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泾浜,一处水门汀的鸽子笼房,这间房有二十来个平方的面积。E小┇说 w`w-w-.-1xiaoshuo.com中间拉了一块旧床单改造的窗帘。
窗帘的左边,是失业的纺织女工阿芬妈和她的丈夫,一双儿女的家。
女工阿芬妈带着女儿阿芬去四马路买了一件布料,回到家里,找出工具来裁剪,只半天功夫就做出一件浅绿色的女仆服来,式样也是仿照了一个早就观察好的时髦样式,她们常年和布料打交道,衣服也是自己做,手艺是十分熟练的,因为女儿阿芬身材十分瘦弱,三尺的布料也已经早早打算好了富裕,还够裁制一件小围裙。
阿芬妈咬掉最后一个线头,擦了一把汗,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在她女儿身上比划了一下:
“穿上试下!”
阿芬欢喜的穿了衣服,十分合身。
阿芬妈把手掐在女儿的腰上,觉得还是有些亏欠了她,太瘦了。这样瘦,这样小的年纪,就要出去做工了。
然而如今就是这样的世道,纺织厂还在正常开工的时候,也会用很多的女童工。
“一定要小心,不要弄脏了,这种颜色就是一个毛病,不耐脏。”
阿芬欢喜的在狭窄的房间里打着转转,又去墙边照来照去,墙上粘着一只龟裂的玻璃镜。时间已经不早了,女工从床下拉出一只煤球炉子来,做晚饭。她们如今都是在自己房间里做饭,这样就不用给房东缴纳使用厨房的钱。
阿芬妈只有一条布帘相隔的邻居一家四口热热闹闹的回来,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们带回了家里的亲戚,一双满脸菜色的夫妻,还有一个高大的乡下女孩儿。一看就是乡下的女孩,双颊被风吹出来两团不健康的胭脂红。
“阿芬妈妈,晚饭这么快就做好啦?
“做好了,阿巧妈,你们也吃一点?这位是?”
阿芬家今天的晚饭煮了白米。女工很高兴这一点被同房而居邻居看到。请人一起吃自然是客套的话,事实上,他们连点煤油灯的事情,都算计的清清楚楚。
“是我娘家的兄弟两口子和外甥女。老家混不下去了,来上海找工作。”
阿芬妈露出为难的表情来:
“现在工作多难找那?我们家阿芬的事情,还是多亏了你。”
阿巧妈露出得意的神情来,忍不住夸耀:
“阿芬只有十二岁,这个是顶级的好工作了。包三顿饭,一个月四块钱。”
阿芬妈笑着再次道谢,其实她们已经沟通过了谢礼钱,按此时的规矩,第一个月的薪水要作为谢礼送给介绍人的。给有钱的人家介绍女佣,如果出事,介绍人是有连带的责任的,介绍人大约就是相当于担保人的意思。
有亲戚上门,阿巧妈一家总是要大方一些的,他们在家里略作休息。就一起出门吃饭,请亲戚们吃打卤面。这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所以回来后,阿巧妈妈评价说:
“现在的饭店,也是越来越不实惠了,他们都是有窍门,碗做出花样来,看着冒尖的一碗,其实上面很粗,下面是很尖尖的底子,装不了什么东西!”
她乡下来的兄弟夫妻承受了她的人情。嘴里不停的夸赞打卤面的美味,要尽到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亲戚的感激义务。
吃饱了饭,自然不会安排什么娱乐活动,直接就是睡觉。七口人挤在十平方的半间房里,居然也能挤得下。阿巧妈把自家的煤球炉放到院子了。床底下也可以打地铺睡人。
……
穿着浅绿夏竹布新衣服的阿芬,第二天被带去了富人家去上工,富人家非常富有,吊灯由十几个大小不同的灯泡组成,水晶耀眼的。沙做的十分胖大。就像天上一团团的白云一样,松软有弹力,主人家坐在沙上,就如那神仙坐在云端一样。
做沙的木头雕刻成细致的花卉,还包了一层铜皮,铜是金黄锃亮的。黒木的博古架是制作成福字网格不断头的式样,地板是木头的。
这些有漂亮细密花纹的东西,要维护起来其实并不容易。阿芬把客厅里的家具,一寸一寸的打磨干净,又跪下来擦地板。
她是负责做清洁的女工。
到晚上回家,绿竹布的工作服已经脏的不像样子,阿芬妈立刻动手清洗,然后用晾衣绳勾住,吊挂在窗户上。
老天很可怜穷苦人,第二天阿芬依旧有干净的衣服去上工。
……
一条布帘相隔的女邻居天天带着亲戚出门找工作,工作那里那么好找。阿芬妈妈失业在家,也会尽到做邻居的热情。
她负责给邻居家打水。
她们居住的这一片水门汀的房子,没有安装自来水,所以每天要去公共的水管接水,百十来户用一个水龙头。
队伍总是排的很长,像一条蛇一样的蠕动。
阿芬妈费力的提着一只大号的铁皮桶,大到足足的可以做浴盆,因为邻居们的规矩,排队轮到了,只能接满一桶就必须让下一位。
大家都要吃水做饭,这样的规矩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大家都能活下去。阿芬妈用了大铁桶,邻居们是不满意的,但是多年来相熟了,也并不愿意一下子闹翻。
阿芬妈不被骂,有一个失业之后兼职做浆洗衣服的纺织女工挨了骂,这个水龙头的水钱,是大家公共分摊的。
洗衣服要耗费大量的水,那个女工也只是出一份的钱,还要派家里的小童日夜排队。邻居们自然就不满意了。
甚至有小心眼的邻居去找房东告状,让房东禁止浆洗女工用水。房东是无所谓的态度,直接找到浆洗女工,建议她去大铁罐买水。
大铁罐是没有自来水的居住区的另一种供水形式,也是自来水公司组织的,去大铁罐买水,按桶来算,每一桶水需要一个铜板。
一般的人家,买一个铜板的水,一天的洗漱吃用都够了,节省的,甚至可以用两三天,上海是建立在江南水乡的基础上的,所以并不算缺水。
浆洗的女工偏偏就缺这个钱,她用红肿的手,抹着红肿流泪的眼睛,无限凄惨的样子,阿芬妈只在心里心疼,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毕竟自己家也混的极差。那里有替人出头的资格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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