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庆宜公主,阿娆才要去找太子妃,只见福顺来传话,说是太子在清泰殿等着她。
太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娆心中有些奇怪,既是太子有心帮庆宜公主顺带打击安贵妃,明知道庆宜公主就在东宫,怎么会避而不见?
然而她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庆宜很聪明,孤和太子妃都让你出面,她就明白我们的意思了。”周承庭笑了笑,道:“往后有她帮着你,皇亲宗族之间的事,你能省心不少。”
阿娆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可太子妃离开后,别说庆宜公主,内外命妇们都能看出太子的意思来。太子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急切了?
周承庭清了清嗓子,道:“别多想了,总归是有利无害的。既是见到了秦铮,阿妙的心早就跟着飞走了。她有意现在就着手放权,你尽管去做就好。”
见阿娆总算不追究,周承庭暗暗松了口气。
岳父的消息灵通,已经知晓宫中的事,虽是没有当面责问,却命人来传话,若是太子解决不了,他很愿意帮忙。
当然这个代价是让阿娆离开宫中,跟他一起回云南。
太子殿下的危机感愈演愈烈,自己总得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来。若不能尽快解决眼前的事,云南王是不会把阿娆留下的。
“王皇后和周承珏都被您调动起来了,这下也够安贵妃受得了。”阿娆意识到太子布下的网,终于要全部展开了。“王莹母子可还好?”
当初太子情愿退让一步,没有穷追不舍,一是为了能借机调查四年前的事,二是要把周承珏的把柄,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孤去看过那孩子,他的相貌同周承珏幼时确有七八分相似。比呦呦大几个月,如今已经会走路了。”孩子从生下来后便被他命人抱走了,养在王莹身边不安全,容易被王家人察觉。
即便王莹也知道要掩人耳目不得不如此,而他的行为在王莹眼中,更重要的事拿孩子做人质。
“等需要王莹揭发周承珏的时候,孤会带着孩子去见周承珏一面。”周承庭解释道:“经过这些事,相信王莹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她想通了,便是她们母子的团聚之时。”
阿娆深以为然。
有哪个做娘的不疼自己的孩子呢?只要王莹见到白白嫩嫩会笑会闹,会甜甜叫自己“娘”的儿子,自然也会坚定信念。
先是利用王皇后母子去打击安贵妃母子,太子从一旁协助。等到王皇后母子“胜利”时,太子再让王莹露面,坐实王皇后母子想要混淆东宫血脉的事实。
等到那时,皇上也随之元气大伤,再也不能阻挡太子。
“殿下,您这招各个击破来得妙。”阿娆真心实意的称赞道:“让他们先内斗起来,消耗完实力,您不仅能替靖北侯翻案,还能让三皇子、六皇子无力再觊觎皇位——”
周承庭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阿娆,眼下还有件要紧的事,需要你帮我办。”他正色道。
阿娆闻言,神色变得郑重起来。“殿下,您吩咐就是了,妾身一定全力以赴。”
“要顾好你自己的安危。”周承庭看着阿娆,叮嘱道:“你二哥知道了你的身份,多半会跟周承轩坦白。只要假的慕明珠公开露面,就势必会引起你们之间的比较,也会惊动岳父。到时候他们狗急跳墙,只怕会伤害到你。”
太子说的没错。
在七年前慕柯容就想杀了她,更可况是眼下的情况?
阿娆才想点头,只听太子又道:“无论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以身涉险。你不仅有了呦呦,岳父现下也在京中,凡事你的安危都是排在首位的。”
虽然太子没提,可看到他紧皱的眉头,阿娆就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自己先前那些“胆大妄为”的行为。
那时她一心想着要报答太子妃的恩情,太子和太子妃待她越好,她就是越是心中不安。两次“莽撞”之举,细想起来到底是她自私了,只求自己心安,倒让太子、太子妃跟着担心。
“殿下,妾身记下了。”阿娆眸光闪动,微掀唇角,笑意渐渐浮上面颊。“为了呦呦、父王——”她故意拖了长音,见太子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她踮起脚尖,主动靠近他的怀中,秀挺的鼻梁抵住他的鼻尖。“更是为了您。”
周承庭心中那一点不是滋味,早就被她亲昵的举动冲得七零八落。
“知道就好。”周承庭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放柔了声音道:“小心行事,孤会给你派四个懂功夫的人在身边。以安贵妃的智慧,定然不会当面动手,往后咱们宫中一应饮食,都要留心了。”
阿娆乖巧的应了,道:“妾身会看着安排下去的。咱们本就用自己的小厨房,安贵妃想要下手的机会不多。”
这一年多同安贵妃接触下来,阿娆觉得她最擅长借力打力,甚少会自己亲自下手。虽然慕柯容和她都想除掉自己,可最终下手的,只怕会是慕柯容的人。
就算以后会暴露,安贵妃也能把责任推到云南王府的内斗上。
现下在宫中的人,只有慕兰雅——想起自己这位三姐,阿娆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去年慕兰雅和慕兰馨就给安贵妃送了不少秘药,据她所知,杨侧妃家族亦是有做药材生意的,慕兰雅亦是懂得这些。
她自不想看到一家人自相残杀,令父王伤心。
可如果他们兄妹黑了心,那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
这日在朝堂上,周承珏公然提出定北侯楼晖一案存在些许疑点,他要请旨要查清楚。
周承轩以为周承珏要挑太子的不是,心中一喜。毕竟王皇后一派和太子斗起来,她们就坐收渔利了。
周钧禹也点了头。
虽说当初他看过太子审理过的卷宗,以现有的证据,给楼晖定罪合理,既没有包庇来收买人心、也没有过度处刑来排除异己。可若能借机揪出周承庭的错处来,他还是乐见其成的。
是以不等周承庭提出任何反对意见来,周钧禹便下了旨。
果然太子面上有淡淡的不悦,下朝后没有多说什么,便拂袖离去。
“三皇兄,你这可是把太子殿下给得罪了。”周承轩走到周承珏身边,两人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他“好心”提醒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太子殿下亲自审问的案子,你这不是下太子的面子么?”
“不如皇兄追上去,给太子陪个不是?”
而周承轩的话音未落,只见周承珏满不在乎的斜了斜唇角,似笑非笑道:“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六弟这样关心起为兄的事了?”
“三哥,弟弟这不是怕你们伤了兄弟间的和气么!”周承轩没计较周承珏话中的嘲讽,神色坦然道:“眼看就要过年了,只怕父皇也不愿看到咱们兄弟阋墙。”
周承珏目露诧异之色,故作惊奇道:“六弟这话什么意思?我为的是公事,正大光明,又没有栽赃陷害。若是太子秉公,自然不会怕被查出什么不该有的。”
“太子殿下可是储君,自然胸怀宽大,自是不会同我计较。”
他这话说得正义凛然,倒让周承轩一时语塞。
“既是如此,弟弟也不再多言。”周承轩同他又说几句,便告辞离开。
而周承轩没看到,周承珏在他离开后,目光变得深远难测。
见他往琢玉宫的方向走去,周承珏也转身去了坤正宫。
“母后,这件事成了。”他才进了正殿的门,只见王皇后已经目露焦急的等着他。
王皇后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你父皇答应了?”王皇后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周承轩什么反应?”
周承珏笑容满面道:“多亏了舅舅教我的法子,不仅父皇欣然答应,周承轩也是心中暗喜罢!他竟还假惺惺的劝儿臣,说是别伤了与太子兄弟间的和气。”
说到这儿,周承珏冷笑一声。“若是儿臣和太子掐起来,他再高兴不过了。”
王皇后应道:“那是自然。”
“还好舅舅告诉儿臣要懂得迂回。”周承珏想到今日朝中的情形,心中还是很有些得意的。“若是儿臣在朝堂上公然提出要查安国公府,父皇定然不会同意。可若是把矛头对准太子,父皇肯定答应。”
事实正是如此。
见儿子信任倚重外祖家,王皇后亦是十分欣慰。先前因为出了王莹的事,两边的关系一度十分僵硬。如今能缓和下来、甚至更亲密了,让王皇后心中高兴。
“你知道就好。”王皇后放缓了声音叮嘱道:“你舅舅和外祖父自然会倾尽全力帮你,你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多个人商量总是好的。”
周承珏都答应下来。
“母后,父皇最近可有在查慧嫔的案子?”不仅他在朝堂上扳倒周承轩,在后宫中也要扳倒安贵妃,否则以安贵妃的能耐,周承轩或许还能在父皇面前再度得宠。
王皇后点点头,道:“你父皇自是怀疑起安氏来,原先服侍过安氏的旧人,都曾被李长青叫走问过话。庆宜公主这些日子来亦是有些惶惶,不知道除了什么事正担心呢。”
她话音未落,周承珏立刻就道:“母后,这正是施恩于庆宜的好时候,您看——”
“你放心,母后自会看着办的。”王皇后先前总是被安贵妃压着,此时终于有种了洞悉的快感。“只是庆和还不能随意出门,母后会把庆宜给叫过来,让庆和好好跟她聊一聊。”
周承珏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坐实安永良勾结楼晖倒卖粮草的罪名,就足够在父皇面前好好让周承轩栽跟头”周承珏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儿臣这些日子来追查下去,简直触目惊心。”
“安国公府这些年来在朝中经营成效不错,可在军中始终影响力不够。靖北侯在西北全军覆没那一役,里头似乎有安国公府的手笔。”
王皇后闻言,亦是神色一凛。
靖北侯在军中素有威名,他以军功立身,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对太子忠心耿耿。他的存在,不仅威慑敌军,周钧禹亦是有所忌惮。
故此周钧禹又提拔了魏国公,同靖北侯分庭抗礼。
“这件事若是查实了,三万人的亡魂犹在西北未归,即便是父皇也保不住周承轩!”周承珏目露激动之色,他压低的声音也掩饰不住兴奋之色。“周承轩别想再跟儿臣争!”
王皇后听了亦是感到心潮澎湃,可她也忍不住泼周承珏的冷水。“你可要考虑清楚,这件事未必没有你父皇的授意。”
或许令靖北侯命丧西北,或许就是一直以来忌惮他的周钧禹所为。
“母后,儿臣想过了,是父皇指使的可能性不大。”周承珏不慌不忙,沉稳道:“父皇即便想要靖北侯的命,没必要再搭进去两万的士兵。”
“这其中曾跟着靖北侯出生入死、被人称为‘陈家军’的人至多不超过五千,其余人早就被打散了。剩下的士兵,都没有非要忠于靖北侯的理由,将他们全杀了,实在是不值得罢?”
“再者,如果父皇真的指使了安家人做这件事,便不会让太子查楼晖的案子。”
见他说得有道理,王皇后便没有再做声。
这代价太大了,纵然是一国之君也不能如此儿戏。
“这一年来,珏儿成熟了不少,母后很是替你高兴。”虽是先前被周承轩压着,如今见他终于有了嫡长皇子的谋略和沉稳,王皇后也终于觉得放心了。
周承珏克制的笑了笑。
“母后,儿臣准备跟姜知越联手。”他自信的道:“姜知瑞是周承轩的人,且他深得父皇的喜欢,虽是庶长子的身份,可差一点儿就被封为世子了。”
“虽是姜知越暂时保住了世子之位,可姜知越毕竟眼睛瞎了,只怕本就偏心的安远侯,会再次偏心庶长子,给庶长子再次请封世子。”
最重要的事姜知越是那场战争的亲历者,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哪怕能提供些许线索也是好的。
听了他的话,王皇后眸中不由流露出担心之色来。
“珏儿,姜知越可是太子的人,你可一定要小心谨慎!”王皇后不无担忧的道:“小心引火烧身!”
周承珏低声道:“母后,儿臣有分寸,绝对不会莽撞行事。”
想起近日来周承珏的表现,王皇后只得悬着一半心答应下来,并再次强调让周承珏遇事多同舅舅、外祖父商量,周承珏倒也都一一答应下来。
“虽是周承轩如今有云南王府的人情,可儿臣也没看出来,云南王对周承轩有多看好。”周承珏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微微勾唇道:“还不是焦头烂额的跟慕柯容勾结在一起?”
王皇后闻言,也淡淡的笑道:“是啊,所以安贵妃迫不及待的把明珠郡主接进宫来。可偏生不巧,娇滴滴的明珠郡主又病倒了,只怕云南王心里头也不痛快罢?”
说来也有些奇怪,明珠郡主本该出门交际,安贵妃也想把她留在京中,好彻底笼络住云南王府,这样一来,明珠郡主入宫可就完全失去意义了。
“是啊,这不安氏镇日里轮番请太医给她瞧病,银子流水似的花,生怕委屈了云南王的掌上明珠。”王皇后幸灾乐祸,挑眉道:“是了,改日本宫也该再去表示关心才行。”
想到安贵妃焦头烂额的模样,王皇后不由愉悦的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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