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休息室里。
灯光已被人为地关闭,经纪人和助理也被礼貌的请出门外。
黄永献一口一口喝着小酒,似乎要借酒浇愁。然而愁是够够的了,酒却好像不行,按照他这个饮酒的频率,以一个易拉罐儿的啤酒存量,早就空了。
所以黄永献现在是在抿空气。
纵使是喝空气,他也还是在坚持那个不断吸啤酒易拉罐儿的动作,也不知道是在坚持着什么——正如他过去10多年所做的努力那样。
整个小休息室里唯一还剩下的光源,是转播直播镜头的选手观光屏幕,左一块儿右一块儿地拼在一起。
左边是公共直播频道,能够看沙雕网友们发弹幕;右边则是选手和节目组专用频道,能够自行随时变换观赏镜头。
但无论哪块屏幕上,现在都是一片热烈和欢呼喝彩。
“总决赛之夜”已经开始。
作为上一场决赛评出来的第2名,赵大猛理所当然地在总决赛率先出场,现在正于屏幕里作表演中。
黄永献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屏幕里这个取代了自己的小辈赢得观众喝彩,心里要说不羡慕不失落,那是假的。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有些事黄永献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也无能为力。
例如,台上那个第2名的小伙子,现在所享受的机会和荣耀,本该是他黄永献的。
现在站在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人,本该是自己。
……可惜。
也只能说可惜。
—————
黄永献没有一点儿去外面控诉节目组搞黑幕的想法。
经历了这么多年社会的毒打,他早就明白了很多的人情世故。
例如,自己如果敢爆黑料,赵大猛倚靠的那个女副台长就敢报复打压;节目组导演虽然是个好人,也有心搞好《蒙面歌神》系列的口碑,但他同样也对节目最后一期黑红的大热度乐见其成。
之前那个获得第1名的、叫方白的小伙子,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跑过来问东问西,真的挺搞笑的。
黄永献一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笑出泪来。
幸运的楞头青,总是不懂别人的难处。
所以当方白请他指导,总决赛应该用什么类型的原创音乐来对阵赵大猛时,黄永献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就用我苦难的一生吧。”
这是黑色幽默,用于自嘲,但那个幸运的楞头青却好像相信了,紧接着就追问他年轻时候的事。
年轻时候?
黄永献回忆,也只能苦笑。
关于音乐,他能追溯到的最年轻时候是18岁。
18岁的时候,他和陈天王是高中校友。
那时候他们只是互知名字,还没有组建后来的乐队。
两人真正有交集,就是在18岁的某一天晚上,学校举办高三毕业晚会,黄永献在某个学妹的怂恿下报了唱歌节目,正好跟打小学音乐的陈天王撞车。
也不知道是哪个学委排的节目顺序,两个人的独唱节目居然挨在一起,陈天王前,黄永献后。
可想而知,当时的黄永献被秒得渣都不剩,主要是对比太强烈……一个只会干嚎几嗓子的正常素人怎么跟音乐世家的后代比?
包括那个学妹,一个晚会的全场数百人,都在笑话第2个上场的黄永献,虽然都不是恶意的,但依旧很伤人。
不,特别伤人。
黄永献没有被打败,他觉得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所以从此就去自学了乐理、趣步知识和简单歌唱技巧,梦想有一天当个知名音乐人,多年之后让大家都知道。
可能是运气好,他的努力很快就有了成效,被经纪公司看中,签约进了一个乐队,意外与同毕业学校的陈天王成为了同队的队友。
当时,黄永献特别高兴。他认为自己终于跟曾经的对手成为平起平坐的音乐人新秀了。
虽然黄永献在这个音乐组合里的地位,只是由从前的“因为歌唱得烂而被众人嘲笑”,变成了“平平无奇,被人忽视”而已。
但这也很好了。
然而好景不长,才一两年,乐队就不得已解散。
自此,陈天王仿佛摆脱了累赘似的,一路高歌猛进,成为了全国数一数二的音乐天王;而一直也在默默努力黄永献却不然。
他努力了十几年,用拼了命的努力去追昔日队友的天赋和音乐世家人脉关系,但所换来的,依旧是一事无成。
最开始,年轻时候的黄永献认为好酒不怕巷子深,但隔了5年后,他又觉得,好酒,其实也怕巷子深。
就算你酿的是一瓶百年佳酿,但搞包装的收酒人说不是,你为了把它卖出去,又有什么办法呢?
十几年的时光,努力到现在,音乐人黄永献的头上,那个“知名”的词都还要打问号。
他认为自己这辈子是不幸的,败就败在一个命上。
“呵。”黄永献一边喝着空荡荡的酒,一边摇头晃脑地默背着早就不知道背了多少年的《滕王阁序》古文,似乎想麻痹自己: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
观赏屏幕上的赵大猛,照例唱了一首他最拿手的粤语情歌,情感深沉浓烈,又比他上一场的表现要好上不少。
黄永献不禁又想,那个决赛第1名的愣头青小伙子,说要以他的人生经历,临时写成一首原创音乐,唱在总决赛比赛中……是真的吗?
临时写一首能上总决赛质量的原创比赛歌曲,太难了,黄永献心里不抱什么希望,也没必要抱什么希望,但……
终究还是留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希望。
就像是方白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在不舒服什么,黄永献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里在期待着什么。
他已经被淘汰了啊,《蒙面歌神》后面的事都与其无关,还能怀着什么希望呢?
黄永献没喝酒了,放下易拉罐儿,盯着观赏屏幕,静静的看着。
他一直看到了方白上场,看到那个楞头青小伙子宣布了自己将要演唱的原创音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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