完,焦平就匆匆自外面进来,当着幼清的面回道,“大老爷,十一殿下中毒了,在文华殿晕了过去!”
“中毒?人怎么样,太医如何说。”薛镇扬脸色顿时一变,焦平就回道,“人无大碍,不过确定是中毒。圣上方才也赶过去了。”
薛镇扬松了口气,心却又再次提了起来,沉声问道:“是怎么中毒的?”
“说是喝了一口茶,当即就喊肚子疼,太医验过那杯茶,里面确实有毒,若非殿下喝的少,恐怕这会儿已经没人了。”焦平说完又道,“不过那杯茶是十一殿下自己倒的,当时他身边并没有人。”
这就奇怪了,什么人想要害赵承修?
薛镇扬面色沉凝想了半晌,忽然就看到对面坐着的幼清一句话没说,他朝焦平打了手势,焦平退了出去。
“这事儿你又知道?”薛镇扬审视的看着幼清,幼清飞快的看了眼薛镇扬,几不可闻的点点头,薛镇扬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道,“你怎么胆子这么大。”
幼清就朝薛镇扬尴尬的笑笑。
“你告诉我,九歌连走前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薛镇扬望着他,幼清就摇摇头,道,“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和我说,都是我自己猜的。”
薛镇扬愕然,指着幼清却又不好说她,以往许多事都证明了幼清的聪慧,这一次他直觉幼清办的不妥,可是却又不好说她,指了半天就无奈的道:“你先回去,我去找单阁老商议一下。”
幼清点头,和薛镇扬道:“姑父记得奏疏上言辞激烈一些!”宋弈和刘大人出去办事,人失踪了,不知道死活,赵承修刚刚被圣上夸赞,也跟着出了什么事……肯定是有人想要断赵承修的手臂甚至害死赵承修……
至于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在暗中做这件事。
“你啊。”薛镇扬直摇头满脸的无奈,负手出了门。
幼清站在后面看着薛镇扬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先把储君立了再说,幼清在薛镇扬的书房里坐了一刻,进内院和方氏打了个招呼便上了轿子回家去,她和蔡妈妈吩咐了几句便回房换衣裳,刚进房门就被一人猛然自身后拉住,紧接着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怎么回来了。”幼清不用看就知道是谁,那淡淡的皂荚香味除了宋弈没有别人,“有人看到吗?”
宋弈抱着她一阵长吻,过了许久才道:“我又不是囚犯,为何不能回来。”
“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吓了我一跳。”她抱着宋弈,埋怨的看着他,宋弈看着他又嗔又怒的样子,忍不住又亲了她一下,道,“我也是到了山东才临时起意的,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不过你不也猜到了吗。”
“那是我猜的,我费了脑子的。”幼清哼了一声,拉着他坐下来,问道,“怎么样,想到整顿三军的方法了?”
宋弈点点头,和幼清道:“我到了济南便召集了当地的商会见面,却在第二天和刘大人一起失踪,那些人怕惹事上身,纷纷私下里派人寻我们……我便一个商会一个商会的会见……”他将事情经过和幼清说了一遍,道,“这些人同意每年秋天会派人去三边收粮,按市面的价格给卖粮的兵卒农户!”
幼清眼睛一亮,原来三边的屯兵种粮都是上交的,他们一户种十几亩的地,可到年底依旧米仓空空,原因无它皆是因为他们的粮食都被收缴了,而朝廷每年给的军饷也被层层剥削落到他们手中的已经所剩无几,这些人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精神操练打仗?!
宋弈现在的目的,就是免去这些兵每年要交的税粮,让他们自足自给,这样他们自己的日子过的好了,朝廷也省了他们的军饷,但问题是,军中历来是没有商人敢去收粮的,就算是有明文律法也不会有人敢去,一来那些兵本来就没有粮食卖,卖粮的人都是一些贪得无厌的将领,二来,他们去了前脚交了银子,后面说不定就被人轰出了军营,这种没有保障的买卖,谁愿意做?!
“那总兵如何交代?”幼清看着宋弈,宋弈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道,“近年无战事,三边的总兵也实该换一换了!”
幼清失笑:“那你小心别被人嫉恨上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宋弈摸了摸她的头,幼清又道,“那漕运税的事你怎么办?”
“我这次失踪,从各方的态度能看出一二,漕运税若是要实行在商贾中并不困难,难就难在百姓之处。”他目色便的沉凝下来,漕运税要加的不单单只是运粮运布匹的商贾,还有那些每年交税粮的百姓,他们每交一石的粮就要额外加上五文的漕运税,朝廷是不会出钱帮他们把粮食运到各方粮仓的,也就是说他们不但要交粮给朝廷,还要出运粮的钱。
这笔钱若是再加,百姓就更加苦不堪言了。
“你的意思是,将这笔钱,额外加再商贾身上?”幼清若有所思,如果每年能将税定额,那这笔钱从商贾身上扣也不是不可以。
宋弈没有说话,转而看向幼清,道:“十一殿下的事,是你办的?”
“忘记和你说了。”幼清想起来,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我原以为你要试探朝堂的反应,后来得知廖老爷子也失踪了,我才想到你肯定是为了整顿三军以及漕运的事……所以,我想不如趁着你失踪的风头,拉着十一殿下一起演了这场戏!”
“真聪明。”宋弈颔首道,“这件事办的很好。”他想了想接着道,“这件事要趁热打铁,和单阁老还有薛大人商量一下,让人写了奏疏提上去。”
“姑父已经去找单阁老了。”幼清说完拉着他问道:“对了,廖老爷子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廖老爷子正好来找我。”宋弈云淡风轻的说完,外头就听到薛思琪跑了进来,“幼清……”
幼清朝宋弈看了一眼,宋弈和她挑了挑眉,幼清便起身开门出去,薛思琪就乐呵呵的站在她对面,笑着道:“我婆母写信来,说祖父同意分家了,让我和夫君回保定一趟。”
“那你快收拾回去吧。”幼清笑着道,薛思琪点头道,“我来就我和你说一声,再去和娘说一声,明天我们就走。”
幼清点点头。
“太太。”胡泉从一边过来,他身后跟着女子,幼清没有注意看,胡泉一转身过来幼清就看到了女子的脸,她一愣道,“端姑姑?!”
端姑姑垂头走过来和幼清福了福,道:“宋太太,皇后娘娘请您去宫中一趟,说有事想和您商量。”
是因为赵承修中毒的事吗?幼清看了看时间,问道:“现在?”
端姑姑点点头:“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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