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闵兮颇为认同地点点头:“许爱卿此话也说中要点了,可有解决之法?”
“有!”许新正直接竖起三根手指。
“有三条计策?”薛闵兮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许新正却摇摇头,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与她明说:“是微臣曾经闲暇翻阅镇魂司案牍库时发现的三个偷税漏税大户!”
“哦?”薛闵兮愣了下,好奇地追问道:“哪三个?”
许新正便与她继续掰扯道:“其一,仕绅!依照大淮律,家中有举人便可免征赋税,故吸引大量同乡庶民主动投献土地,躲避朝廷征税,再有仕绅巧取豪夺,兼并土地,造成朝廷大量农税流失!”
“其二,宗门!以三大宗门为首,掌控大量土地和人口,而且同样不纳税,恍若国中之国!”
才说到这第二条,薛闵兮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了。
因为她的师门也在这三大宗门当中,也是个避税大户。
许新正浑然不管她的脸色多么难看,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那便继续说道:“其三,皇族宗室!”
“放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连朕的皇田皇庄也要纳税吗?”薛闵兮怒斥道。
“……”许新正砸吧砸吧嘴,不说话了。
“怎么不说话了?”薛闵兮稍微缓了一下怒气,又问他。
许新正委屈道:“陛下前面不是说了嘛?微臣是佞臣,又不是诤臣,不做这种以死相谏的事儿。陛下问及,想听,那微臣便说给陛下听,陛下既然发火了不想听,那微臣自然就不说了。”
“你骂朕是昏君?”薛闵兮气鼓鼓地瞪着他。
“臣不敢。”
“哼!你继续说吧。”
许新正这才继续说道:“陛下,大淮很大一部分税收来源就是土地税,是农税,这一部分税收被人私吞了,所以朝廷才缺钱,才会不得已选择开源。往常来说是要用商税来补,可大淮商业发展至今商税能收的也差不多到头了,于是朝廷只能拿忘忧草来填补这一块的税收。既然陛下想要根治忘忧草之祸,那必然要将这部分被人私吞的税收拿回来!这两大顽疾,要治理就得同时着手治理!”
薛闵兮撇撇嘴,嘟囔道:“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都是关乎大淮根基的东西,哪能说治就治……”
许新正摊手微笑,言尽于此,不再多说。
面对这种烂摊子,想凭借一位明君来救场,说实话那难度和成功率还不如砸烂了重建呢!
所以,大淮不能说完全没救了吧。九州大地地大物博,此乃地利!只要薛闵兮有千古一帝之资,再配上一批能人贤臣,君臣齐心协力,老天爷赏脸少降灾祸给个天时,一定能给大淮再续几十年上百年的国祚!
但这种事,很显然连薛闵兮自己都不敢去妄想。
太难了!
薛闵兮叹息一声,起身走到亭子栏杆前,望着湖面。
许新正见她走掉,赶紧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吃,腹诽道:他娘的本以为是进宫吃饭的,中午都没怎么吃饱,结果哔哔赖赖半天也没开宴,都快饿死人了!
“许新正,你说我们这大淮是不是气数将尽了?”薛闵兮忽然问道。
听到薛闵兮忽然喊他全名,吓得他心头一个警觉,赶紧收手,陪笑道:“陛下何出此言呐?”
薛闵兮扶着柱子,略显疲惫地与他说道:“我从小就拜入道门修行,虽然不是术师,但也学过一些风水之术。你可知道这座皇城其实也是一座风水局?”
许新正听她以“我”自居,而非“朕”,顿时又松了口气,大胆地拿起桌上的糕点一边吃一边回应道:“我不是很懂风水。”
薛闵兮便与他介绍道:“五行相生相克,循环往复,连绵不绝,谓之天道。自上古以来,王朝更迭同样如此,即五徳之运!当年前朝大梁建造皇城时就据此打造了一盘风水大局,在这诺大的皇城当中布置五行自成循环,企图借此终结王朝更迭,让五徳之运在他一家轮转。但很显然,天道不可违,皇城再大的风水局岂能与九州天下相提并论?”
“这皇城的风水局,最终还是自己破掉了。据说当年皇城中曾经饲养过一批拥有上古朱雀血统的赤羽雉供皇室使用,可随着大梁气数耗尽,这批赤羽雉身上的朱雀血脉也在日渐稀薄,最终变得与寻常野鸡无异。”
“这赤羽雉属火,恰好应了大梁的火徳,故而天下术师认为这是大梁气数将尽的征兆,皇城五行风水局已破!果不其然,之后北方胡人南下,一举攻破京城,若非我大淮太祖皇帝起兵入主中原驱逐胡虏,必定又是一番生灵涂炭!”
“而随着我大淮太祖皇帝入主皇城,这皇城太湖里竟然出现了远在西北淮海特产的蓝鳞锦鲤。蓝鳞锦鲤恰好属水,所以术师们认为这是感应了天道,太祖皇帝乃是天命所归!故而取国号大淮,以水德克继大梁的火徳。”
“原来如此!”许新正一边吃着糕点配着茶,听得津津有味。
“好吃吗?”薛闵兮回头问道。
“嗯,味道还行。”许新正憨笑道。
薛闵兮憋着笑,一招手,那盘糕点便飞到她手上,她又招呼道:“你且过来看。”
“看什么?”许新正叼着块糕点凑过去。
薛闵兮取了一块糕点捏碎撒入太湖湖中,只见涟漪一片,却无鱼儿冒头。
许新正吃着糕点,有些懵地看着她的举动。
“你看到蓝鳞锦鲤了吗?”薛闵兮问他。
“什么蓝鳞锦鲤?”许新正忽然敏锐地察觉到要素,脑海中迅速检索回忆。
薛闵兮以为他刚才没专心听自己讲话,嗔怒地踩他一脚:“当然是承载我大淮气运的祥瑞之鱼!一种产自西北淮海的浑身冰蓝色鱼鳞的锦鲤!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这是宫里喂鱼的,有那么好吃吗?”
许新正震惊,嘴巴停下,掉落半块糕点。
不是因为发现自己吃的是鱼食,而是因为他想起来在哪里看到过薛闵兮所描述的那种浑身冰蓝色鱼鳞的锦鲤了——
钦天监,无湖!
许新正初次见到苗国师的时候,她钓的鱼就是这种蓝鳞锦鲤!
苗国师把他投进湖里抓鱼的时候,那里面全都是蓝鳞锦鲤!
“喂!朕问你话呢,看见鱼了吗?”薛闵兮见他发愣,无语地又问他。
许新正下意识摇头,有些心虚地答道:“没有!没看见!”
薛闵兮倒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又捏碎一块糕点撒进湖里,依然没有看见蓝鳞锦鲤冒头。
“奇怪了,我记得我小时候这太湖里还有好些蓝鳞锦鲤的,我还经常过来喂鱼,那蓝鳞锦鲤可好看了!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湖里面一条都看不到了!”薛闵兮呢喃自语道,眼神带着一份对未知的不安。
如果真按照祥瑞的说法,这可是大淮气数将尽的征兆!
太湖里面消失的不是鱼,是大淮的气运!
许新正将嘴角抹干净,纠结半天还是不敢将苗国师的事情抖出去,只是暗示她:“陛下,这太湖又不是一潭死水,与外面是通着的,说不准鱼儿游出去了呢?”
“不可能!你不懂风水!这蓝鳞锦鲤根本不是普通的鱼,而是皇城风水局的一部分,哪怕有河渠通向城外它也游不出去!大淮立国将近三百年,从未有一条蓝鳞锦鲤游出去过!我记得小时候调皮曾把一条蓝鳞锦鲤偷偷带出去放生,结果它还是自己游回了太湖!为此我还被父皇罚跪了半天!现在如果蓝鳞锦鲤真的游出去了,说明这风水局也出了问题,大淮的气数……唉~”薛闵兮头疼地捂住脑门。
如果只是风水局出问题也就罢了,关键是前面许新正的一通分析,这大淮确实也是岌岌可危,两者还真就相互映照了,她岂能不慌?
许新正无奈一笑,他是不懂风水,但苗国师懂呀!
但他也不敢再多说了,这苗国师展露出来的实力越来越离谱,真惹不起呀!
“陛下,整治大淮说到底靠的是人,而非鱼,还是莫胡思乱想了,兴许解决完忘忧草的事情之后,这鱼就回来了呢?”许新正安抚道。
“唉~但愿如此吧,你退下去办事吧。”
“嗯……嗯?不……不吃饭吗?”
“吃什么饭?你武夫不是一日三餐吗?中午才刚吃过饭,现在就饿了?赶紧滚去追查幕后黑手!”薛闵兮呵斥道。
许新正瘪着嘴,敷衍地跪安,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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