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羽眼眶有些发酸:“师兄,你......真要走?”
薛玉衡挑眉:“当然,我当初不就说了,什么时候我想走了,你留也留不住的。”
秦落羽眼泪没忍住掉下来:“师兄......”
薛玉衡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露出个堪称慈爱的笑容,可说出的话,却并不好听。
“哭什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师兄陪你在西蜀找了快两年,你不嫌累,师兄都累了。乍然见到卫无忌,我还真有点想回家了。”
秦落羽满腔不舍的情思和想要挽留的话,都被他这一句“累了想回家”给生生堵在了心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薛玉衡头也没回,走得突然又坚决,一如当初他说要陪她来西蜀,也是那般坚决突然。
然而此时此刻的秦落羽,已不能像当初那般平静。
她默默站了好一会儿,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决定在客栈呆一晚,明早便独自启行。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薛玉衡离开的影响,当晚她竟然生病了。
这病来得跟薛玉衡走一样突然,而且还诡异。
她烧了一整夜,第二天脸上居然起了许多红疹。
红疹很痒,她烧得迷迷糊糊忍不住伸手去挠,结果这张几乎已恢复成正常模样的脸,又一次变得惨不忍睹起来,连嗓子都嘶哑得厉害。
客栈的小厮进来送茶水时,吓了一跳,飞快地放下茶水就跑了。
结果没多会儿,客栈老板进来,说怕她这病传染,嚷着要她赶紧付账走人。
秦落羽烧得昏昏沉沉的,也没力气跟他争辩,只好强撑着起来,准备离开。
然而她不过才刚走到院中,人就没撑住,眼前金星直冒地晕了过去。
有人一阵风地冲过来扶住了她,大声道:“没看人家病得这么重吗,你们还要赶人家走?你们有没有良心?”
声音异样的熟悉,是,婵娟吗?
*
薛玉衡其实没说,卫无忌出现在西蜀边境,还有一种可能。
也是最大的可能。
他怕说出来吓到秦落羽:西蜀而今恐怕已是陵国的天下了。
毕竟南楚都沦陷了,小小西蜀又怎会幸免。
秦落羽因为不愿听到陵君行的消息,一路从不肯主动打听什么。
可他不一样,他很想知道那场和亲是不是真成了,是以当初从山里一出来,就暗中问了个明白。
得知陵君行没有与南楚公主大婚,反而灭了南楚,还在南楚地毯式大搜查了半年,薛玉衡就知道不好。
秦落羽还活着的消息,皇上怕是已经知道了风声。
但彼时他还不太能确定,心里也还有疑惑。
可眼下看到卫无忌出现在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平定天下固然是皇上的抱负,可这么短的时间,费这么大的心思,又是攻城略地,又是偷梁换柱,又是大搜查,又是抓逃犯。
除了想要找秦落羽,还能是什么。
卫无忌亲自出现在这边境小城,很可能是已经查到了他和秦落羽的行踪。
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然而薛玉衡却不愿意就这么让秦落羽回去。
诚然她现在这张脸已恢复了七八成,可终究白玉微瑕,而他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不可能再让她恢复原来的样貌了。
每每想到她遭遇的那些事,薛玉衡说不出是心疼还是生气。
那些遭遇没有一样不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而起。
而她本可以不必遭受这些折磨。
师父说得对,能回去,她还是该回去,这个世界本不是她该停留的。
就算回不去,他也希望她能按照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地过完这一生。
所以临别时,他在秦落羽喝的茶里,放了一点东西,一点或许能最大限度阻止陵君行带她回去的东西。
师妹,对不住了。
你可能得受点罪,但如果你知道师兄的一番苦心,或许,你不会怪师兄的。
至于陵君行。
薛玉衡眼底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身为帝王又如何,从来也不曾真正护好她。
她所有的伤害和痛苦,倒都是拜他所赐,虽非有意,然俱都因他而起。
不是不惜大动兵戈,苦心积虑也要找她吗?
那就找吧。
找到了,认出了,那都不算什么。
看到那个样子的她,还愿意带她回去,留她在身边,一如往常那般待她,那他才相信,陵君行是真的爱她。
到时,师妹的容貌自会恢复,就当是他送给陵君行的惊喜。
可若是陵君行不能接受那个样子的师妹,所谓的帝王深情,也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如此,还不如早早放手,给师妹一条生路。
*
小城驻防守将的府邸中,烛火摇曳。
薛玉衡慢悠悠地喝着茶,卫无忌沉默地坐在一旁。
半晌,卫无忌终于忍不住了:“玉衡,你何必为难我?再有两天,皇上就会亲自赶来,他不会像我这般有耐心。”
“皇上来了,我还是这般话,我在南楚那座小城,的确见过娘娘,可是后来早就分开了,我根本不知她的下落。”
薛玉衡放下茶碗,“倒是你,他乡遇故知,我开开心心来找你喝酒,结果你把我软禁在这里,不让我走。这就是你的朋友之道?”
卫无忌很有些无奈:“玉衡,你真以为我没有证据就随便扣下你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薛玉衡。
信展开来,却并无文字,而是一幅画。
画上寥寥数笔勾出一座寺庙,寺庙廊檐前的石阶上,两位年轻公子并肩而坐,一白衣,一青衣。
青衣公子双手托腮,有些愁眉不展。
白衣公子抓了一只蝉,将蝉托在掌中,侧头含笑伸到青衣公子面前,似乎是想逗对方开心。
画上人像的轮廓勾勒简洁,容貌虽称不上与秦落羽和薛玉衡有多像,但胜在传神。
熟悉秦落羽与薛玉衡的人,一眼便能认出是他们。
薛玉衡的心沉了沉。
不过看清画旁的落款时间及寺庙的名字,薛玉衡又暗松一口气。
那是一个月前,他和秦落羽出现的地方。
“听闻西蜀国君崇文贬武,朝野上下,无不以擅长吟诗作对丹青书画为能事,便连武将也都是读书人出身。”
薛玉衡淡淡一笑,“你倒是会就地取材,人尽其用。”
卫无忌没理会他话里的讥讽,神色肃然:“玉衡,你明知娘娘是什么身份,你怎么能带着她隐匿行踪,远避西蜀,非但欺瞒皇上,还与娘娘这般......亲昵?”
他顿了顿,“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将这封密报呈给皇上,会是什么后果?”
薛玉衡神情未变:“我既然做下这等事,自然便考虑了后果。”
卫无忌目光近乎沉痛地望着薛玉衡,“以前咱们几个在太学读书时,你从来都是最聪慧最明理的那一个,也是最能放得下的一个。状元之名,先帝封赏,你说不要就不要,可你怎么就......”
怎么就为情所困,误入歧途。
薛玉衡没说话。
卫无忌走到烛边,当着薛玉衡的面将那副画烧了。
“这幅画,是在寺中借宿的一个书生所画,无意中为我所获。那书生不知你们身份,这件事我也不会告诉皇上,所以你大可放心。但是,娘娘到底在哪儿,你不要再隐瞒了,你也隐瞒不了的。”
卫无忌沉声道,“这个小城已经只许进不许出,今日你就是不主动来找我,等皇上来了,你依然会被我们查出来。娘娘若是在这小城中,决计不可能出得去。若是不在,皇上定会问你,到时候......”
到时候少不得会让薛玉衡吃苦头,事关娘娘,皇上决计不会留情。
卫无忌叹着气,拍了拍薛玉衡的肩膀:“玉衡,你再想想,想清楚了随时叫我。兄弟一场,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的。”
薛家满门,而今只剩了薛玉衡一个,卫无忌真心不想薛玉衡再出事。
薛玉衡始终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卫无忌走到门口时。
他突然低声道:“让皇上别来了,直接去万年寺。”
卫无忌猛地转身,眸中惊喜:“娘娘在万年寺?”
薛玉衡的眼神似乎纠结了一瞬,“我们相约在眉城万年寺见面。”
卫无忌追问:“你们什么时候分开的?为什么要分开?”
薛玉衡踟蹰片刻,“大概二十多天前,我来这里采药——你也知道,我要补全师父留下的半部医典。天气太热她生了场病,身体受不住,我便找了马车送她去了眉城。”
“为何是眉城?”
“因为她听说眉城风光天下无双,所以想去看看。况且眉城不远有眉山,也正是我云游必须要去的地方。”
薛玉衡答得从容不迫,淡定自若。
卫无忌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竟不能找出半点他说谎的端倪。
难不成他真的被他那番话打动,幡然醒悟了?
对于薛玉衡的话,卫无忌并没有全信。
他一面给陵君行发了急报,一面吩咐下属按秦落羽的画像继续在小城搜查。
饶是卫无忌深谙兵法谋略城府颇深,饶是他与薛玉衡相交多年。
此刻也完全没能,或者说没敢料到,薛玉衡嘴里,竟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士兵盘查数日,没能查到要找的人,陆续撤走了。
这边境小城,又恢复了往日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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