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1.0师兄(一)
还未睁眼, 易沉澜已然察觉出了不对。
他身边有人。
易沉澜慢慢的向身旁看去——能让自己不知觉的情况下躺在他身边的人,武功必定极高甚至比起自己也不遑多让, 并且来者不善。
他一边看去一边毫不犹豫冷漠而迅速的出手, 探向那人的脖颈,却在即将碰到她时顿住了。
蒙蒙亮的天色里,她的面容竟颇为熟悉。
舒晚?
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就这样一愣神的功夫, 身边的姑娘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声, 伸手扑腾了一下,刚好抓过易沉澜离她不过寸许的大手, 很自然的垫在自己的脸颊下, 蹭了蹭, 又睡过去了。
易沉澜怔了一息——他的手心贴着那人柔然的肌肤, 他还从未与哪个人这般亲密过。
他倏地把手抽出来。
这么大动作, 一下就把舒晚弄醒了。
舒晚睁开眼睛, 眼眸中还带着困倦的迷蒙,天色没有大亮,易沉澜的面容模模糊糊的, 不甚清晰。
她也没有细看, 抬起手胡乱的摸了摸的易沉澜的头发:
“阿澜师兄, 怎么了?
是不是做噩梦了……”说着说着, 舒晚又把眼睛闭上了。
易沉澜冷漠而阴鸷的看着她, 手掌暗暗蓄力,慢慢向舒晚的丹田上移。
他想不通舒晚怎么还能活着, 也不明白舒晚想要干什么, 不过他懒得知道这些, 是人是鬼,他再杀一次就是。
“……阿澜师兄, 再睡一会儿,天还早呢,我在呢……我在呢……”忽然舒晚呢喃出声,轻车熟路的哄着易沉澜,迷迷糊糊的揪着被角给他掖好,接着很自然的往他怀里钻。
那全然的信赖和亲近,像小猫一样乖巧的蜷缩过来,却叫易沉澜猛地后撤,坐起身来晦暗不明的看着她。
他撤了内力,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他竟然没有下得去手。
也许是察觉到身边的人没有丝毫敌意和杀气,也许是厌恶她的碰触,想离她远远的,也许是因为她太过柔软的亲昵……易沉澜没有深想,只冷冷的看着舒晚。
这次舒晚彻底醒了,她也跟着坐起身来,一脸茫然的问道:“阿澜师兄,你怎么了?”
“出去。”
易沉澜不着痕迹的压抑着心中翻滚的杀气,目光落在舒晚身上,瞳仁却立刻轻轻一颤。
他别开脸,不去看舒晚微微蓬乱的头发,雪肤红唇,以及蹭的有些凌乱的衣领,露出漂亮纤弱的锁骨,上面还有难掩妩色的红痕。
舒晚有点茫然,明明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呀?
易沉澜从来不会有这么大火气的。
莫非是刚才做了一个不好的梦,还没有清醒过来?
舒晚这样想着,慢慢蹭过去勾易沉澜的手指。
她的语气软软的,声音温柔又无辜:“阿澜哥哥,你是做什么梦了?
快醒醒了,是我呀,是晚晚。”
易沉澜将手缩回,终于认真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姑娘。
他本就是极聪慧的人,此刻拿正眼一瞧她,立刻便知这人根本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舒晚”。
那个死在他手上的舒晚,虽然长得十分出挑,但心思恶毒,活生生把一张美丽的脸扭曲的丑陋恶心,让人看着她并不觉得美,反而觉得厌恶。
可眼前的姑娘却不一样,虽然模样长得和“舒晚”并无差别,但那双眼睛清亮纯澈,澄净得仿佛一面镜子,看过来时只有雪与月能与之比肩。
她的笑容清甜乖巧,仰头望着他时,只叫他看得心中一颤。
这只是“舒晚”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罢了。
易沉澜垂着眼眸想着,再说,她武功低微,没有任何防备与紧张,仿佛他是一个她十分信赖的人。
可是怎么会呢?
哪有人会信任他?
依赖他?
疑点重重,易沉澜细细思索着,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又是怎么混进来的,怎么会躺在自己身边,目的是什么?
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在深思这些事时,杀气竟已经褪去了不少。
舒晚这边却还迷茫着,易沉澜看样子像是醒了——他的眼神明明很清醒。
可是,他看着她时却不带任何温柔缱绻,反而平静又冷漠,根本不像他。
阿澜师兄从来没有这样,不带一丝感情的打量她,就像在端详一件物品。
舒晚有点委屈,睡意也全然没了,弯腰下去捞鞋穿:“我去给你拿药吧,你把药喝了。”
她披上外衣,还有点伤心的回头看了易沉澜一眼,使了一个大劲儿,拿出最大的报复,说出的话却依然显得的甜:“今天不给你拿糖了,你就苦着喝吧。”
那娇小的身影离去了,易沉澜却还怔在当地,他深邃的目光随着舒晚的背影,一点一点显出了探究的神色。
随即,易沉澜慢慢地环视四周,打量着这里。
这里是雪夜山,却不是他的雪夜山。
他一个人住在偏僻的石室里,冰冷而漆黑,哪里住过这样的屋子,满是精致与小巧的摆件,一看就是姑娘家的手笔,干净的床铺极大,上面挂着柔软的床帐,空气里浮着淡淡的香气,满目都是明亮而活泼的颜色。
易沉澜阴沉的目光聚集在了枕边,枕头下一个玉佩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角。
这枚曾经被摔得粉碎的玉佩,此刻完好无缺的躺在他的枕边,易沉澜将它拿过来,极缓慢的摩挲着。
——以他的武功,若是说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身边躺了一个人,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但是,若想他毫无察觉的被人搬动到另一个房间,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他睡眠浅,警惕性极高,精通毒经,没人能对他使阴招。
他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不动声色的按兵不动。
这是时舒晚回来了,她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一碗散发着苦味的黑漆漆的药汁。
“阿澜师兄,来喝药了。
方南丹说这药再喝上十四天,就可以不用再喝了,你的身体就调养的差不多了。”
喝药……要他喝药?
他活了二十几载,从未尝过喝药的滋味,有什么苦痛他都面无表情的咬牙忍了,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再说,方南丹不是早就去游历江湖了么?
怎么还在雪夜山。
舒晚瞧了易沉澜半天,忍不住笑了:“这一点还是没变嘛,要人哄了才肯喝药。
快点,我来喂你。”
她端着药碗,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唇边细细的吹了吹,递在了易沉澜的唇边。
这样柔软的动作,几乎是在他心上狠狠的拧了一下。
易沉澜有些闪躲的侧过了头。
舒晚干脆坐到了床沿儿上,故作凶巴巴的:“不许躲,不然今天不给你做糖酥饼了。”
女孩儿的声音又细又软,细听之下还带着一丝宠溺。
易沉澜何时尝过这种滋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言语动作,无措的坐在那里,任由舒晚将那一勺汤药喂进了他的嘴里。
在那样疼惜的目光下,他都没有办法怀疑这药里有毒。
僵硬着身体喝了药,易沉澜还没有回过神来,怔忡间嘴里被塞进了一个甜丝丝的东西。
“算了,你乖乖喝药了,我才不跟你计较呢,给你吃一个糖吧。”
……
不到半天的时间,易沉澜就弄清楚了一切。
这里是雪山,布局与之前略有不同,但是大格局却没有变,不过各种机关术更加精细,说明主人机关术的能力非凡。
在这里,他依然是雪夜山的山主。
不同的是,雪山的人对他并不是敬而远之,反而很喜欢来走动,他们与舒晚感情极好,连带着与他都甚至称得上亲近。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体里没有任何隐疾,没有之前伤了腿留下的跛足,也没有秦凰的缠丝之痛。
甚至他内力充沛,体内竟有两道内力,雪山招这武功暗藏的危机也迎刃而解。
易沉澜站在山顶的顶殿之前,目光深远的看着殿匾上的“天下皆白”四个大字——虽不知是何原因,但他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也有江湖,也有雪山,却没有无穷无尽的寂寞。
这个世界的易沉澜,和他不一样。
有些扭曲的嫉妒从心底里蔓延出来,像藤蔓一般紧紧的缠绕着血管,刺的心脏隐隐作痛。
易沉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慢慢的回过身去。
“阿澜师兄,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冷不冷?
穿这么少,快进屋去。”
舒晚拉着他往屋里走,易沉澜却看着她。
看了一会儿,他默默的闭了闭眼睛。
真的有人愿意对他这样的魔鬼、怪物、满手血腥,肮脏的刽子手真心以待?
没有目的,不求回报?
易沉澜缓缓的睁开眼睛,他瞥了舒晚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让他看看,她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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