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督此次并不在意一城得失,得了将来也不一定守得住,趁金国的援军尚未从宗翰的败亡缓过气来,再给他们压上一座大山,把和谈的事情敲定。”
白宁坐在金色的蟒纹大椅上,轻声说道。视野的远方,是巨大城池,数道浓密的黑烟冲上天空,燃起红色的光在城中闪烁,那是后面数十发火油弹就是冲着城池里的街道、建筑而去的,隐隐他能听到城池中惊慌、惨叫的喧闹。
下一刻,他竖起手,“再来一次。”
传令的骑兵在飞奔,绞盘在转动,陶瓮又燃起火焰,然而抛射出去,上百道飞行的轨迹,落进城池、城墙,或撞在城墙下,火焰在攀爬,灼烧墙面。或砸在墙垛,四溅的火油粘在人身上,噬人的烈焰将身体包住,带着凄厉的惨叫在乱跑,然后从城头上掉下去。
“武朝人!!!”
“我去你娘的!!!”
火海将城墙吞噬,拔离速灰头土脸在城头奔来跑去的躲避,身边不少士卒身上带着火焰慌乱、惨烈叫嚷的跑着,然后扑在了地上,发出滋滋燃烧油脂的微响。相对于攻城肉搏般的厮杀,这种方式更加让人感到一股毁灭感。
拔离速喘着粗气趴在地上,他的眉毛有一半烧没了,鼻子里有烧焦的尸体味道钻进来,空气污浊,让人难以呼吸,天空有呼啸的声音而过,后面紧跟又来,以血勇为名的女真将领不可能就这么妥协,抓过地上的一柄长枪,他大吼着从地上爬起,手上虬结的肌肉鼓起,猛的朝上空投掷了出去。
擦着空气的铁枪带着呼啸钉在飞来的火球上,便是轰的一声,陶瓮炸裂四洒落下的液体从天空淋下,拉出一条长长的火龙。
城墙下陡然间传来各种各样的骚乱、叫喊声,有惨叫又哀嚎,拔离速探头朝下面看了一眼,是那些被驱赶而来的百姓,此时燃烧的火油落到他们当中,大片大片身上带着烈焰的身躯惨叫的乱跑、地上打滚,人们开始向外其他方向逃命。
白宁立在中阵的车撵上,背着双手看着火焰在空中爆开洒下,凄惨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冷漠变得更加可怕,“本督废了一个大同,不在乎再废掉一个大定府,他们不是野蛮吗?那就女真人看看比野蛮更加可怕的是什么。”
曹少卿在后面一个脚步的距离,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领命下去,那是一车车装载竹筒,系在一起的还有一支支箭矢,竹筒下端长长的信线,表明这是可以点燃的。
“神机火箭营推近城池距离,盾兵上前掩护。”杨志戴着鬼面,骑在马背上,在移动的方阵中不断发出命令:“测风向!弓手列装——”
一支支绑有竹筒的箭矢,五支为一簇开始分发到弓手的手中,每人身侧竖起了一根火把供他们点燃信线。杨志见差不多了,望向中军的位置。
“全军分发解药以防风向改变。”白宁说了一句,令旗挥动打出时,那边杨志的声音已经在喊,弓弦绷紧仰起上空对准了城池上空。
旌旗在风里卷动的一瞬,森冷发寒的宝刀斩下:“放——”
嗖嗖嗖——
一道道黑影离弦而出飞上天空,密密麻麻朝城头覆盖过去,信线燃着微弱的火光正快速的殆尽。拔离速微微张了张嘴,然后张到了极大的程度,嘶吼:“箭雨覆盖,还活着的架盾啊!!”
“将军,我们的人......散开了,太混乱,没被烧死的也被大火挡住,看不见。”身边跑过来一名士兵嘴唇颤抖的说着,眼里已经满是胆怯,“......南门守不住了...守不住了...我们撤下去吧。”
拔离速忽然猛的挥起刀劈在士兵的脸上,砍下对方半颗脑袋,狰狞扭曲的脸扫过每一个看向这边的士兵,最为凶戾的声音响起:“本将乃是完颜银术可的弟弟,是金国尊贵的人之一,今日也不会惜命,谁要是再说撤走,就是找死——”
论凶悍和士兵的战力,拔离速这边加上守城的优势仍然是占优的,可这一切并非战阵上的对决。
箭矢临头......
陡然间,轰的响起爆炸,拔离速愣了一下,然后耳朵里就听到接二连三的爆炸声,这些炸开的东西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威力,更何况还未到达城墙就炸开了。
“武朝人的火器......”他突然发声笑了起来,“苍天保佑,让我将士幸免于武朝人卑鄙手段......”
说话间,嘴里、鼻子里吸进了什么,喉咙有些干涩的发疼,忍不住咳嗽几声,几点鲜血从鼻子和嘴里喷在刀刃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抬起头,视线里变得灰蒙蒙,然后大量咳嗽的声响接连在城头不断的响起,有人咳的呕出血来,跌跌撞撞带着痛苦的惨叫从城头掉下去,有人直接倒在火里,烧的噼里啪啦乱响,更多的金兵不断抱着肚子脸色惨白的蹲下,一滴滴鲜血落在地上。
拔离速捂着肚子,已经浑身冰冷,暗红的鲜血在鼻腔、口角凝固下来。不久,城头上除了火焰灼烧的声响,再无任何声音,灰蒙蒙的烟雾顺着风飘进了巨大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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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上京天会府。
完颜宗翰败亡的事情已经过去,朝堂上偶尔会有一两句不同声音冒出来,就像砸激流里,翻起微小的浪花,随波逐流而去。
“武朝兵临大定府,朕知晓事态紧急,已经下令让完颜银术可、完颜阇母领兵救援,之前,朕已让耶律德出使武营周旋一二。”
金銮殿上,刚继位的金国皇帝话语稍有些稚嫩,但也颇具帝王威仪,声音缓慢沉稳的开口:“朕也知下面有人异议,想要主和,五年艰辛,将破败的城池重新恢复生机不容易,所以朕不怪你们,但朕还是有些话说在这里,我女真一族从白山黑水中杀出来,不会惧怕任何人,之前派使求和,无非只是拖延一些时日,好让大军回旋,你们要知武朝不宣而战的偷袭,那是他们没有底气,不敢与我金国大军硬撼——”
语气高昂,手拍在龙椅上,完颜宗峻站起来,扫视群臣。
“几个城池的丢失,就把一些人吓破了胆,朕站在这里,你们好好睁眼看着,朕的军队是如何把武朝赶出......”
龙袍晃动,袍袖挥舞时,殿外有侍卫通传,打断了他说话,随后完颜兀术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着急。
朝臣见状,窃窃私语起来。
完颜宗峻见他如此神色,心中也有疑惑,心里忐忑不安,抬步走下御阶迎上去,只是脸上还是保持一副威严的神态。
那边,高大修长的兀术拱手,单膝下跪,然后有些急促的开口:“陛下,出事了。”
然后,他将南边传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
大定府。
毒烟过去后的几天,城头上挂起了武朝的旗帜,骑兵在城门进进出出,一颗颗人头从城里用车装着运上城墙,上面那是密密麻麻张大嘴想要呼吸而扭曲的脸孔排列、串联在一起似珠帘一般挂满了四面城墙,人的尸首、家畜的尸体运出城池,堆积原野上,堆不上去后,又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堆积,一座座用尸体堆砌的山体隐隐成形。
苍蝇嗡嗡嗡的在腐肉间乱飞叮咬,地上、尸体的间隙中攀爬着鼠类,偶尔有装运尸体的马车过来,发出的响动惊起黑压压一片的乌鸦,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蒙着口罩的士兵。
夕阳下的余晖里,远处残留焦黑的城墙上,白宁回身望着下方一栋栋房屋楼宇,视野延伸而去,这座城池再也没有生气了。
就算还有侥幸活下来的,也在河间府军进城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死在刀下。
“此后,这种毒烟,东厂将其封存,不能再用。”白宁轻吐了一口气,空气里全是烧焦的、污秽的气味,眼帘低垂扫过身后站立的曹少卿、冯宝等人:“研制这种毒烟的秘方也封存,然后把工匠......灭口,不得外泄。”
冯宝迟疑了一下,“督主,这秘方是公孙...先生无意弄出来的...他也需要被...”
“那就把秘方烧了,还有配制的匠人一起。”
白宁收回视线,一抖披风走下城墙。
天鸿孤远,余晖落尽最后一抹红色,上京天会的金銮殿上,完颜宗峻紧抿嘴唇,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被御阶绊了一下,坐到台阶上。
“他们竟然屠城......”他咬着牙关,颓然的说道。
然而,紧跟而来的还有耶律德的信使,消息比兀术的快骑晚了一些,但也在同一天到达上京,当众人听完耶律德写来的信函,整颗心都凉了半截。
“无赖、恶毒、小人......”宗峻气的毛发一根根竖起来,在殿上咒骂出声。
要说女真的胆气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击垮,但对于他们没有见识过这种无赖行进的方式,有些无法适从。有大臣搬起了手指头,“一年一次啊,谁家受得了。”
其实不少朝臣家中利益都在南面,相对北边的寒冷,南方更容易耕种、贸易,若是真如信上说讲,那利益的损失,会是难以计算的。
答应那个恶毒的小人......和谈......
完颜宗峻的脑子里空白一片,然后闪过了这个念头。
PS:第一更,晚上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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