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已经养好伤的李元驹也在其中,他毕竟是个中郎将,被顾澜揍了一顿之后,摆出一副已大局为重的样子,看起来安分了许多。
此刻,李元驹肩头停着一只鹰隼,背青灰色,他正一只手轻轻抚摸着。
顾澜皱了皱眉。
“这是末将豢养的小鹰。”李元驹咳了咳,仿佛有所察觉,反手将鹰隼交给手下,又道,“没粮食,就不能让谢侍郎快些行军赶路吗,我们的士兵不能饿死,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苍风港,干嘛拼死拼活赶回来,至少,那里还有大军的供给粮草。”
唐战道:“那你现在回去呗,没人拦你。”
李元驹:“我倒想,大军开拔赶路的粮草都没有,路上饿死算了......”
顾澜淡淡地开口:“跟谢昀一起押送粮草的不是正规军,只是各州城凑的一些辅兵,行军速度是快不起来的,但除了谢昀,还有人有粮食。”
唐战眸子一闪,道:“小侯爷是说,魏国大军?”
顾澜点了点头,指尖落到地图上魏国大军的军营所在位置。
“魏军驻扎在鄞州城外南边二十里,他们援军未至,前两天又因为攻城折损严重,如今营中也就只剩下万余部队。而且,诸位看这里,魏军在南境是一支孤军,粮草皆是由后方一条线路运输,此路两侧有树林,道路则宽阔适合走马,是适合伏击的好地方。
我们,或许可以领骑兵埋伏在此,只要截断一次魏军运粮队伍,不但可以解决了我军粮草缺失的问题,还能让魏军在他们的援军到来之前,再无士气攻城。”
众人仔细看着顾澜所指的地方,一个个深思起来。
“小侯爷想截断魏军粮草,亦是以守为攻之计,虽然妙,却也极为凶险。”
“是啊,想埋伏在他们运粮官道两侧的密林,就得悄无声息的出城,还得绕到魏军大营后方,这些都不算,要是打起来了,魏军直接从营中调兵出来,那埋伏的大燕将士,不就是去送死了吗。”
“顾澜,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这是纸上谈兵,根本无法实施。”
顾澜的神情带着几分冷意,眼神格外坚定锐利,道:
“富贵险中求,如今城内粮草已空,若不想我们在谢昀到来之前先一个个饿死,便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李元驹反对道:“我们手下,如今也就两三千骑兵和战马,一旦被魏军夹击,那可怎么回来?”
容珩坐在一侧,闻言,指腹点了点桌面,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所以,我会亲自带兵。”顾澜一字一句的说。
“之前斥候来报,后天就是魏军运输粮草的日子,明天休整一日,晚上,点两千骑兵,随我出城。”
“既然是小侯爷亲自带兵,以你的英勇武艺,定能大胜而归。”李元驹不咸不淡的说。
肃翊思考了许久,说道:“此事详细谋划,未必不可为,只要不惊动那群羌戎人,我军骑兵便可来去自如。”
“羌戎人驻扎在城外五里那片林子里,魏国大军则在二十里外,不惊扰他们就好。”
众人见顾澜坚决,再加上粮草一事迫在眉睫,也只有这么一种办法,便只好同意:“小侯爷是主帅,我等遵命,到时候,我们也会出城接应。”
顾澜点了点头,视线在地图上羌戎驻扎的地点一扫而过。
这时,帐外传来亲兵禀告。
“诸位将军,外面......”亲兵的表情有些奇怪。
“发生什么事了?”顾澜问道。
“外面,来了一群百姓。”
他们的军营就驻扎在城门附近,昨天,还有几名百姓主动将家中余粮送来营中,只是可惜,杯水车薪,一万多大军所需要的粮食实在太多。
众将领不明所以的走到军营门口。
随即,他们都震惊的睁大双眼。
天色渐晚,却还是能看见数不清的百姓,提着灯,聚集在军营外的长街上,一眼望不到头。
看见顾澜那张清朗俊美的面孔后,这些百姓们呼啦啦的,一个个跪了下来。
“诸位,这是何意?”顾澜不解的问。
这些百姓在前面的,大多是一些青壮,中间,是头发花白的年迈老人,顾澜看见远远地后面,还有许多带着孩子的妇孺,衣衫褴褛的流民。
一个杵着拐杖的老者,和一名背着柴刀的中年男子,在跪倒的人群中站起身,从中走了出来。
老者率先开口:
“世子,我等知道,您就是定远侯世子,是世子此前浴血奋战,才保下了鄞州城,也是世子命人花费银钱,在城中购买粮食,您打退了魏国的进攻,至今没有让鄞州百姓,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老朽,对您感激不尽,愿意代全城百姓,谢世子救命之恩。
可是,
老朽也知道,王爷,被那群魏人打伤了!
王爷来鄞州,已经足足十二年,老朽至今还记得,王爷刚来这里时,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好像比世子您,也大不到哪儿去。
他那时,跟随着萧侯爷,后来成了将军,再后来,被圣上封为王爷,从那以后,他就把鄞州,当成了自己的家。
王爷爱民如子,让鄞州从一普普通通的州城,变成如今的南境重城,也是王爷在遇见天灾时,第一时间就让人开仓济民——”
老者说着,声音沙哑嘲哳,浑浊的眼睛,划过丝丝怀念。
“老朽知道,是王爷宅心仁厚,接纳了众多流民,也从不苛待百姓,才致使鄞州如今陷入困境。
如今,王爷不在,鄞州百姓还在,大燕百姓还在。
魏人,敢欺负我们燕人的王爷,敢侵占燕土,我们,就要亲自守护住这片疆土,为王爷报仇啊!
老朽年轻时,也从过军,后来摔断了一条腿,便回家做了四十年富家翁。
其实,腿早就好了,这么多年也够本了。”
老者说着,已经泪流满面,近乎嘶吼,到最后,又慢慢的归于平静和从容,甚至,还笑了笑。
这种从容,是燕人的从容。
一旁,容珩听着老者的话,淡漠的黑眸,泛起一抹泪光。
他曾经对容朔充满恨意,后来想通了,知道事事难两全。
他知道在容朔心里,他跟容璟,都是他要保护的弟弟,因为难以做到两全,所以只能选择忠君而辜负一人,尽量做出补偿,比如,让萧家军的军旗还飘荡在南境边军中。
现在,
容珩回头,看向容朔昏迷躺着的军帐方向。
他心想,
大哥,你要快些醒来。
顾澜看着老者,他干枯的双手颤抖着,用力拔出腰间的一把短刀,满是皱纹的手背,也暴起了青筋。
“老朽,想为王爷报仇,求世子成全,让老朽与大燕将士,共同守城!与燕土,共存亡!”
老者再一次提高声音,用尽全身力气,大吼着。
旁边,背着柴刀的中年人,也上前一步,高呼:
“世子,我本南境小城流民,是王爷让我在鄞州安身立命,我愿自带马匹粮草,披甲上阵,与大燕将士共同守城!求世子成全!”
“我等,是燕人,与燕土共存亡!”
老者和中年人,再一次伏跪下来。
“与燕土共存亡!”
“与燕土共存亡!”
“与燕土共存亡!”
军营外的百姓,异口同声的吼出这句话。
顾澜的眼眶,忽然有些酸涩热意。
这些百姓,有的手提祖传的兵器,有的身穿皮甲,更多的衣服破破烂烂,却握着做饭的菜刀,砍柴的柴刀,还有手无寸铁的妇女,孩童,垂垂暮年的老人。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燕人。
她忍着泪水,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腰间的龙泉剑柄,指肚泛着青白色。
然后,顾澜认真的望着他们在夜里一张张模糊的面容,道:
“别怕,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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