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没有接话,只是皱眉看向南风。
“看我干嘛?”南风歪头侧目,“是不是在想我这样的人怎么能活到现在?”
“那倒不曾,”郑娴摇了摇头,“你离开太清宗之后投了哪一派门下?”
南风说道,“我又去玉清宗待了一段时间,前后也就一年光景,后来得罪了玉清宗的掌教弟子,被他们撵了出来,再之后我就到处游逛,没有再入门派。”
郑娴闻言越发好奇,“那你的修为打哪儿来的?”
“自己练的呀。”南风随口说道。
郑娴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你离山之后有没有再回去过?”南风问道。
郑娴摇了摇头,“没有。”
“建康到宛陵也不是很远。”南风说道。
“远是不远,但回去作甚?”郑娴反问。
“也是。”南风接话,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动机,郑娴也的确没有回太清宗的理由。
虽然与郑娴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郑娴是他懂事之后第一个喜欢的女人,现在喜不喜欢另说,至少当年是喜欢的,多年之后再见到,虽不至于心猿意马,却也不无温馨。
实则这几年他还是有不小的变化的,之所以郑娴感觉他变化不大,是因为他见到郑娴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以及自己当年的那种心态。
南下需要不短的时间,路上免不得要进行交谈,南风本就不是个严肃的人,嬉皮笑脸也也不至于,谈笑风生倒是真的,他此时心情还是比较好的,此行也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诸葛婵娟现在已经知道绝天岭不安全,自不会继续留在那里,再者,诸葛婵娟的用毒功夫着实厉害,虽然灵气修为不高,三个紫气高手都奈何她不得,自保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当初在太清宗,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共同话题也就那些,很快就说完了,回忆过往事,免不得问现状,郑娴早就定亲了,到秋后就要出嫁了。
这时候十五六岁成亲的比比皆是,十八九岁已经算大龄了,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郑娴要成亲也在情理之中。
知道郑娴要成亲,南风也不感觉沮丧,不但不感觉沮丧,还有几分欢喜,欢喜是据郑娴所说,在去太清宗之前她就定亲了。
不端架子有不端架子的好处,可以随意说话,便问郑娴,若是幼年不曾定亲,会不会与他交好。
郑娴歪头不答。
这就令南风很高兴了,天下有数不清的美女,并不是尽数娶了才会开心,有些时候开心很简单,知道当年对方喜欢自己也值得开心。
三更天,八爷飞跃江河。
可以看得出来,郑娴还是有心事的,她的心事也不难猜,奉旨相助林蓝平等人行事,结果人家都死了,就她自己回去了,怎么回去交差。
“那个不着调的老东西啥时候自同泰寺回去的?”南风问道。
梁帝屡次出家一事已经被世人传为笑柄,郑娴自然知道南风说的是他,“你问他作甚?”
“我在想要不要去跟他说一声儿,让他别难为你。”南风笑道。
郑娴闻言面色大变,连连摆手,“擅闯皇宫罪大不赦,万万不可。”
见南风面露不屑,郑娴又道,“你有所不知,前些时日南疆反贼派了刺客前来行刺圣上,几乎害了圣上性命,所幸护国真人及时赶到驱走了刺客,自那之后,皇宫内外森严警戒,护国真人常住皇城,你若贸然闯入,定会被他察觉。”
“你才有所不知,”南风撇嘴,“李贲早就与太清宗勾搭成奸了,杨瞟和陈霸先的平叛大军就是太清宗和玉清宗联手围困的,我若是再晚去几天,那几万人怕是就要饿死了。另外,你也不了解天鸣子,那家伙练气修行狗屁不是,鸡鸣狗盗却是在行,那刺客应该不是李贲派来的,搞不好是天鸣子使的伎俩,来了个贼喊捉贼。”
郑娴只是个太医,并不了解南疆战况,听南风这般说,好生惊讶,愣了良久方才说道,“你为何离开太清我不晓得,但咱们总是在太清宗待过的,还是要积点口德的,护国真人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怎么说天鸣子也是居山修为,说他狗屁不是的确过分了点儿,”南风说道。
就在郑娴以为南风有心反省之际,南风说出了下半句,“那就算他是个狗屁吧。”
“你,你,你……”郑娴无言以对。
“你啥啊,你以为我冤枉他呀?”南风挪了挪位置,帮郑娴挡住了迎面吹来的凉风,“梁帝敕封国师一事你应该知道吧,事后太清宗找了个借口,把印光给拿了,押到建康逼宫,梁帝没办法,只能废除了国师一职,你觉得梁帝心里能舒服?还有,前段时间杨瞟陈霸先的平叛大军遭遇蛮夷妖人,梁帝也曾指派天鸣子过去帮忙,但天鸣子找了个借口没去,换成你是梁帝,你会不会讨厌天鸣子?”
深思熟虑之人语速通常很慢,但南风说的却很是快速,给人一种错觉不是深思深虑之言,郑娴便没有接话。
南风继续说道,“关系搞的这么差了,天鸣子总得想个办法,缓和一下与梁帝的矛盾,顺便儿彰显一下自己的重要,就在这时候刺客出现了,怎么就那么巧呢?”
郑娴刚想接话,南风就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头儿,“你修为太低,有些事情你不懂,我跟你说,倘若那个刺客是渡过天劫的高手,天鸣子拦不住人家,倘若那刺客没有渡过天劫,那家伙也跑不了,你说吧,我有没有冤枉他?”
听到此处,郑娴方才恍然大悟,南风虽然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仔细想来确是如此,有些时候垂眉闭目深思熟虑,并不一定就是老谋深算,也可能是迟缓愚钝。而语速很快,也并不一定就是肤浅片面,亦有可能是眼光锐利,旁人需要深思一夜才能明白的事情,有些人瞬间就能看清真相。
“你救梁军脱困一事,圣上是否知晓?”郑娴问道。
郑娴此言一出,南风就知道她想撺掇他去为梁国效力,直接封口,“我管他知不知道,我救人又不是为了他,我兄弟被困在里面了,我得把他们救出来。”
见他这般说,郑娴便没有再接口,只是点了点头。
每个人都念旧,但念旧的程度不一定,此外,有些旧值得念,而有些也不值得念,还得分是什么人,也得看是什么事。
世上的事情大部分都可以准确衡量,唯独感情不能,虽然与郑娴并无私情,当年却的确喜欢过她,就冲着当年的些许喜欢,也要给予优待。
天书的最大特点是万变无常,不同的行业的人参详,都能有所收获,可以给郑娴一部,确切的说是半部,只给她文字就好,招式她要了没用。
打定主意,就得考虑给哪一部,最安全的作法还是给第九片龟甲,但第九片龟甲给过元安宁和吕平川等人了,继续外散会降低这片龟甲的份量,可以给她第七块龟甲上的内容,第七块也就是当年天元子和许云峰自梅林小屋获得的那片。
四更天,到得建康上空,南风授意八爷低飞,携着郑娴纵身跃下。
到地头儿了,郑娴邀请南风往郑府盘桓,这种邀请只是出于礼貌,南风自然不会去,便放下包袱,拿了文房,将第七片龟甲上的文字以及译文写了出来。
“这是甚么?”郑娴疑惑接过。
“天书的一部分,送给你。”南风说道。
郑娴虽是太医,对江湖之事也并非一无所知,知道天书的份量,她不曾想到南风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轻易相赠,好生震惊,错愕瞠目。
“这东西对你肯定有用,别推辞。”南风收拾着包袱。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郑娴回过神来,试图交还。
“拿着吧,你的喜酒我怕是没机会来喝了,这东西就当我送你的贺礼。”南风随口说道。
郑娴之所以推辞除了礼物太重,还有另外的一些顾虑,听南风这般说,方才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感动又惭愧,喃喃,“这如何使得?”
“怎么使不得?”南风背上了包袱,“这东西太招风,最好别让别人知道,不然他们会想方设法来折腾你。”
“你要往何处去?”郑娴问道。
“你确定天鸣子住在皇宫?”南风问道。
郑娴连连点头,“确定,护国真人就住在太明殿,离仁和殿不过一墙之隔,你万不要去侵扰圣上。”
“嗯嗯。”南风含混应着。
“那林镖头之事,你当作何应对?”郑娴关切的问道,人与人交往,重义不重利,此话不假,但利是心血结晶,艰难取得,在某些时候反倒是最直接的表达诚意的方式,南风以世人趋之如骛的天书相赠,她焉能不为之感动。
“还没想好,”南风摇了摇头,“眼下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了,我准备找个地方猫起来。”
郑娴闻言好生惊讶,“你无有应对之策,为何还去惹他?”
“是他先惹我的,惹我了我就得报复回来,我管他有没有靠山,”南风摆手催促,“巡夜的士兵往这边来了,你快走吧。”
“这可如何是好?”郑娴好生焦急。
“没事儿的,别担心,”南风说道,“按照天庭律例,神仙是不能插手凡间之事的。”
“话是这样说……”
“好了,好了,快回家去吧。”南风催促,此时一队巡夜的士兵正自东面街道向此处走来。
“日后可能再见到你?”郑娴问道,可能是感觉此言有失端庄,言罢,转身疾走,“我家就在后巷,若有需求,可去寻我。”
“嗯嗯。”南风应声。
目送郑娴走远,南风闪身进入另外一条街道,当日在凤鸣山,太清宗曾试图包围捉拿于他,老账先放一放,新帐得先算了,天鸣子既然喜欢端拿作态吹牛擂鼓,那就送头大牛让他吹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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