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二十三年的四月二日热的不寻常,如蝉鸣盛夏般热浪腾腾。┅ E小┠┇说┄ ┡┅ w-w`w`.`1`x`i-a`o-s`h-u-o-.-c`o-m正午的烈日在玉涴河上洒下金灿灿的阳光,带着勃勃生机顺流而下,经过大虞朝的京都上京城西郊猎场,进入绵延数里的望山。
说起望山,最有名的就是山顶的铁梅寺,坐落在郁郁葱葱的梅林之中,通向寺门有一道九千九百九十九级谒佛阶。
此时的谒佛阶上有一群衣饰鲜明的人正向着铁梅寺山门蜿蜒而行,其间簇拥着一顶八抬舆轿,金宝顶明黄盖,黑檀木的轿身雕刻着厚重的花纹,檐角坠着一个巴掌大的青铜家徽,上有古篆体的一个“护”字,背面一个隶书“顾”字,一望即知轿中定是大虞朝三公之的护国公。耀眼的朱红色帏幔不时被风微微掀起一条缝隙,透出里面安置的冰釜带出的一丝凉意,还隐约可听见一位少年和男童的谈话。
“我说,你怎么没把老六的脑袋也开了?胖八肯定是从他那学来的。”
“啰嗦……”人家早躲远了好伐。
身边的小弟十二郎顾翂(fen分)惜字如金的瞥他一眼,唇红齿白虎头虎脑,坐的端端正正。
“你这事办得不圆乎,等哥回去的,好好教教你,让你知道,收拾人怎样才叫彻底!”少年的声音清越又带着慵懒之意,**岁年纪,面如冠玉很是俊美,正是护国公府七郎顾翮(he合)。
“……”
声音渐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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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的护国公府家学可谓是鸡飞狗跳。
家学本是第一任护国公顾华办来给顾氏一族的孩子开蒙为主,不分嫡庶男女,来这上课的基本上是三岁到十岁的稚童,每日七点开课,十一点结束。但因为顾家的旁支几乎没什么人了,所以目前在学的基本上都是嫡支五房人家的孩子。
其中长房六岁的十二郎顾翂是今年过完年才入学的,上面的三位哥哥已入了宫学,甚至开始接触朝政,这就是有个长公主娘亲的好处了。而其他几房都有好几个孩子一同进学,他就显得势单力薄了些。
他本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平日里面对小屁孩们的挑衅逗弄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每日就是上课前才慢吞吞的进屋摆开文房四宝,下课就晃悠悠的跟着蒙师离开。
临近四月四日的追思节,人人都知道长房的大小主子们每年必去流芳祠祭拜一番,长公主提前回望山的别院,现任护国公顾大老爷顾尧和长房在宫学里的三个儿子只有休沐日才能回来,所以有人就暗戳戳的给四房庶出的八郎顾文恒点了把柴,让这个出了名肉多无脑的顾胖八下课后兴高采烈地念起了打油诗:
“望山有座铁梅寺,了虚大师住寺里,养着一个瞎郡主,不会说话就爱吃……”
一屋子的兄弟姐妹或捂嘴窃笑,或眼神乱飞,或洋洋得意,或事不关已,都有志一同的等着看口拙的顾十二会怎么反驳。
已经一脚跨出门外的顾翂听见,蓦地回头,慢条斯理的走回顾文恒面前,盯着他油光满面还暗自傻笑的脸,一言不的拎起手边的砚台兜头一盖,这货瞬时连牙齿都是黑的了,大脑门上还隐约可见血迹。嗯,破相了。
已经开始站桩习武的顾十二表示对自己的手劲很是满意。
旁边围观群众:=口=。
直到顾胖八天崩地裂的哭号起来,众人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派人禀告长辈,唤人打水更衣,去请医丞。此间仆从奔走撞翻桌椅无数,撒泼挺尸甩墨的胖八毁掉了姐妹们无数心爱衣衫,一阵兵荒马乱。
碾压完胖八的顾十二挥一挥衣袖,直接带着身边的小厮施施然离开课堂直奔长房的车马房,套上车一溜烟往别院找娘亲“负荆请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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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梅寺后殿出了角门,一整片竹海遮天蔽日,凉意扑面而来,清爽喜人,其间一道弯弯石阶通往山脚处的一座飞檐斗拱的巍峨山庄。
一位须眉皆雪身着细棉僧衣的老僧怀里抱着一个锦衣女童正在拾级而下。若是让前殿香客们看到这如同邻家爷爷带孙女上街的一幕,必定不敢相信此人就是闻名杏林和文坛,出家前俗名“萧律”的了虚大师。
萧大师口中问:“从这下去?”
女童就是顾辞,现年不到三岁,头梳两个小鬏鬏,缠着樱草色线绳,上面串着黄豆大小的珍珠,莹莹柔光映着她粉嫩白皙的苹果脸,显得两颊的酒窝更剔透,上身一件绣着缠藤纹的鹅黄色锦缎对襟半袖,下身一条的秋香色云纹绡纱束裙,一双精致小巧不足巴掌大的象牙色绣鞋,鞋尖缀的两颗南珠随着走动一晃一晃的耀人眼。眉形如画但颜色很淡,又长又翘又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笑盈盈的大眼睛却也似被珠光笼盖住了,泛着淡淡的蓝,一望即知是患有眼疾。
“好!”声音稚嫩但略带嘶哑,与她粉雕玉琢的模样格格不入。
萧律依言放她下地,待她左手拉着僧衣一角站稳,弯腰捡起路边一节长短适宜的竹枝,用帕子包住一端,送到女童右手中,道:“慢慢来。”
顾辞握着竹枝试探前路,全神贯注的一级级走下台阶。动作熟稔,面上没有迟疑之意,显然是惯于如此。
石阶尽头,站着一个盛装华服的美貌少妇,嘴角含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稍远处站着几个丫鬟。
路行至少妇面前,顾辞把竹枝递给旁边的丫鬟,不甚熟练的给娘亲行了个福礼,随即张开双手求香吻求抚摸。她摸过美人娘亲的脸,长得和前世的妈咪年轻时一模一样,好有爱。
毓仪对着萧律口称“大师”行了个家礼,转身略微吃力的抱起胖乎乎的女儿,亲昵的蹭蹭她的小鼻子说:“你耶耶和哥哥们都来了噢。”
然后一行人步入山庄。
此时顾尧和长子、次子快马加鞭的从城里已经赶到了别院,与刚进门的顾翮、顾翂都在正厅。厅外的仆妇见长公主和萧大师来了,笑迎几人入内。
厅内颇为亮堂,左正端坐着一名气势端凝的男子,身着暗纹玄袍,剑眉星目,神情凛然,有一股杀伐之气,下之两少年却是一模一样的面庞,正是顾辞十三岁的双胞胎兄长二郎顾翱、三郎顾翀,脸上皆是笑意融融,若朗月清风,蕴藉风雅,俊美无俦,要是在长几岁,定能惹得京中贵女大犯相思。
三人甫一进来,顾尧就带着四个儿子起身给萧律见礼,等儿子们和爱女也互相行完礼,顾尧就熟练的抱起小女儿,爱怜的亲了亲,完全不顾及身后四个儿子看着妹妹的殷殷之情。
众人就坐寒暄片刻,丫鬟们端上来数碗“水果酸奶”,奶白的酸奶仿佛还冒着丝丝凉气,里面拌着红色的西瓜果肉,顶上薄薄的铺了一层樱桃酱,看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正襟危坐的顾尧满脸笑容的先端起一盏喂顾辞,看小女儿陶醉的一口接一口的努力奋斗,吃的津津有味。这么一盏酸奶,就是胃口小一点的小娘子都吃不下,顾尧也曾被爱女的好胃口吓一跳,后来看到她每天睁眼就开始摸爬滚打,眼睛好一点了更是不爱让下人抱,玩到满头大汗才会停下,也就随她去了,小孩子多动才会身体健康。
酸奶可是顾辞苏出来的第一个成品,她爱吃奶制品,这会也已经有了纯酸奶,一般人不爱这个酸味,她甫一能视物就酷爱往厨下溜达,偶然现,就要求厨娘加上蜂蜜和水果丁拌起来吃,一下让家里其他人也爱上了。
大热天的吃碗酸奶实在太幸福啦。
食毕稍事休息,就听仆妇来报吉时已到。大家出门登车上马,摆开仪仗浩浩荡荡的前往与铁梅寺隔了一个山头的流芳祠。
自太宗逝世之后,萧律和毓仪以及顾家长房每年都会去拜祭流芳祠。因为之前身子不好的缘故,这是顾辞第一次出别院的大门。
为着这次祭祖,顾辞提前让师父给她好好科普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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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芳祠,顾名思义,是名臣名将列传立碑之所,建于太宗元年。祠里的“贤臣神将碑”和另外两处的碑碣共称为“开国三碑”。
大虞朝建国于五十多年前,第一任皇帝是太宗。当时前朝多年连遇重大天灾,国内起义正在燎起星星之火,北边的羯夷和西边的匈奴就趁虚而入了。而太宗袁别在如今的上京当时的燕都任一方牧守,直面北夷的大军,虽是文官但难得军事技能点点满了,斩了想不战而逃的镇北军将军,自己一边领兵一边抚民,顽强的顶住了北夷的进攻。待到寒冬腊月,北夷人无力继续就退回了老家,太宗欣然请旨想抽身去支援西线战事。
彼时的靖西军将军是四大百年世家之一的王家家主,可惜只爱诗文不爱武,尚未见到一匹匈奴的马,就带着族人和依附他的下属军士弃城而逃,边境一日之内连丢数座城池。他一路南奔回祖宅所在的留津城,路上还写出不少佳词名句,安逸下来还出了本《南飘零集》。而节节胜利的匈奴已经逼近前朝国都昌京。
两线作战并国力空虚,无力救灾也疲于抗敌,眼看半壁江山马上没了,前朝的末帝一纸罪己诏将宗室之人贬为庶民,外加一把火烧死自己和皇宫内的整个皇子皇孙,全城大乱,让文武百官措手不及,人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这下太宗的请战折子没人理会了,于是太宗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安排好当时的副将,也是现在护国公顾尧的祖父顾华镇守北关,自己率三军前往西线。
昌京的皇族没卵用,但还有太宗的老相识当时的宰辅谢相,和从安东都护府驰援昌京的萧瓒萧大将军在。谢萧二人是四大世家之的谢家和萧家家主,两家世代联姻,密不可分。在他们的联手下,率领昌京军民打了近三个月的守城战,城破之际仍进行了十日艰苦的巷战,直至全城被屠。幸而匈奴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太宗就及时赶到了,昌京得以光复。
早在昌京被围之前,谢相着手就把萧谢两家几个最年幼的孩子送走,萧家的十三岁的嫡幼女萧轻巾帼不让须眉,率领精锐亲卫,带着六岁的亲弟萧轩,和谢相年近五十才得的嫡幼子,五岁的九郎谢弛,在安东都护府治下的风陵城得以保命,而他们的叔伯兄长们皆在“匈夷之难”中罹难。
太宗收复昌京之后,还得继续把匈奴打出去。太宗派了萧瓒去南方重镇留津城和伏波城征兵粮,平息民变。王家作为逃兵,没有一点眼色的拒绝出钱出粮,甚至伙同忝居四大世家之末的方家一起哥俩好的哄抬物价,差点逼反更多的穷苦大众。幸而萧瓒雷厉风行的铁腕镇压了王方两家,并且联合了其他当地官绅望族开了海贸,才稳定住南方的局势。
一年之后,匈奴退败,太宗携势登基为王,第一件事就是下旨诛王家九族,并在靖西都护府立一块“缩头乌龟碑”,上书王家国难之时的累累罪行,押送王家家主在碑前斩,以慰枉死的西部军民。方家见势不妙,立刻苦哈哈的献上全部家财,求情讨饶。好心情的太宗免了方家死罪,却犹不解气的在方家祖宅所在的襄原城也立了个“谢罪碑”,书明方家国难财的行径和新皇宽宥之大恩大德,让方家声名一落千丈。
王家和方家彻底身败名裂,
而在此次“匈夷之难”中大伤元气的谢家与萧家,无数优秀子弟死伤殆尽,今人只能在流芳祠里的碑林才能一窥他们的英姿凤仪。
幸存的几人中,萧轻嫁入皇家;萧轩娶了萧瓒手下一名副将的遗腹女,得独子萧律;谢弛无子,娶的是当时的平南将军,现在的卫国公家的女儿,只得两个双生女儿谢茭和谢蕴。谢茭嫁萧律为妻,生女儿萧潆时难产而逝,萧律不愿再娶,独力扶养女儿。谢蕴嫁与老护国公顾普,也只有顾尧一个儿子,因产后失调在顾尧七岁时离世。
萧瓒、萧轩和谢弛两对夫妻在高宗袁起登基当年离世,之后萧谢两家嫡支人丁凋敝,旁支不显。即使如今萧律尚在,也阻挡不了两家的日渐没落。
四大世家再不复往日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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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流芳祠一照面,顾辞就被震住了。
祠阁坐西朝东,背山面水,为二进歇山顶。整个建筑规模宏大,气势逼人,巍峨的飞檐斗拱,与她前世所见过的孔庙也不差多少了。
前沿溪照壁宽一丈,呈八字型。进而是四柱三门的棂星门,嵌琉璃壁砖。其后中间一通道,道路左右各建有两座碑亭,各立一碑碣于其中,左亭是“贤臣录”,右亭是“神将录”,砻石镌刻。亭后各有一侧门,内里分别是文臣和武将的传记碑林,松柏之荫下,一排排汉白玉石碑肃然拱立。
直进则是仪门,上悬“流芳祠”匾额,穿过仪门即为宽大的天井,天井当中一条甬道直通露台。登露台进入第二进的“善厅”,享堂悬“万古流芳”巨匾,三壁皆画,左右皆为“三军破阵图”,正中为“行军饮宴图”。
穿厅而过即是寝殿,供奉神位之所在,并列三个三开间,加上两尽间,共十一间。十根檐柱采用琢成讹角的方形石柱,檐下正悬一横匾“生为人杰,死亦鬼雄”,左右立楹联“犹留正气参天地,永秉丹心照古今”。
整个祠内的楹联和匾额都是太宗所题,亲笔手书,壁画则是她的曾外祖父萧轩所画。
寝殿内整整摆放着一百五十九名自前朝起就赫赫有名的能臣良将之牌位,有一大半人不是姓谢就是姓萧。
寝殿两端设有楼梯,可登临二层阁楼。该阁用于珍藏与流芳祠有关的诰命、诏书等恩旨纶音,以及两份谱牒——延绵数百年的四大世家之谢家和萧家。
仆妇侍卫们停在天井,萧律、毓仪和顾尧带着五个孩子进入寝殿,男左女右,按司祭的唱念而立拜。礼毕,三位长辈献祝美酒,小辈则拈香叩拜。
接过娘亲递过来的三柱香,顾辞恭恭敬敬的用三寸丁的小身子趴在蒲团上给列祖列宗磕了九个头。她勉强能看清楚牌位上的一个个字,却现自己大部分都不认识……
祭拜完毕,顾尧当仁不让的再次抱起顾辞,爱怜的告诉她,下个休沐日就可以接她回家了,让她这几日跟着教养嬷嬷胡妈妈好好学学规矩,因为这将是顾辞出生以来第一次在护国公府里正式亮相,也是向众人宣布她病已痊愈,一洗“又瞎又哑”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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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刚出生的顾小妹纸是传说中的“天盲地哑”,但并不是天生残疾,据说是因为吃了被下毒的奶娘的奶水所致,尚可治愈。于是断奶了就开始喝药,日日针灸敷眼,风雨无阻寒暑不怠。
刚开始的时候,作为一个肉趴趴的软体婴儿,胎穿的顾辞自然知道口不能言眼不能视是婴儿期的正常情况,又是整日昏睡,没有时间概念。直到清醒的时候比较多了,尿了饿了想努力叫唤却无声,感觉到晒着阳光眼前却是灰白,才觉自己不对劲。
没法看也没法问,她这个状况,莫不是进入的时候不小心选择了hard模式……顾辞内牛满面。
一个软趴趴的婴儿能做的事不多,病已经在治了,那顾辞就一门心思的想把身体底子打好。于是每天从睁眼开始就没怎么停过,能走就不爬,能爬就不躺,只要有机会就摸爬滚打出一身汗,反正她能感觉到身边随时有一群丫鬟婆子在伺候着,不会让她伤到。同时饭量也大增,吃嘛嘛香,能吃的绝对不放过,即使喝苦苦的中药也没有败坏她的胃口。从娘亲越来越爱抱着她摸摸亲亲的,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珠圆玉润肉嘟嘟的一只胖团子。
而她之所以中毒还活的这么活蹦乱跳,多亏了神仙师父妙手回春。和蔼慈爱的师父会给她诊脉开方,针灸敷眼,教她说话识物,背书诵经。
现在三岁的她嗓子渐开,眼睛已经进化成黑白水墨画,外加打了柔光和滤镜的效果,只要不是在暗室,她与正常小孩完全什么区别。
何况自己的见识可比一般小孩多得多呢。顾辞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在开启新副本之前的这几天,认真的做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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