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人高手
“阿澜师兄, 这是什么话,”舒晚见易沉澜神色不对, 只得把声音放的更加低柔, 像哄小孩一般笑着哄他,“我们刚才不是约定好了嘛,莫非你嫌弃我笨, 要反悔么?
可是你买了两匹马, 要反悔也来不及啦。”
她澄澈的眼睛灵动的转了转,笑盈盈的软声道, “阿澜哥哥, 你知道的, 我才不笨, 别嫌弃我啊, 教我嘛。”
易沉澜长睫轻颤着, 他像是在恐惧什么一般,将舒晚的手握在掌心,想了很久, 才说, “晚晚, 那你还生气么?”
生气?
舒晚眨了眨眼睛, 若说是听刚才那几个人辱骂易沉澜, 她自然是生气的,可是她此刻也不敢提及此事, 生怕又触动了易沉澜的伤心事, 斟酌着说道:“我……我刚才有点生气, 现在……现在好多了。”
易沉澜眉心微拧,轻声说:“晚晚, 对不住。”
说完,他就又沉默了。
他脑海中,不由浮现了那日树杀阵里,舒戚那宛如诅咒的恶语。
——你以为你能给她什么?
像你一样无尽的羞辱和恶臭的名声?
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这就是你唯一能带给她的,又廉价、又肮脏的东西。
那时的他对舒戚的话充满了不屑,他了解晚晚,深知她是怎样的温柔可爱,就像是他无尽黑暗的人生中唯一一道永不熄灭的光,从来都没有、也永远不会放弃他。
他坚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晚晚绝对不会疏远他、离开他。
可是当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他听到、看到之后,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人言可畏,那些上下嘴唇一碰便轻而易举说出口的言语,仿佛淬了毒的小针一般直往人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扎。
这力量太过可怕,令他恐惧不已。
他甚至没有办法毫不动摇的坚信,自己值得晚晚永远的守护。
因为他,她被人说成妖女……
因为他,她被人骂伤风败俗……
果然,与他站在一起,她还没有得到安稳与幸福,就先得到了羞辱和轻贱。
易沉澜心中漫起无边的恨,几乎将他整个人的理智和心神焚烧殆尽,恨那些出言不逊的江湖人,更恨自己。
自我厌弃攀升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顶峰。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若是晚晚收回了所有的温暖,从此袖手离去,那么他要怎么恳求她才会回来呢?
怎么想都是绝望罢了。
直到舒晚走过来与他说了话,易沉澜才反应过来——他还没有失去一切,至少晚晚还是愿意与他说话的。
他没有直接被魂飞湮灭,他还有喘息的机会。
舒晚两只手都握住了易沉澜的大掌,仔细的盯着易沉澜的脸,连他的一点表情变化都不想错过,“阿澜师兄,你为什么要与我道歉?”
刚才易沉澜说了“对不住”,舒晚感觉事情有点不对了。
对不住?
这是啥?
好好的,为什么阿澜师兄要和她道歉啊?
他有什么对不住的?
易沉澜看着舒晚明亮澄澈的双眼,那些人难以入耳的肮脏言语又一次响彻耳边。
如何能不道歉呢?
他把不幸和伤害带给了他心爱的姑娘。
“晚晚,你刚才生气了……”
“对,我是生气了,”舒晚接住他的话,长时间的相处让她知道,若是易沉澜误会了什么,必须一步步解开他的心结,否则他一定会一个人难过许久,并且再也不会让人看出来,“可我不是生你的气,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易沉澜薄唇颤了下,不说话了。
他这样子叫舒晚怜惜极了,耐心更甚,她撒着娇柔声诱导着:“阿澜哥哥,怎么又不说话?
不要与我道歉,你永远不用。”
这句话他对她说过,如今她又还给了他。
易沉澜凝视着舒晚,迟疑了良久,终于在她亮晶晶的目光中低声说道,“你刚才很生气……还下了重手……是因为……是因为……”
他轻轻叹息,颤声道,“是因为他们辱骂你才……都是我不好。”
谢天谢地,可算找到症结了!
舒晚心中石头落下,放松的同时又忍不住有点恼,她戳了戳易沉澜的胸膛,“因为什么?
你呀!我才不是因为这个打他们呢!是因为他们前面一直……一直在讨论你,我听的心头火起,这才把他们满嘴的牙都打掉了,教训一下!”
“是么……”易沉澜微怔着喃喃,语气虽低沉,凤眸中却终于出现了一点神采。
看来他是没听到前半段,只听见了后面的,舒晚心头无奈至极,柔声说,“他们说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嘴长在他们身上,又不是你让他们说的,有什么好道歉的。
再说他们那两句疯言疯语,我才不在意呢!”
她才不在乎被骂,妖女怎么了?
魔头和妖女,听着就像一对,有种别别扭扭的般配感。
“原来你是因为……”易沉澜倒也好哄,话一说明白,他唇角立刻就微微有了点弧度,“晚晚,你别生气了,我都习惯了,无碍的。”
这话舒晚也不乐意听,“什么习惯?
我一点都不习惯,你等我到了落……反正以后我要让这天下人,谁也不能骂你。
你等着,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把话说的铿锵有力,易沉澜听来不觉含笑,“好,我等着晚晚,”他应承完,拉了下缰绳,侧头看着舒晚,“晚晚不是要学骑马么?
我教你。”
舒晚眨眨眼睛,也欢欢喜喜的跟着笑了:“阿澜师兄,阿澜哥哥,那你还不开心么?
你再笑一笑,笑的不好看,我就不跟你学了。”
大约世间没人能抵得住舒晚挖空心思的体贴,她若是想要哄一个人开心,只怕没有不成。
易沉澜微微转过头去,骨节分明的大手抚过马背,好像在认真地梳理马的鬃毛。
舒晚哪里会这么轻易的饶过他,不依不饶地凑过去瞅他的脸,“笑没笑?
让我看看,不许躲——”
易沉澜本就微翘着的唇角被她古灵精怪的一逗,更是忍不住笑意更深,甚至露出些洁白牙齿,让他隐去几分沉稳,浮现出难得的少年气来。
“这么好看?”
舒晚笑嘻嘻的夸,很大方的说,“既然好看,那我就和你学骑马了。”
易沉澜无奈失笑,摸了摸舒晚的头,“要我抱你上马么?”
他温厚的大掌仿佛带着电流,舒晚立刻被他摸老实了:“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就能上。”
舒晚的确于这方面有点天赋,也许是有武功傍身的原因,她平衡感极好,边走边练了一个时辰,她就可以让易沉澜松开缰绳,一个人慢慢走走停停,甚至可以驱马小跑起来。
由于舒晚是初学,他们四天后才到达曲阳,比易沉澜预计的还要晚了一天。
到了曲阳后两人没怎么停留,舒晚打算领着易沉澜直接横穿峡谷,书中江扬得到灵芝和屠狱剑就是在这个时间左右,但具体她不清楚,所以当然是越快越好,先到先得。
这座峡谷以逼仄闻名于世,最宽的地方不过能容七八人一同通过,而多数地方,只能容两三人一同穿过。
此刻二人走在峡谷中,入目是郁郁青木,两边是巍峨石壁,石壁之上,还生着许多如华盖般的高大树木。
“晚晚,你一直四处看,有什么事么?”
这一段路人迹罕至,易沉澜见舒晚东张西望,却不知她在找什么。
舒晚想了想,一拉缰绳让自己与易沉澜靠的更近些,“阿澜师兄,我在雪夜山的藏书阁看到过,曲阳峡谷这一片生着千年灵芝,如果运气好,可以碰上一株。”
当然,她想碰上的,是旁边有屠狱剑的那一株。
“嗯,确有记载,”易沉澜点点头,微眯着眼睛向上望去,“不过此间湿润,处处适宜这类琼珍生长,不一定哪里会长着一株。
这宝物难遇难求,晚晚还是专心看路吧,你初学骑马,莫要摔了。”
舒晚笑道:“我才不会干出这么窘的事情呢,放心吧,骑马这好几天了,我现在的水平你还信不过么?
再说,反正你在旁边,肯定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摔个狗啃泥吧。”
易沉澜无奈一笑,舒晚倒也说的没错,他在一旁看着,总不会让她摔下来,便随她去了。
走着走着,忽然易沉澜一拉缰绳,勒住了马,与此同时,舒晚几乎是和他同步停下了。
“阿澜师兄……前面有人,”舒晚压低声音,凝神侧耳细听了会,“似乎是两个人,武功都不弱。”
她说完,转头看向易沉澜。
舒晚所说与他的判断分毫不差,易沉澜颔首,轻轻一扯缰绳,低声道:“没关系,我们上前看看。
收敛些气息,现在的样貌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舒晚乖巧的点点头,凝神屏气和易沉澜一齐接着往前走,走的越近,倒是隐约听见前面的两人在争论:
一个女子的声音淡声说道:“我都与你说了,这东西没用的,你三师叔中的毒是摧残神经的,如果没有对症的解药,只有用针灸药浴才能慢慢解开。”
她一说完,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立刻传来:“可是这是灵芝啊,你刚才不是也说,这是千年灵芝,难道能一点用处都没有么?
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它给三师叔带过去。”
舒晚听得微微睁大了眼睛,果然人生何处不相逢,在这里居然还碰上了江扬?
他……他还在摘灵芝?
等等,如果是他摘灵芝的话……他不会摘的就是旁边插着屠狱剑的那株灵芝吧?
舒晚心里一着急,都没顾上和易沉澜交流一下,拉着缰绳催马,不由得快了他两步——毕竟这东西无主,谁先看见、拿到,那就是谁的,后来的再去抢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更别说,拿这两样东西,本就没有任何难度,不存在谁能力不足拿不到的情况。
在刚才那男子说话的一刻,易沉澜自然也立即听出他是谁了。
然而还没等他表示,就见身边的舒晚丢下他自己向前走了两步。
她模样有些迫切,莫非是因为想见见……前面的人么?
易沉澜很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鸦羽般的长睫垂下来,遮住他目光中的些许黯色。
“灵芝对你三师叔的病没好处,这种色泽偏红,表面不够光滑的灵芝,最大的功效是舒筋活血,恢复外伤,可你三师叔又没有外伤,吃了会经脉逆血,病的更重的。”
“那、那可以等他醒了,恢复身体的时候再让他吃啊,”江扬磕磕巴巴的说,“反正看见了,就先将它拿给周师叔,至于怎么用,他会看着办的。”
那女子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不拦着你了,难为你有这份孝心。
你三师叔受了无妄之灾,倒也可怜。”
“谁说不是,”江扬语气沉了下去,“谁能想到易沉澜这般狠,竟然在逃跑之前撒出了此等剧毒,害得三师叔到现在都昏迷不醒,若是有一天叫我发现他的下落,我必定要——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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