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意意告状很有技巧。
她回到祖父家，先陪着老人家一起吃了饭，祖孙俩在满天银杏叶金色的人行道遛弯消食。
钱意意陪着祖父经常话家常，顺着也就聊到了钱闽雯。
钱闽雯被找回来不到二十天，关于她的消息全部都是过去在养父母家的情况。
出生时两个小婴儿被医院恶意的护士故意掉包，其中一个产妇大出血死亡，又没有家属。被掉包的孩子成为了孤儿被送到了孤儿院，五岁被收养，直到十七岁找回来。钱闽雯的过去也挺简单，生活痕迹中只有为数不多的人。
“闽雯姐在这种环境长大，自己只能依靠自己，性子难怪会有点过激……”
钱意意听着祖父说完钱闽雯的事情，点着头漫不经心道。
祖父侧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她惹你了。”
这话不是疑问，而是确定。
钱意意没有瞒着祖父，把一个小时前发生的冲突从一个客观的角度说的清清楚楚。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钱意意没有隐瞒自己对钱闽雯的淡淡不喜，“但是在家也好在外面也好，我们是名义上的姐妹，她这种行为太不妥当了。如果我们不是姐妹，这件事就能让我们结仇。”
钱意意直接点出来了事情的问题。
钱闽雯的行为从小里说是把麻烦甩给钱意意，往大里说，差点就害了钱意意。
“我知道她是家里的亲女儿，我不想和她有不愉快，”钱意意认真说道，“但是我也不想被欺负。”
原主取代了钱闽雯的十七年人生，钱闽雯不喜欢她的存在，有些无处释放的恶意很正常。现在钱意意取代了原主，这些恶意转嫁到了她身上，钱意意也能理解。
但是有些她能理解，有些不行。钱闽雯今天的行为，过分了。
她不是钱闽雯的出气筒，也不是钱闽雯甩开危险的垃圾桶。
祖父沉默了片刻。
“是她过分了。”
祖父回到住宅，给钱父打了个电话，让钱闽雯过来。没多久钱母带着钱闽雯抵达了祖父家。
“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你过去吃了苦，有保护自己的手段是好事，只不过不要把你在外对别人的那一招用在自己姐妹身上，你们同一个姓，都是钱家的女孩。”
这是爷爷和钱闽雯第一次见面，他打量亲孙女两眼，在她眼底看见了心虚，过多的话没有说，只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钱闽雯一脸伤心，还夹杂着震惊。
她才是爷爷的亲孙女！可是爷爷说的话也太打她的脸了！
“爷爷，我只是听那个同学说想要和意意做朋友，我说意意是个爱交朋友的活泼女孩，仅此而已，别的事情我都不知道。”钱闽雯辩白。
钱意意陪着爷爷坐在沙发上，听得有趣：“你知道爷爷说的是什么事？”
钱闽雯脸色一变。
她大意了。
“我和妹妹不在一个班，能有的交集只有这件事了，所以我觉着爷爷说的应该是这个。”
钱闽雯解释。
“姐姐，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这个别人怎么搭上话的？”钱意意笑眯眯道，“别的事情你又怎么知道的呢，就和你无关了？”
她是想要和钱闽雯相安无事，互不干涉的。自从钱闽雯回家，她连钱父钱母那边都不去，所有联系都断了，就是为了告诉钱闽雯：她钱意意不抢她钱闽雯任何东西，两个人之间没有利益冲突。等她成年离开钱家，她的亲人就只有爷爷和小叔。
可钱闽雯偏偏要把炮/弹对着她发射，这就让钱意意心里不愉快了。
你先不道德，那就别怪我也不客气了。
钱意意清楚钱父钱母和钱闽雯想要什么，和爷爷拉近关系，从爷爷手里拿钱来填补他们公司的漏洞。
那钱意意就请爷爷来当件事的裁判者。
钱闽雯支支吾吾。
她被外班坏男孩嘴上说了不干不净的话，一时愤怒打了人一巴掌，同学告诉她这个男孩是混混，很容易惹上事。钱闽雯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自己摘出来，转移仇恨。他不是想要一个女朋友么，钱意意是她的替代品，那么代替她不也挺好的么。
至于校门口发生的那件事，班级群里都已经传遍了。她自然清楚钱意意险些被坏男孩拖走。
只不过这不是她的本意，不该她来承担这件事的后果。更何况不是没有发生什么么。
而且，钱意意怎么有脸对她的家人告状？
她怎么配！
“给你妹妹道个歉，这件事到此为止。”祖父说道。
钱母赔笑道：“意意以前爱交朋友爱玩，闽雯也是误会了。姐妹里一点小矛盾不是问题，爸，我回去会说说闽雯的。”
祖父瞥了钱母一眼，那一眼有些复杂。
“既然如此，闽雯你们两口子教，意意你们别插手，我老头子自己教。”
“爸爸！”钱母紧张了，“闽雯才是您亲孙女，您远着她，孩子委屈啊。”
钱闽雯红着眼圈。
“意意呢？”祖父不紧不慢道，“这孩子在家十七年，从小就在我跟前长大，你们一年到头难得见几次，不亲厚我不怪你们，但是你们偏心的有时候，也稍微想一想这孩子委屈不委屈。”
钱意意也学着钱闽雯低下了头，只不过她红不了眼圈，装了两秒装不下去了，眉开眼笑给祖父递茶碗。
爷爷心疼她，她很开心。至于钱父钱母偏不偏心，和她无关。钱家的温暖，一大半都来自爷爷，剩下的一小半，是小叔。
“就这么说定了，闽雯你们教，意意我来管。”老爷子一锤定音，“就算没有我，还有她小叔。”
钱母可不敢答应下来，这要是答应了，回家钱父肯定要和她大吵一架。
“爸爸，您别生气，闽雯刚回家和妹妹不熟，做错了事我说她，两姐妹是双胞胎，分开养到底不好，我们回家会掌握好度，不会委屈意意也不会委屈闽雯的。”
钱母小心翼翼道。
祖父没有说话。
钱母一咬牙，推了推钱闽雯：“给你妹妹道歉。”
钱闽雯死死咬住唇，心里难受地一抽一抽。
她做错了什么，明明是钱意意的不好，霸占她的家人，向她的爷爷告状。
“……对不起。”钱闽雯道歉的时候都是哭腔。
爷爷不喜欢她，那她也不要喜欢爷爷了！
钱闽雯的生气来的很明显，十七岁的少女学不会隐藏心思，在场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老爷子叹了口气。
“你们回去吧，没事别来了。我这里有少沉和意意就够了。”
钱母只能带着钱闽雯离开了。
关于钱闽雯的问题，钱意意没有再提。她知道祖父不是不爱护钱闽雯，钱闽雯到底是钱家的亲孙女，只是祖父眼睛里揉不得沙，钱闽雯这件事办的太不地道了。
钱闽雯还是祖父的孙女，钱闽雯养的不好，祖父也会生气，她不想让祖父不开心。
钱意意避开了不开心的话题，转而谈起了更轻松的话题，逗得祖父哈哈大笑。
两天周末钱意意就在祖父家，周一上学一到班级，她就被班上的同学围住了。
“听说（10）班的彭辉欺负你了？”
学生们的消息传播是一流的，经过了一个周末，全年级的几乎都知道彭辉围堵钱意意，让正好路过的凉诀城给收拾了这件事。
任柯小声对钱意意说：“大家想知道你是不是和凉诀城认识。”
钱意意翻开课本挑眉：“嗯？”
凉诀城还没有来上课，她身边依然空着。
“凉诀城救你啊，钱同学你是不是他女朋友？”一个同学笑嘻嘻问，“居然能让杀人犯出头，钱同学你魅力不小啊。”
‘啪’的一声，钱意意书本重重拍在桌上，她面色淡淡：“你看见他杀人了？”
同学满不在意：“大家都这么说。他初中杀了他爸。”
“是他继父。”任柯小小声在旁边说，“我和他一个小学初中的，我知道。他继父家暴……”
“可他不就是杀了人了么，新同学，你别被他那张脸给骗了。凉诀城没什么人性的。”
那个同学还在喋喋不休：“他杀过人，还差点打死了隔壁高中的一个学长，大家都说他是疯子。”
“同学，如果脑子不好记不住事就不要乱说，我都记得这个新闻，”钱意意眼神冷漠，“凉同学的继父家暴他母亲妹妹，他在保护母亲妹妹的时候不小心推了他继父，导致他继父撞到碎玻璃上。这就是你口中的杀人犯？你有本事一辈子被人欺负别还手，还手一下，就是你的罪孽。”
那个同学脸色挂不住了：“大家都这么说，你较真干嘛，而且我又不会被人欺负。”
“之前不会，之后未必。”钱意意摇了摇手机，“你信不信下一刻，就有人欺负的你要么跳楼，要么奋起反杀？”
那个同学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个转学生好像是传说中的大小姐。
那个同学脸色尴尬不已，又抹不开面子，气急败坏丢下一句：“又是一个看脸的肤浅女生。”
那个学生离开，班上又有一些围在钱意意身边的同学散了。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想来听真相的。
钱意意没当回事。
“你知道啊！”任柯还没走，他趴在前桌眼睛放光，“我跟他们说，凉诀城不是坏人，杀人犯，他们都不信。”
“是不是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愿意相信大家相信的流言。”
钱意意翻开卷子，做起了题。
少年时期的反派就是在这种所有人都排斥孤立的情况下，独自撑过了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或许也不算独自，他也有两个交好的朋友。
门外是嘻嘻哈哈的男孩声音，隔着门窗都能听见走廊里篮球‘啪啪’拍打声，后门一开，三五个男生结伴回到最后一排。
“凉哥三分王，下次我们打西职肯定没问题。”
“凉哥不去，西职那群人玩的太脏了，咱不和他们玩。”
“上次老波给欺负了就白给欺负了，场子总得找回来吧？”
几个男孩嘻嘻哈哈的，钱意意在写题，她课桌上投下一道阴影。
“让一让。”
钱意意笔尖一顿，她抬头。
凉诀城高挽着袖子，单手拎着书包，运动过后不知道是汗湿还是洗脸时水浸湿的刘海被捋了上去，露出他全脸。
男孩眼神冷漠，似乎并不意外自己身侧多了一个人，他目光落在钱意意身后的窗户。
钱意意起身让开身，凉诀城落座。
一个人坐两个位置的时候身侧是空的，凉诀城一落座，钱意意就感觉到了空间的紧张。
男孩刚运动过，淡淡的热气从他胳膊散出。
他直接趴在了课桌睡觉。
凉诀城睡了两节课，手机微信提示声一直在响。他不耐烦打开，正要点击静音，看见了最后跳到屏幕上的一条。
‘新来的转学生钱意意是不是喜欢你？’
凉诀城手一顿。
他侧眸。
坐在身边的女孩在听课。她很认真，手上笔尖摇晃，笔记做的清晰整齐。
凉诀城困意散去，清醒多了。
睡不着他索性就翻看上面的微信，怎么就说到了这个转学生。
‘凉哥凉哥，刚刚我们不在的时候，听说转学生维护你了！’
‘有人嘴巴又他妈瞎扯，让转学生给怼了回去！’
‘凉哥，上周末你是不是真的冲着转学生去帮忙的？’
‘新来的转学生钱意意是不是喜欢你？’
凉诀城盯着这几条微信看了眼，关了手机。
他重新趴回课桌上，却睡意全无。
钱意意和凉诀城坐了一天同桌，相安无事。
下午放学，钱闽雯在门口等钱意意。
“意意。”
她和（1）班几个女孩并肩站着，远远就对钱意意招手。
“我等你一起回家，今天我们去爷爷家吧，”钱闽雯笑得毫无阴霾，就像钱意意是她关系亲密的亲妹妹一样，“我下厨给爷爷做饭。”
钱意意站定。
“姐姐自己去吧，我今天还有事。”
钱闽雯笑容不太好看了。
“你有什么事，比去看爷爷还重要？”
钱意意懒洋洋：“姐姐不是说我爱交朋友爱玩么，当然是去和朋友玩喽。”
“姐姐再见。”钱意意挥了挥手，从钱闽雯身边直接走过。
“钱意意！”
钱闽雯绷不住笑容了，钱意意不去，她一个人都不敢去爷爷那儿！要是不去爷爷那儿怎么去刷好感？
太可气了！
“你妹妹看着脾气不好啊，”旁边的女生说道。
钱闽雯立即说道：“她在家被爸妈惯坏了，脾气是不太好。”
“凉哥，你怎么不走了？”
身后几个男孩推着单车出来，打闹中有人说着。
凉诀城撞上钱闽雯说的这句话，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漠收回了视线。
他同桌不但是个小可怜，还是个被瞎按人设的小可怜。
“被宠坏的女生太讨厌了，根本不会做人说话，傲气的那样儿，她以为她是谁……”
单车一个刹车，凉诀城的单车横在那三个女孩的面前，他阴沉沉的目光落在说话的人身上。
那女孩磕绊了下，缩了缩肩膀。
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惹来了这位不能惹的人物注意。
“眼睛瞎了去看病，少瞎哔哔。”
凉诀城语调冷冷，三个女孩缩着脖子不敢吭气。
他身后的于笑和朱波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的讶异。
凉哥怎么突然怼上这几个女生了？这几个女生有什么特别的？
于笑忽然想起什么，无声比了比口型：“钱、意、意。”
朱波险些瞪出来了眼珠子。
这要是凉哥真的喜欢那个新转学生，他们当兄弟的，是不是该出点力了？
第二天早上，（11）班常年缺课分子如数到齐，齐刷刷扭头，目光如火盯着钱意意方向。
钱意意只当他们在看凉诀城，淡定翻了一页书，继续做题。
而凉诀城难得没有睡觉，单手撑着下巴，目光放空。
“大家安静安静。”
老张在下课时间走进教室，敲了敲黑板。
“最后一排，于笑邓小静你们往前挪一排，班上来了新的转校生。”
（11）班都蒙了。
“还有转校生？”
“腾一排出来，这是来了几个人？”
“哪家学校垮了吧……”
课桌椅子都是在门口准备好的，于笑几个人把自己的位置往前挤了挤，留出了一排空位。
门外的几个新转学生抱着课桌直接进来了。
班上太吵了，钱意意放下笔，也抬起头。
四个转学生还穿着原来的校服，深蓝色的西装制服，一道杠的领带，还有锃亮的皮鞋。
这是钱意意原来那所贵族学校的制服。
班上的同学也都认了出来，七嘴八舌嗡嗡嗡地。
贵族学校的富二代怎么来他们这种地方了？
四个转学生把课桌贴着钱意意的位置放了一排。
三个男孩一个女孩围着钱意意，笑容灿烂。
“小意意，我们来陪你了。”
钱意意笑弯了眼，满眼是喜悦。而她身侧的凉诀城目光淡淡扫过新来的转学生，扭过头看着窗外。
小可怜也不是……那么可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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