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北南离得最近,见状慌忙想去扶时,太子殿下动作更快的将阿娆拦腰抱起。
周承庭抱着阿娆进了里屋,阿娆额头滚烫,已经发起了高烧。
此地不宜久留,而且时候已经不早了——纪北南候在外屋,心里对阿娆的好奇暂且全都压了下去,全是想着该如何回去。若是天色大亮,
他踟蹰着要进去劝太子时,却见太子自己走了出来,吩咐道:“让马车在外面候着,一刻钟后出发。”
纪北南答应着去了,周承庭回到里屋,帮阿娆把衣裳整理好。他挽起阿娆的袖子,衣袖已经被鹰爪抓破,当时他看到那苍鹰竟直直的落在阿娆的手臂上,心都被揪紧了。
阿娆身子本来就弱,鹰的重量对她来说是极大的负担。她险些被带得踉跄,堪堪稳住,才没露出破绽来。
虽说阿娆已经事先缠了些布条,可她的胳膊上还是被抓出了血痕。
周承庭只得先简单的帮她清理了,涂上些药膏,重新包扎好。
“殿下,已经备好了。”纪北南进来回道。
在纪北南的帮助下,周承庭把阿娆抱上了马,仍旧用面纱遮着她的脸。阿娆自己根本坐不住,本身路又颠簸。周承庭一手提着缰绳,一手紧紧的护着阿娆,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路上虽然仍是泥泞,幸而雨已经停了。留下了一小队人清理痕迹,其余的人护着太子往行宫方向走。
他们只能走最隐蔽的路线,且太子半路就要离开,先回到行宫去。
“殿下,只能到这儿了。”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纪北南停下了马,对太子道:“再往前走,就要同那些人碰上。搜寻的事交给了六皇子,属下出来前就碰到了姜知瑞。”
安远侯府的家丑在京中世家里几乎无人不知,纪北南也清楚,是以他们必须避着六皇子一派的人。
周承庭应了一声,只是他看着阿娆睡梦中也未曾发出一声呻-吟,未曾说过半句胡话,偶尔眼角沁出大颗的泪珠,连难受都是悄无声息的。
“一会儿你带着柔选侍回去。”阿娆自己不可能骑马,又没有合适的人照顾,虽然纪北南是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儿,这会儿不是讲究的时候,也只得暂且将就。
纪北南被太子嫌弃的眼神盯着,内心腹诽。
好歹他也是堂堂禁卫副统领是吧,出身世家生得玉树临风高大英俊,怎么就被嫌弃了上了?
可他不敢说,就怕太子事后想起来吃醋,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要是有马车就好多了,也不用被太子小刀子似的目光扫来扫去。纪北南很委屈,他们出来时一是为了隐蔽且行事方便,二是雨中马车多有不便,这才只骑着马。
只是周承庭还没来得及把阿娆交给纪北南,忽然听到了马的嘶鸣声。
护卫们顿时警惕起来,纪北南上前一步,想要护着周承庭先离开。
“别躲了,我想你需要马车。”还未见人,只听到一道爽朗浑厚的声音传来。
来人竟是外出访友的诚王!
“只怕本王要抢你的功劳了。”诚王神色坦诚,笑道:“把人交给我,保准给你毫发无损的带回去。”
周承庭碍于还抱着阿娆,只得口中道:“见过皇伯父。”
他知道诚王也暗中调查过阿娆的身份,他命人盯过诚王的人,得知诚王的调查是善意的,并没有伤害阿娆的意思。
诚王曾在云南盘桓过不短的时候,只怕认识阿娆也不一定。只是已经碰上了,诚王又这么说,定然是知道了他的难处。
他只能赌一次。
“如此,便劳烦皇伯父了。”
诚王微微颔首。
他垂下眼看着阿娆,蓦地变得温柔和悲悯。
前些日子在云南的调查有了些进展,如果自己猜的没错,阿娆就是她的孩子。
就算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自己也要保护好阿娆。
不能再留下遗憾。
***
阿娆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她还是云南王的掌上明珠,倍受宠爱的明珠郡主。父王最疼她,王妃待她也最是亲近,异母的姐姐妒恨她,就连同母的姐姐也嫉妒她。只是她的优势,谁都夺不走。
她的脸,就是她最大的优势。
府中传言,她生得肖似云南王生母。而云南王的生母早逝,只有王府中少数世代服侍的老人才见过。云南王由先王妃抚养长大,对自己亲身母亲甚是思念,故此才对肖似生母的女儿,格外宠爱。
在梦中,向来冷峻威严的父王,会允许她在自己肩上“骑马”。等她大了些,父王亲自挑选了一匹温顺的小马,耐心的教她骑马,哪怕她被开始被吓哭了闹着不要,父王也只会温和的哄她。
那时的明珠郡主,是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眼前的画面一转,她无忧无虑的生活在那一日戛然而止。
她又梦到了那一日,她跟父王说要出府去城外的庄子上玩。父王照例叮嘱了一番,还派人保护她。这是王府中谁都没有的特权。
其实她早该觉察到异常的。原本总是劝她要低调安分的母妃和哥哥,这次竟欣然答应,甚至她哥哥还主动说要陪着她,还说了带她去捉蝴蝶。
那时她太傻了,没有意识到哥哥的怂恿。哥哥告诉她母妃的生辰快到了,她送蝴蝶做礼物一定别致。
她没有丝毫犹豫,照着哥哥“帮忙”的提议,把父王派来的护卫支使离开了大半。
随后哥哥便说先去探路,让她在原地乖乖等着。
噩梦便是从这一刻开始。
她没有等来哥哥,却等来了十数个黑衣蒙面人的攻击。
然而被派来的侍卫都是云南王身边的精英,他们护着她的马车离开。只是没走出多远,就碰上了由边境逃窜而来的流寇。
紧接着便面临一场日月无光的混战。
她身边的侍卫、丫鬟都为了她而死,奶娘一面哭着,一面用石块将翠翠的脸砸的面目全非,颤抖着给翠翠换上了她郡主的衣裳。
她被彻底吓傻了。
后来奶娘哭着告诉她真相,原来哥哥得知二郡王慕柯容深恨她夺走了父王的所有宠爱,一直想找机会对她下手。这计划被哥哥的人预先得知,便和自己母妃商量,不若将计就计,给慕柯容动手的机会,他再出来揭露慕柯容的阴谋,彻底击败慕柯容。
母子二人的谈话被她奶娘隐约听到了几句,奶娘将信将疑。
直到真的看到有人来攻击小郡主,她才信了。只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不仅是慕柯容的人,更来了真的流寇。事情真的闹大了,躲在远处的慕柯明想来救援,却被一小股流寇缠住,无暇他顾。
等到他赶过去时,发现慕明珠身边的人已经尽数被杀,而慕明珠的死状最是凄惨。
他懊悔不已,可无论怎样,也换不回慕明珠的命。
“郡主,您等到没人时,您、您就快跑!”奶娘把阿娆藏在山洞中,带着人引开贼寇。那些人见了她女儿翠翠的尸身,自然以为郡主也死了。“千万、千万不要回去!”
云南王再周全的保护,也抵不过至亲之人的算计。
她能否活着见到云南王都难说,哪怕是回了王府,也必将腹背受敌。
因为真的有流寇,她身边的人全死了,没人能说话,慕柯容的恶行竟被遮掩了。即便是慕柯明,也没有证据指认慕柯容。
她绝望的在雨中踉跄着奔跑,身上伤痕累累,分不清脸上的雨水和泪水。
那日的风很大,雨也很大,一如今日——
阿娆猛地睁开了眼,入目是眼熟的帐子,好像是在行宫中?
太子正陪在她身边。
“醒了?”周承庭见阿娆睁开了眼,忙让人把药给端过来。
阿娆有太多的话想说,她被太子扶起来,大口大口的就着太子的手就把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她低声道:“殿下,妾身有话要说。”
周承庭拿了大迎枕过来让她靠好,屏退了服侍的人,才道:“别着急,慢慢说。”
千头万绪,阿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捡了最要紧的,道:“殿下,您一定知道慕明珠是云南王最宠爱的女儿,也该听过明珠郡主死后,云南王的反应。”
周承庭点了点头。
明珠郡主虽远在云南,但她的事迹京中亦是赫赫有名,她的受宠只怕连宫中的公主们都比不上。她生母张氏是在她受封郡主前,才封了侧妃的。而慕柯明的郡王之位、慕兰月的郡主之位,亦是在明珠郡主受封后才得的。大家私下都传,两人是沾了妹妹慕明珠的光。
相传这位郡主经常被抱到王妃处养着,王妃自己没孩子,对她视若己出。
出身云南当地望族的杨氏,初入王府便被封为侧妃。王妃无子,不能生育,她在王府的地位本该与王妃比肩的,她的儿子该顺理成章的成为世子,起码在慕明珠出生前,大家都这么觉得。
等到她被云南王起名为“明珠”,又是最早被封为郡主。而连身份低微的张氏都跟她平起平坐,成为了侧妃。云南王一直没请封世子,连后宫中都有风言风语,怕是云南王要先给母族低微的大郡王慕柯明铺路,只为了呵护慕明珠。
慕明珠是人人都羡慕的小郡主,谁能娶到她,就等于有了整个云南王府的支持。王皇后和安贵妃都动过心思。
直到明珠郡主的噩耗传来。
云南王对明珠郡主的死悲痛欲绝,不仅将云南境内的流寇全部诛杀,更是一路追杀,硬生生将云南的疆域往外推了几百里。朝中听闻此事,为了安抚云南王,特追封明珠郡主为明珠公主,以公主之尊下葬。
且有传闻,云南王迁怒两个儿子救援不力,至今都没有请封世子。
阿娆笑了笑,云淡风轻的道:“殿下,我曾是父王最宠爱的郡主,我享受了郡主的尊荣,也要担起责任。”
她没办法回头。
哪怕她是没有奶娘告知真相,她也不打算再回去,明珠郡主只能死。
皇上本就对云南王府既是倚仗又是担心,云南王虽是痛失爱女才荡平周边的小国部落,可在皇上眼中,未尝没有趁机扩大疆域的可能。如果明珠郡主之死是假的,皇上只怕觉得云南王先前的行为都是做戏——
为了云南的安定,为了父王,阿娆顾全大局,情愿放弃郡主身份,为自己重新起了名字,隐姓埋名的活下去。
这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也符合他印象中阿娆的性子。可是——
周承庭看着眸中藏着深深痛楚的阿娆,却隐约觉得这不是全部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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