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刻
死了的人怎么会……
舒晚咽了下口水, 她的武功虽然不敢说是江湖翘楚,但也数一数二, 以她的内功居然察觉不到此人的丝毫气息, 这也太……
舒晚有点害怕的退了两步,别的不怕,她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小丫头, 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有这么可怕吗?”
段月落淡淡问道。
一听她开口说话, 舒晚更觉紧张,手心都有些冒汗, “不知前辈您是……”
“我是落仙山庄的庄主, 名叫段月仙, ”段月落声音婉转的开口道, 她转了转眼睛笑了, “你不必这样的表情, 你是不是见过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很正常,那是我的替身。
放心吧,我会闭息术, 不是鬼, 你察觉不到我的气息很正常。”
“哦……原来如此, 见过庄主, 久闻大名, 请恕我失礼之罪。”
原来之前见到的是替身,而人家又会闭息术, 闹了个大乌龙。
舒晚赶紧行了一个礼, 暗暗咬了下舌尖——有点尴尬, 她若不是曾经见到“段月仙”死在自己面前,也不会表现得如此丢人, 把事情想得太离奇了。
舒晚对落仙山庄的庄主印象还是非常好的,虽然这是第一次见面,但没有她就没有易沉澜的今天。
所以,她对于眼前的人,是含了一份感激之情的。
“庄主,您怎么会在这里?”
舒晚没有想到会有如此缘分在此地和她相遇,虽然苍山派是个大派,但是落仙山庄一向与世隔绝,不与人来往,忽然出现在苍山派里,有点奇怪。
“哦,没什么,我与钟掌门是多年好友了,”段月落不以为然的回答道,“今晚他有重要的事召开英雄会,广发帖子邀请大家来参加,我正好在江湖上走动,也觉多年不曾见老友了,便前来凑个热闹。”
舒晚点点头,“是这样啊,刚才倒是没有听钟掌门提起过。”
“无妨,一会儿我告诉你,”段月落冲她笑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回前辈的话,晚辈名叫舒晚。”
“唔……”段月落若有所思道,“和舒……舒戚的女儿一个名字,你该不会就是他的女儿吧?”
舒晚诚实的回答道:“我不是。”
段月落点点头,转过身去很阴森的笑了下,默默将手中的蓝色瓷瓶收了回去。
她想了想,取出一个黄色的瓷瓶。
“我们落仙山庄都是女弟子,我喜欢女孩子,看了就亲切,你可以陪我走走吗?”
段月落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舒晚。
舒晚一顿,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犹豫。
原本她心中对段月落是大有感激的,按理说不会拒绝,只是不知为何,看见她对自己展现的笑容,让舒晚心中有一点点别扭。
她想了想,乖巧笑道:“庄主,我师兄很快就来找我了,如果我不在房间内,只怕他会担心我的。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这样,如果您接下来没有什么事,可以与我们一道,我邀请你去雪夜山做客。”
段月落偏了偏头,眉中一闪而过失望与冷笑,又被恰到好处的温柔所掩盖,她叹了一声,“那好吧。
不过我的住处离这儿有些远,可否请我去你房内喝一杯茶?”
“这个自然可以,您请。”
这要求合情合理,断断没有拒绝的道理,舒晚笑盈盈地一伸手,给段月落带路。
段月落微微一笑,快步跟在舒晚身边,她宽大水袖中的手赫然握着那黄色的瓷瓶,盖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露出散着幽光的、如发丝般轻细的白线。
白线搭在瓶口,微微蠕动着。
段月落面无表情,默默的将手移在瓷瓶底部的机关按钮之上。
无声无息,白色细线倏然射出!
然而舒晚的躲避比段月落想象中的要快,几乎是刚刚按下按钮时,细微的动作带起的风声让舒晚本能的向旁边避去,然而他们二人的距离太近了,那细线还是碰触到了舒晚的腰侧的肌肤。
舒晚立刻拂开了细线,却感觉腰间一点钻心的疼,她心中一惊立刻挥掌打来,而段月落不闪不躲上前两步,一把扣住了她的双手手腕。
她的手拍在段月落胸口,本该是雷霆万钧的一掌,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段月落连身形都不曾晃一下。
舒晚立刻运气全身的内力抵抗,却悚然发觉她的力气在飞速的流失,竟然没法挣脱开段月落的手。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好姑娘,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警惕性。
你身手不错,果然后生可畏啊,要是没有我这个宝贝,我都不确定能不能制服你。”
段月落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轻轻拍了拍舒晚的脸颊,“只是这警惕性没什么用,你如果让我的得手,这会儿你已经昏迷了,也不用吃什么苦头,可是现在我的蛊虫只进去一半,可能你要多等一会儿了。”
“别怪我手段下三滥,你是练烈阳真经的,我很害怕你百毒不侵,只好用蛊虫来解决了。”
舒晚惊怒的盯着段月落,抬腿去攻击她的下盘,趁机抽出一只手来再次挥出一掌,却还是被段月落轻松的避过了。
她的力气流失的很快,不知体内的蛊虫是什么东西,但这种情况对她十分不利,就算打不过段月落,也必须制造出动静,引起别人的注意。
舒晚这般的大动作,再配上她那双纯净的眼睛,心里什么念头瞬间被段月落看了个透。
她冷哼一声,跟舒晚拆了两三招后,运着内力一手扭住了舒晚的手腕绕到她身后,随即又捉住她另一手腕,随即略一使力,毫不留情的齐齐折断了。
顿时舒晚眼前一黑,剧烈疼痛下她的脸色惨白之极,额角立刻沁出冷汗。
她双手被折,痛到几乎举不起来,却背在身后颤抖着轻轻动了动袖子。
段月落猛地脸色一变,忙不迭抢身上前,接住了即将要落地的半块令牌。
那令牌落在她的手中,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小贱人,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怎么?
想把你的好婆婆惊动起来吗?”
段月落端详了下这令牌,笑着从怀中掏出另一半,放在一起严丝合缝的拼成一个完整的令牌。
段月落手持令牌抬起舒晚的下巴,欣赏着她越来越没有力气的痛苦神色,用手指轻轻蹭了蹭舒晚的脸颊,“真漂亮,怪不得把易沉澜这贱种迷成这样,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我看了也喜欢。”
段月落的手慢慢向下滑去,落在了舒晚刚才被蛊虫打中的腰侧。
舒晚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眼前段月落的脸有些模糊,她能感觉她的手停在自己腰侧,却没有力气拂开。
而段月落手下的那处肌肤,已经从钻心的疼扩散成了一片剧烈疼痛。
忽然段月落捏住了那片柔嫩肌肤,狠狠的掐拧。
舒晚痛的张了张嘴,却叫不出任何声音,她汗如雨下,雾蒙蒙的眼眸中被逼出了些许泪水。
段月落的手拧的很紧,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我本来有计划对付你,不过刚才我改主意了,我换了一个最没意思的蛊虫,不过也最有趣。
这个更适合你们的方法,一定可以祭奠他的在天之灵。”
段月落凑在舒晚耳边,手上的力道不减,“你说,你亲手杀了他和他亲手杀了你,哪一个会让他更痛啊?”
说完段月落终于松开了手,任由舒晚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冷汗流了满脸却倔强的没有流泪。
她冷笑一声,揪着舒晚柔顺的乌发将她架在身上,“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
段月落带舒晚来了一处地牢。
这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几个人,即便是遇到了,也被段月落轻轻一挥衣袖,不知散出了什么东西,那人便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般,直直的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舒晚闭了闭眼睛,她心中虽然焦急,但却不至于绝望。
阿澜师兄很快就会回来的,等他回来,看到自己不在,一定会去找她的。
舒晚心里想什么段月落不知道,她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境的带着舒晚走进了地牢。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尽头处的铁笼中关了一个身形姣好的女子。
“庄主!庄主!你来救我了……你真的来救我了!庄主救救我!他们要杀我!他们要杀我啊!”
“闭嘴,别吵。”
段月落不耐烦的说。
她狠狠的捏住舒晚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那女子的脸,“怎么样?
眼熟吗?
哦……也对,你们到底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舒晚一点力气也没有,软绵绵的靠在段月落的肩膀上,苍白的小脸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怜惜,而段月落却笑得愈发开怀:“你看她那半边脸,吓不吓人?
这是你的好师兄的杰作,你不知道吧?”
舒晚看着这个除了毁了一边容貌,其余跟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女子,不知段月落究竟要干什么,默然的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段月落兀自笑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她一把将舒晚掼在地上,蹲下来轻轻摸了摸舒晚的光滑柔嫩的脸颊,“想和她一模一样吗?
你们二人也算有缘分。
不如做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妹妹都毁了半张脸,两人不分彼此,好不好?”
舒晚愕然的睁大眼睛,眼前段月落的笑脸就仿佛一个魔鬼一般,她不是随便说说,她真的会动手!
直至此刻,舒晚的心里才终于染上了一丝真正的恐惧。
她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但是没有力气,她后退的幅度很小,看起来就像一个徒劳挣扎的待宰羔羊。
舒晚的颤抖在段月落的眼中十分可笑,她愉悦的笑出了声,忽然拔出手中的匕首,在舒晚的左脸上狠狠划了一刀!
温热的鲜血立刻涌出,瞬间就染红了舒晚半边脸颊。
舒晚的眼睛睁得很大,黑白分明的清澈瞳仁瞬间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看起来格外招人疼。
她的嘴唇剧烈颤抖者,泪水流得格外凶,却哭不出丝毫声音,瑟瑟发抖可怜极了。
段月落扳过舒晚的脸颊,拿出了一瓶药粉撒在她脸颊的伤口上,瞬间血便不流了。
她接着拿出了两个罐子,在她那道伤口上涂抹起来。
脸颊的剧痛和被毁容的绝望一起袭来,舒晚死死的咬住下唇,额发都被冷汗打湿了。
她的双手被折断,连握拳忍痛都做不到,只能倒在一边任由段月落施为。
很快段月落就将所有东西收好,她拿出一面镜子,捏住舒晚的下巴让她对准,“怎么样?
我的手艺很好吧?
和笼子里面那个姐姐是不是一模一样了?”
舒晚浑身发抖,她看见了镜子里自己丑陋的样貌——她的脸颊不再流血,甚至刚才的血迹已经被段月落擦拭干净,然而她的脸上却留下了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微微泛着青黑色,确与旁边的女子一模一样。
“怎么样?
喜欢么?
这回我可以告诉你钟萧的英雄会要干什么了,”段月落凑在舒晚的耳边,吐气如兰,“他今晚要处决舒戚的女儿,唔,就是她——”
她指了指那个在一旁一言不发瑟瑟发抖的女子,又笑道,“不过很快就是你了。
钟萧一定会邀请你的阿澜师兄一起去的,让我想想,如果他看见你被一刀刀凌迟,却无动于衷,等最后才发现死的其实是他心爱的姑娘,他会怎么样?”
“会不会发疯?”
段月落笑的很开心,舒晚却稍稍安定了些,如果真的像她说的这样,阿澜师兄在场,他一定不会认不出她的。
就算她毁了容貌,就算她发不出声音。
可是……可是……舒晚的眼睛红极了,眼泪不断的流下来,哭的安静又可怜。
可是她好丑……
“哦对了,也许是我多虑了,”段月落摸着下巴,“他也不一定会发疯,世间漂亮的女孩子这么多,他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年英侠,何必为你这个倒胃口的丑八怪发疯呢?”
“也许他恶心坏了,懒得管你死活呢。”
不会的。
不会的,阿澜师兄不会的。
舒晚在心中一遍遍反驳着:阿澜师兄不会不要我的,他不会不救我,也不会嫌弃我,…他不会不要我的……
她无声的流着泪,长卷的眼睫濡湿一片,娇柔脆弱的可怜。
段月落似乎被她的样子取悦了,扯着嘴角笑了笑,伸手拽断了束缚那女子的绳子,挥挥手道:“滚吧。
从东面走,机灵点,千万别让人发现你。”
“是……是……庄主放心……多谢庄主救命之恩!”
“滚吧,别耽误时间了。”
段月落等那女子跑远后,才理了理衣襟正色道:“对了,我该与你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落仙山庄的庄主,段月落。”
段月落,舒晚在心中默默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一些事情在她心中渐渐有了模糊轮廓。
“你一定见过我妹妹吧,她叫段月仙,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只是她现在已经死了,对不对?”
段月落笑着摸了摸鬓角,语气十分温柔,“你不会懂的。
我和舒二哥都是被至亲兄弟姐妹所伤害的人,我们二人年少之时便惺惺相惜,他帮我,我帮他,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
她伸手轻轻地抚摸舒晚脸颊上的伤口,目光变得深远起来,“所以,段月仙死了,江玄风也死了,所有让我们不开心的人都会死。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你的易沉澜。”
“他武功那么高,舒二哥打不过,我也打不过,没有办法……我们没有办法让他死,就只能让他生不如死。”
舒晚浑身一震,一股寒凉之意顺着她的脊背涌上大脑,血液似乎瞬间倒流,段月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语,无疑是在她心中深深的刺下一刀。
杀人不过是诛心。
对死亡的恐惧渐渐被另一种恐惧所取代,如果她死了,阿澜师兄该怎么办?
她不能死,舒晚咬紧牙关,清澈的双眸中显现出一种坚毅之色,为了阿澜师兄,她也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舒二哥的遗愿,不难,你看我完成的多好。”
段月落收回手,慢慢站起身来,冷冷的看着舒晚,“下去记得好好与你爹赔罪,他生你养你,就教出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不孝女儿,连爹都不认。
他死了,死在易沉澜手里,你却要与你的杀父仇人双宿双飞。
我怎么可能让你们称心如意?”
舒晚闭了闭眼睛,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不让自己晕过去。
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通知阿澜师兄,但是一定要撑住,只要撑住,就能等待机会。
“喂,一会儿你去抬她,我可不愿意碰她。”
“你以为老子愿意啊,丑八怪一个,看一眼都嫌恶心。”
门口忽然响起几人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段月落倏然回头,眨了下眼睛,转头一把拽起舒晚,凑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听见了吗?
他们过来找你了。”
她捡起地上的麻绳,将舒晚按照刚才女子的样子绑好。
舒晚断掉的手腕在她随意拉扯间更添剧痛,她冷汗涔涔,抿着嘴唇暗暗的吸气。
段月落将舒晚绑在了刚才绑着那女人的十字架上,她看着舒晚低垂着头气息奄奄的样子,满意的笑了笑,挑眉道:“你记住,我一定会陪你走到最后的。
不看到你咽气,我绝不会离开。”
段月落闪身不见了,很快门口便走进来几个推着囚车的人,他们动作粗鲁的将舒晚从十字架上拽下来,狠狠推进了囚车中。
舒晚虚弱的靠在栏杆上,已经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
囚车推出地牢那一刻,夜空中陡然响起一声闷雷,轰隆隆的巨响过后却没有雨点落下,唯有狂风呼啸而过,落叶簌簌纷飞,显出了苍凉之意。
囚车被慢慢推着往前走,舒晚靠在栏杆上,在角落缩成一团,娇小瘦弱的身体看着可怜至极,她用额头抵着冰冷坚硬的木栏,每一次的呼吸都更加微弱。
舒晚艰难的转着眼睛打量着四周的场景,微微启唇,努力的尝试发出声音,却仍是徒劳。
她的喉咙间像是堵了一团棉絮,连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公子,您吃好了吗?
是不是钟某招待不周啊?
左右没什么事,不然您就在我这里多住上两日,也能让我带你们在这凌左好好逛一逛。”
冰冷潮湿的空气中,钟萧的声音忽然破空传来。
接着舒晚便听到了那个她熟悉到心颤的声音,“不必了,我明日需赶到雪夜山,有要事处理。
多谢钟掌门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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