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冬,你很喜欢叶令蔚吗?”
“费澜,也只不过是见他好看而已,你不一样,你是真的喜欢他,对不对?如果他出了事,变成傻子,植物人,被所有人抛弃,你就可以永远陪着他了,对不对?”
“只有你才是最喜欢他的,不是吗?”
“那样,他就再也不能说出那些令人生气的话了。”
林初冬站在方可蒙的房间里,脸色苍白,但看不出害怕,反而更像是一潭死水,了无生气,方可蒙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你给老师一个理由,”方可蒙说道,“至少,你要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不过即使林初冬给出了理由,方可蒙也不会保他,一是没有必要,这样的学生留在班级里,他今天拽了叶令蔚下水,谁知道他明天又会拖谁去死,方可蒙不敢冒这个险;二是他保不住。
方可蒙现在十分清楚,回到申城,林初冬将面临着什么。
林初冬抬起头,眼神死气沉沉的,“老师,他死了吗?”
“谁死......”方可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意识过来林初冬指的是什么之后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林初冬!你想好了再说话!你差点弄出人命了你知不知道?”
差点?
林初冬皱眉,“他没出事吗?”
以叶令蔚这样的身体素质,受到惊吓,浸泡在凉水中,即使不死,也有很大概率引发身体其他脏器的问题,比如心搏骤停,比如缺氧导致的休克最后成为植物人,或者变得痴傻,这些都是有可能的,就是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这不对。
这不对。
这不行!
方可蒙颓废的坐到椅子上,语气沉重,“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也不会保你,一切我都会如实上报学校和......”
到底是自己带了两年的学生,平时又优秀,方可蒙闭了闭眼睛,“我会报警,这件事情的性质太恶劣,其他的,由你父母自己去和叶家的人协商。”
听到你父母几个字,林初冬才恍然回过神,眼里难得有了些惊慌。
“老师,我不是,是夏,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林初冬小声的语无伦次的解释,方可蒙没有听清楚,也没回答,他低着头,显然是不想听林初冬说话。
监控摆在那里,林初冬没有任何为自己开脱的可能。
林初冬不知道又碎碎念了些什么,方可蒙有些疑惑的抬眼,他怀疑林初冬是不是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
但他刚一抬起头,就眼前一黑,随即头被什么东西重重一砸,眼前天旋地转,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上。
方可蒙吃痛的抱着头,林初冬举着花瓶,看见方可蒙没有完全昏过去,咬着牙又砸了一下,确认人昏过去以后,他丢下花瓶,夺门而逃。
“艹,班长你干嘛呢?”高临浩从洗手间回来,被突然冲过来的林初冬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是宝可梦,要是抽烟真被逮到了,宝可梦说不定真的会抽死自己。
林初冬置若罔闻,连滚带爬的跑下楼梯,高临浩目瞪口呆的看完,这他妈,这人是不是疯了?
林初冬跑出了客栈,他带了手机,现在肯定不能回申城,也不能用身份证,林初冬脑子还算灵光,他就住到了不远处一家小民宿里,民宿手续不全,连身份都不用证明,他躲到了那里。
关上了门,林初冬才觉得有了安全感,坐下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一个电话出去。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林初冬一看接通了,直接对着手机吼道,“你说的万无一失?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你急什么?”那边不疾不徐,“万无一失的前提是你靠谱啊,你自己没用,怪得了谁?”
林初冬咬牙,“要不是费澜......”
“我说了让你等费澜离远了你再下手。”那边的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我知道!”林初冬气急败坏的吼,“但他拉住叶令蔚了,怎么都不撒手!”
“他怎么会撒手呢?”男生轻笑一声,低喃着说,“就是尸体,他也不会让叶令蔚落在别人手里的。”
“那你还让我......”
“我想看看,你的心脏跟叶令蔚的匹不匹配,仅此而已。”男生诚恳的说道。
林初冬愣住,好半天,他呐呐,“夏涣你什么意思?”
“叶令蔚不会死的,但他出了事,你好歹也赔点儿什么吧,把你的心脏给他,就抵消啦,”夏涣说完,咋了咂舌,“还挺合情合理的。”
“我不同意呢?”
夏涣语气很温柔,但令人毛骨悚然,“只要匹配,我会让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别担心。”
“你不怕我报警?”
“证据呢?”夏涣笑着说道,“再说了,我也不是非要你的心脏不可啊,就是觉得,吓吓你们,好玩儿。”
林初冬从没如此恼怒过,他没想到夏涣是这种变态,正要大骂,对方就以一句“拜拜咯”结束了通话。
跟对方结束了通话,林初冬在昏暗的房间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终于意识到,他被夏涣利用了,他只是夏涣用来试探叶令蔚和费澜的工具,因为从一开始夏涣就知道自己不会成功,他会这样做,顶多两个理由:
将自己当做障碍清除;吓吓费澜。
林初冬想要举报夏涣,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证据,他也没有任何的动机去伤害叶令蔚,反而是他自己,自己有。
因为叶令蔚一再的拒绝所以恼羞成怒,企图同归于尽,他有完整并且合理的作案动机。
手机一直在震动,林初冬头发湿漉漉的,打开屏幕,蓝莹莹的光使他脸色看起来惨白,神情绝望心痛,为自己感到绝望,为叶令蔚感到心痛。
他仿佛入了魔,听信了夏涣的话,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还伤了老师,最后躲在这个阴暗的房间里,成为了见不得光的蛆虫。
[不可置信不敢相信我的妈我的天我的天老爷!]
[我想去看看我的宝贝!]
[许未忘记匿名了。]
[曹□□他妈又来了是不是?我破罐子破摔不行?]
[别吵了现在是争这个的时候吗?找到把叶令蔚拖下水的人才是最重要的,简直是太恶毒了,就算是玩笑也不能接受,没有这样开玩笑的!]
[怎么可能开玩笑?哪个傻逼开这样的玩笑?]
[但是方老师不告诉我们怎么办?]
[问啊,走走走,我们去梦梦房间,找他撒泼打滚,他肯定会说的。]
[+1]
[......]
林初冬关掉页面,找到了申城一医院的公众号,填写了器官捐献同意书,他已经成年,他可以自己做主,在最后备注加上:心脏如若匹配,指定捐献给申城三中叶令蔚。
做完这一切,他关掉手机,坐在床边垂着头,平静等待着判决书的降临。
“梦梦啊梦梦,宝贝梦......”门没关,许未边喊边进去,他的声音在看见倒在地上的方可蒙的时候戛然而止,后边进来的人也看见了。
一群人跑过去,“梦梦,梦梦!”
“老师.......”有女生快要哭了,这是怎么了,他们只是出来玩一趟而已,怎么出了这么多事情?
“别喊了别喊了......”方可蒙被许未差点摇死,撑着手臂坐起来,靠在椅子腿上,他还想着给林初冬在这些同学面前留最后一点尊严。
“梦梦你怎么倒在地上?”
“报警吧报警吧,我觉得好邪门儿呜呜呜呜......”
“我想回家。”
“梦宝贝你知道是谁做的对不对?”
“梦梦你告诉我们,我们报警!”
方可蒙叹了口气,“你们会知道的。”
众人面面相觑,为什么梦梦看起来,这么难过和失望?
准备好一切要回学校清点人数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班长不见了,方可蒙沉默半晌,“我们先回去。”
他已经报了警,通知了两边的家长,一切,交给警察和家长来解决,这显然已经超过了一个老师的能力管辖范围。
方可蒙神情严肃,没人敢说话了。
在回去的路上,就已经有一部分人已经猜到了是林初冬,但他们都闷在心里,因为这个猜测实在是太骇人了,他们平时阳光正直有时候还害羞的班长,怎么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
“费澜,我好困。”叶令蔚靠在费澜的肩膀上,他里边是费澜的卫衣,外边还穿了高临浩的防风外套,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高临浩趴在椅背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还好。”
叶令蔚一直往费澜脖子里钻,费澜偏了偏头,实在无路可退了,好笑道,“你在钻什么?”
叶令蔚抬起眼,“我害怕。”
费澜愣了一下,然后伸手将叶令蔚的头轻轻的压在了肩膀上,“已经没事了。”
林初冬没有上车,证明他还在镇子里。
费澜垂下眼帘,拿出了手机。
他不是个好学生,初中成绩好,也打架,好的坏的他都玩得转,能被自己瞧上的人,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澜哥,咋了?]那边回复得很快。
[帮个忙。]
快进市里的时候,叶令蔚发起了烧,大巴车的目的地直接从学校变成了医院,一个拐弯差点没把高临当场送走。
医院的急诊科里。
第一次热闹成这样,一群背著书包的学生挤在走廊里,扒在门上看,一个护士拿着医嘱出来,吓了一跳,随即打趣道,“里面的是你们的同学呀?他人缘一定很好。”
“不是,是宝贝。”许未跳起来说道。
高临浩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家属去交个费,然后把药拿回来。”看着这么一群叽叽喳喳的高中生,也是有点头疼,单子递出去,都伸手来抢。
“我去我去,我是家属。”
“你简直是不要脸,就你?你还家属?”
“我去吧我去吧,我是他姐姐。”
“滚滚滚,我来我有钱。”
护士被吵得头都大了,幸好现在这个时间段不忙,不然非得全部轰出去不可。
“我来吧。”
单子被理所当然的从手里接过去,男生垂着眼,声音不大,衣着丝毫不显眼,站在那里,旁边吵闹的人瞬间噤声。
费澜抬起头,朝护士道了谢,去交费了。
药拿了还要交给护士,她在门口等的时候,许未他们就挤到护士旁边问东问西。
“没事儿吧他?”
“我能进去看看么?”
“姐姐真漂亮。”
“不能进去的哦,”护士笑着说道,“你们老师在里边就够了,你们乖乖在外边等,不要吵了哈。”
拿了药,她进去了,门缓缓关上,费澜的视线被切断。
方可蒙从里边出来的时候,大家一窝蜂的涌了上去,方可蒙示意安静,他们立马变得小声些了。
“还好,检查做完,就是有点缺氧,吸会氧退了烧就好了。”方可蒙也松了口气,幸好没出事。
方方可蒙说完,看向费澜,“费澜,你留在这里,其他人跟我回学校,我还有事要处理。”
警察打来了电话,林初冬的家长也已经到了,还有叶岑,叶岑接到电话就往学校赶,而叶令蔚临时被送到医院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通知对方。
“我也要留下。”
“我也是我也是!”
“梦梦我想留下!”
方可蒙挨着给了一下,“跟我回去,平时没见你们这么团结,你看你们把这里堵的,赶紧的,走走走。”
不情不愿的离开,方可蒙看见高临浩整个跟个爬虫一样贴在门上的玻璃窗上的,简直是气笑了,伸手拽住衣领就往外边拖,“差点把你忘了。”
费澜进去的时候,护士站和医生站一堆人都愣了一下。
他轻轻的坐在了旁边一个小凳子上,显得有些委屈了,床上的男孩子听见了声响,慢慢睁开了眼睛,伸手去抓,费澜抬手接住,安抚般的揉了揉叶令蔚的手指。
这两人,未免太好看了些。
“是林初冬,对不对?”叶令蔚小声问。
费澜还没说话,叶令蔚就垂下了眉眼,“抓住他。”
费澜勾起嘴角,“不喜欢了?”
叶令蔚摇头,“我本来就不喜欢他,就是觉得,他跟当初的你很像。”
“都很厉害,对我也很好。”但后来他发现,林初冬是对谁都好,而费澜他,只对自己好。
“那你把他当哥哥喜欢?”费澜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道,他握着叶令蔚的手微微用力,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不明白费澜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叶令蔚说不是。
“那为什么?”费澜的语气里有些不解,有些不甘心,“我就是哥哥?”
叶令蔚愣住,顷刻间,觉得自己心脏都停跳了,他张了张嘴,迎着费澜的视线,有些磕巴的问,“什......什么?”
费澜看着叶令蔚,良久,他笑了笑,“没什么,跟你开玩笑的。”
还是太快了,再等等,很快就可以收网了。
学校的小型会议室现在吵得不可开交。
其实主要是李岚在吵。
“你们什么意思?出了事儿都往我儿子头上推?”
李岚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唾沫横飞,只要关系到自己孩子的事情,身为母亲,她就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杀人?谁信?我儿子平时在路上碰见乞丐都会给钱,你们说他杀人!!怎么可能杀人!”
李岚不是在争辩,她是真的觉得林初冬不可能会杀人。
“李老师您冷静点,”方可蒙说道,“身为林初冬的班主任,我对他也是有一定了解的,我知道他是一个好孩子,但是,监控录像不会骗人,身为他的班主任,我也感到非常痛心。”
李岚怔住,“监控,什么监控?”
警察把监控录像调了出来,里边清清楚楚的将林初冬是如何下水,又是怎样把叶令蔚拖下水,再放弃跑走的,还有他从方可蒙房间惊慌失措跑出来躲进不远处一家民宿的片段。
李岚看完,无可辩驳,只能一直重复不可能这不可能。
叶岑神情很冷,他看见叶令蔚被拖下去,看见他的挣扎,他心痛得几乎快要窒息。
这不需要怎样调查,监控已经说明了一切。
叶岑靠在椅背上,平缓冷漠的说道,“我希望这件事情,按程序按法律走。”
就是拒绝私了的意思。
“那是当然,这已经涉及到犯罪,受害人是有追究责任的权利的。”
李岚这才回过神,她绕过会议桌,一下子扑到在叶岑的脚下,抱住叶岑的腿,“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替他道歉,我给你磕头,我也可以给叶令蔚磕头!求求你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原谅他一次!”
她没有说反正叶令蔚也没死,这样的话,说出口,只有恶化事态的作用。
方可蒙哪里见过这样的李岚,有些看不过去,试图去搀扶她,李岚一把甩开,依旧充满希冀的看着叶岑,“我会让林初冬转学,以后都不回申城,都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能不能,原谅他这一次。”
李岚说着,绝望起来,“如果真的要抓他,他这辈子都毁了,他是那么有出息的孩子......”
这话一出,连校长都有些动摇了,他刚要站起来为林初冬说话,就收到了方可蒙示意他坐下的眼神。
“我不会私了,”叶岑无动于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低头看着李岚,缓缓道,“他是个孩子,我的叶三也只是个孩子。”
他的叶三,受了那么多苦。
他再也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包括他自己。
监控里,林初冬躲在了一家小民宿里,那家民宿不合法,就是镇子原住民自住房改造的,外边的监控一直对着大门口,林初冬从未出来过,想必是还在民宿里躲着,警察和方可蒙李岚急忙赶了过去。
敲门无人应答,他们破门而入。
打开灯,房间里安安静静,空无一人,林初冬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李岚飞快跑过去,捡起地上的手机,“不可能,他不可能把手机丢在这里,他肯定是出事了!”
民宿的窗户不知道为什么是开着的,也不热,呼呼的刮着风。
“有监控吗?”警察问
老板战战兢兢,“还没......还没来得及安。”
林初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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