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秋没想到她回到林家, 先碰上的会是弟弟林晏书。
他今年十四早已开蒙,原是在江南的书院读书,进京之后便考进了国子监。
两人此刻相见, 林梦秋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林梦秋这世一睁眼便临要上花轿了,只是隔着喜帕由林晏书背着上了花轿。
而前世她出事前, 林晏书正好在书院,或许直到她死, 林晏书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晏书是家中最后一个知道,两个姐姐身份互换的人,这会见到林梦秋, 神情激动的拉着她避开了周边人。
眼眶有些发红的喊她:“二姐姐。”
林梦秋和林晏书只差两岁, 从小关系就好, 而且两人长得有七分像。
比起只会对他说教的林梦媛, 他也更喜欢这个活泼爱笑的二姐姐,只是母亲总拘着他读书写字, 他只能偷偷的溜着和林梦秋玩。
等到要去书院的年纪, 姐弟二人才见面的机会少了, 但每回林晏书回家, 都会偷偷的给她带礼物。
她还记得,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林梦秋已经说了亲事, 日日待在房中绣嫁衣,正值初冬,送林晏书出门时, 还送了他亲手做的袜子和护膝。
林晏书还是个毛头小子,收了礼物高兴的小脸都红了,很是得意的道:“去书院我要和他们显摆, 我有二姐姐亲手做的护膝,他们可没有。我记着姐姐出嫁的日子,到时要背着姐姐上轿。”
却没想到,那一别便已是一世,还好,这世她嫁给了沈彻,是林晏书背着她上的花轿,只是隔着喜帕,他并不知道。
“你怎么回来了?书院不是月末才会休息吗,最近天气热,你是不是没好好用膳,都瘦了。”
“二姐姐,我都知道了。”他正好在变声期,嗓音听着有些许的沙哑。
林梦秋的话顿时停了,她不知道宋氏之前是如何和林晏书说的,但她的内心还是不希望被他误会。
可犹豫了许久,也只是张了张嘴,没想好该怎么起这个头。
而林晏书却已经捏紧了拳头,小脸涨的通红,“二姐姐,他有没有欺负你,要是他欺负你,我去帮你揍他。”
这个他很显然就是沈彻,林梦秋头次意识到这个曾经被她护着的小弟弟,如今已经长大了,甚至比她还要高大,已经可以为她遮风挡雨了。
她的眼眶瞬间也湿润了,垫着脚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多谢书书,姐姐很好,你姐夫也待我很好。”
林晏书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他的私心是偏向二姐姐的,但他又没有立场去责怪母亲和大姐姐,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方法来保护他的姐姐。
“可,可那些人都说他很凶很坏,二姐姐你别怕,我在努力的学本事了,以后会有出息,可以保护你。”
“姐姐相信书书一定会有出息,可以考状元当大官,但书书得明白,你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母亲更不是为了林家而上进,你该是为你自己而学本事。而且你姐夫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待我极好。”
林晏书还小,分不清上进为何还要分自己还是别人,眼里有些许的迷茫。
林梦秋也不急着给他灌输自己的思想,他已经十四岁了,也该有基本的判断力,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比起林梦媛来说,小儿子才是宋氏的心头肉,她是绝对不会让这些事影响林晏书读书的。
宋氏确实隐瞒的很好,即便府中的人都换了,但宋氏以一个进京后人手不足为由,给糊弄过去了,林晏书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两个姐姐都不在家,他也更多时间在书院,直到这次回来,宋氏与梁妈妈在房中谈林梦媛失踪的事,正好被林晏书给听见了,这才知道替嫁的事。
姐弟二人还想叙旧,可那边宋氏左等右等的不见林梦秋,派梁妈妈找来了,“世子妃,夫人有请。”
林晏书本想跟着一块去,却被梁妈妈给拦了,“少爷已经拖了好几日,夫人交代,您该去书院了。”
林梦秋知道他担心,回头解下自己腰间的平安福挂在了他的腰带上,“书书乖,你安心的读书,这些事自有姐姐与母亲来处理。”
“好,那我等二姐姐和他,和姐夫一块回来。”
林梦秋见他乖乖的跟着书童离开,这才跟着梁妈妈去了正院。
一见她进屋,还不等门关上,宋氏便失态的站了起来,“是你,是你在背后算计媛儿,你真是好狠的心肠,她是你的姐姐啊。”
方才听林晏书说过后,林梦秋已经猜到宋氏找她来是为了何事,定是安阳那边已经发现林梦媛不见了。
王府里还有个宋氏的内应,想必也知道林梦秋去了安阳的事,宋氏这是以为她对林梦媛下了手。
林梦秋方才因为林晏书生起的那几分对家,对亲情的眷恋,瞬间被宋氏给浇灭了。
在她的眼里,只有林梦媛和林晏书是她的孩子,自己不过是个需要处处戒备的外人。
可笑的是她之前还为林梦媛担忧,怕她无名无分的跟着二皇子,如今想来,都是她自作多情了,她把她们当家人,可她们却没有。
“母亲这是何意,姐姐不是在外祖家吗?我如何算计姐姐?”
“你还在我面前演什么,你分明知道媛儿在安阳,你说,你到底将她藏在了哪里。”
“我与大姐姐是姐妹,我为何要藏她?大姐姐失踪,母亲不去报官,却来找我,真是好生没有道理。”
“你以为你嫁进王府有沈彻撑腰便硬气了,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沈彻知道你耍的手段嫁进王府,到时还会护着你吗?”
“好啊,那母亲便去说,且看看到时是我下场更惨,还是林家受的牵累更多。”
宋氏气得牙痒痒,当初确实是她为了防备林梦秋,这才故意掩人耳目,将林梦媛送去了安阳,可谁能想到林梦秋竟如此歹毒,逃到了安阳也不放过她。
但看林梦秋的样子,宋氏也明了了,她这是不打算要说了。若是自己再如此咄咄逼人,可能还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只能逼着自己心平气和,开始和她讲道理。
“这事是我的错,起先确实是要将你姐姐送去外祖家,可谁知你外祖母身子不适,正好又碰上你舅父在家,提出说接你姐姐去安阳养病,我这才同意的。你当时刚嫁进王府,我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怕你会心神不宁,这才没特意知会你。”
真是编的天衣无缝,若不是她早就知道真相如何,没准还真要信了。
闻言便干脆的打断了她的话,“姐姐去了安阳,又与我何干?难不成就因为我同夫君去了趟安阳,母亲便怀疑我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如此巧,你姐姐正好失踪了,或许是你们姐妹私下见过呢……”
如果只是为了林梦媛的事情,林梦秋觉得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便直接起身要走,但在路过宋氏身边时,她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拉林梦秋,那眼里的关切和担忧却不是假的。
这是林梦秋曾经期盼了一世,都没能等到的东西。
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宋氏如此待林梦媛,她却只为了所谓的真爱,一点都不怕母亲会为她担忧,甚至连个平安信也不报,实在是可气。
转念一想,就算是让她知道林梦媛在哪又如何呢,或许还会闹得更大。
在两人擦肩而过时,林梦秋淡淡的道:“母亲与其问我,还不如去问问姐姐身边的丫鬟。”
说完不再多留,大步的离开了林府。
她顾念亲情,顾的是曾经的养育之恩,念的是父亲弟弟,而不是宋氏与林梦媛一次又一次的质疑和伤害。
虽然道理她都明白,可出了林家后,她依旧是心中郁结难舒。
正巧今日沈彻不在府上,府中一切事宜也都料理好了,这会时辰又尚早,并不急着回去。
林梦秋喜欢吃糖,她记得沈彻有次好似说过,京中有家花生糖做的特别好吃,糖油熬得又香又脆,尤其是热乎出锅的最好吃。
她想着这会心里有事不舒服,吃点甜的应是会好受些。
便让车夫换了地方去了前门那家糖店,果真是排了好长的队伍,隔着老远也能闻到糖香,由红杏下车去买糖。
瞧着还要许久,附近正好就是热闹的街市,仔细想想,这还是她头次在京中逛街,就来了兴致,带着绿拂进内随意的闲逛。
挑了好些笔墨书册,又去隔壁的首饰店看了近来京中时新的花样。
她如今光是宋氏给的田庄和店契,每月都有不少的银两入账,王府库房充实,更不需要她贴补,买起东西来也很有底气。
等到从店铺出来时,身后的绿拂和阿四早已是两手满满,她也一身舒畅,买东西果真会让人心情好。
回到糖店,正好轮到红杏,林梦秋就站在人群外等着,就见隔壁有辆马车也在等人。
恰好那边排队的小厮回来了,马车内的人就掀开了布帘,就与林梦秋打了个照面。
对方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身上穿着华服,马车瞧着也不普通,她猜应是哪家的公子。
那人自然也看到了林梦秋愣了一下,不知是认出了她的马车,还是觉得盯着人看有些失礼,两边都微微颔首示意了下,而后放下了帘子。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不相识的人,可林梦秋对这人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似她应该认识。
这时红杏也买完糖回来了,轻声喊了句主子,林梦秋才回过神来,说了句回去吧,而后上了马车。
等到坐定,林梦秋捧着热乎乎的花生糖,又掀开了布帘,就是如此巧的,那辆马车也与他们同行。
一直到路口的尽头,两辆马车才分开两头,再无交集。
这刚出锅的花生糖确实香脆,林梦秋呼着气吃了好几块,还险些烫了自己的舌头。
若不是想着要给沈彻留些,还不到家她就能吃完了,唯一的疑问是,方才那人到底为何会觉得熟悉呢?
*
沈彻回到王府时,早已过了午膳的时辰。
一问才知道林梦秋还没回来,随便的用了点便准备闭眼休息会。
没想到刚进屋,就看见一道黑影朝他扑了过来。
是八两。
它被关在屋里半日,早就被憋坏了,一听到沈彻的声音,就兴奋的不得了,围着沈彻来回的转着圈。
虽然回来的不是女主人,但能有人陪它玩,它也很快乐。
沈彻勾了勾唇,手掌在它头上轻轻的揉了揉,“谁放你进来的?”
八两听不懂沈彻在说什么,把脑袋用力的在他手掌心蹭着,希望能得到爱抚。
沈彻往常也没什么时间陪它玩,今日已经算是很有耐心,又挠了挠它的下巴就往屋外的方向看了一眼,“行了,出去玩吧。”
可八两还觉得不够,怎么主人刚回来就要它出去?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撒欢的往明间跑去,朝着榻上的半斤汪汪直叫。
沈彻算是知道八两是怎么会在这的了,忍不住的失笑出声:“成日欺负这兔子,算什么本事?”
刚说完,沈彻便听见八两不知在地上扒拉着什么东西,他低头去看,才发现炕桌下还有个小屉子,此刻锁已经在地上了,屉子也被凌乱的打开了。
应该是八两想要上炕抓兔子的时候不小心给弄开的。
他之前倒是没发现这里还有个屉子,想来应该是林梦秋平日放东西的地方。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被八两给弄出来了,顿时便沉下了脸,可以活泼顽皮但不能坏事。
“松开。”
八两感觉到他生气了,瞬间松开了前爪,委屈的嗷呜了两声往后退坐在地上,铜铃般的大眼睛很是无辜的看着沈彻,它不明白主人为何会生气。
等它挪开庞大的身躯,沈彻终于看清了地上的东西,是本浅黄色的簿子。
沈彻见过的东西便不会忘,更何况是和林梦秋有关的,这是上回她偷偷藏起来的那本簿子。
他朝着八两勾了勾手指,八两就聪明的就咬着地上的簿子送到了他手边,希望能用自己的乖巧讨好他,让他不要生气了。
八两虽然将簿子从屉子里捣了出来,却万幸的是没有全坏,唯有书封摇摇欲坠,到沈彻手里时,那封皮便落到了地上。
沈彻不是喜欢偷看别人**的人,林梦秋愿意与他说,早晚都会说,不必去偷着看。
可这封皮掉了,自然而然的就将第一页给露了出来。
-三月十三日晴
昨日见了夫君,心中欢喜不已……
沈彻记得这一日,那夜他掀开了喜帕,看到了烛火下的她,美得惊人,只是那会他没将心思放在儿女情思上,只顾着打量她嫁进府是何居心。
那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他不仅将她一人抛下,让她一人喝了两杯合卺酒,甚至还动手伤了她。
可她非但没有讨厌他害怕他,反而还说要保护他,怎么会有如此傻的让人心疼的人。
看着这上面的内容,那日的记忆也接踵而来,沈彻的指尖也在微微发颤,眼底闪过些许的后悔,如今想来,他才知道自己曾伤了她多少次。
但同时也有疑惑,从林梦秋这页的文字记录上来看,她似乎曾经见过他。
之前的那个预感也越发的强烈,原本只打算看一页,竟是没有忍住的又往后翻了一页。
-三月十四日晴
听祖母说夫君病得很重,好想去陪陪他……
*
林梦秋虽然没有用午膳,但她吃了半包的花生糖这会不觉得饿,将首饰等东西交给绿拂,看着她买多了的笔墨纸砚有些心虚。
平时和沈彻一起时,虽然他也不拘着她买东西,一贯是她捡了哪个他就说好,但有他在时,林梦秋总是会克制些,今日她一个人就有些失控了。
走到书房外,便见个身穿官服的衙差正在外头等着,这一看便不是府内的侍卫,林梦秋好奇的停下脚步,往那个方向探了探。
阿四很机灵,看林梦秋好奇就明白了过来,小声的提醒她:“瞧着官服这位应是大理寺的差爷,许是来给爷送东西的。”
林梦秋了然的点头,既然是正事上的东西,就不是她该过问的了,看样子书房应是没人,她便打算把东西送回房,再去春熙堂。
可那官差一眼就看到了林梦秋,像是瞧见了救命稻草。
他是来替他家大人送东西的,但王府规矩大,说是世子没人不能接,可他还有差事要办,心里更是害怕见那位铁面阎王,见到林梦秋赶紧就大步过来行礼。
“卑职见过世子妃,这是世子爷前几日要的案宗,还请世子妃帮忙转达。”
林梦秋见这人确有难事,书房也只有她能进去,犹豫之后还是答应了。
自从安阳回来,两人关系亲密后,沈彻怕她平日在院内行走不方便,就将院内的侍卫全给去了,只留下院门外的。
林梦秋拿着案宗连带着新买的笔墨砚台,毫无阻碍的拿进了书房。
动作轻缓的将东西在桌上放好,但因为手上抱着的东西有些杂,一时不察就撞翻了桌上正摊开的书册。
她正蹲下身去理,便听见屋外传来了声响,应该是沈彻回来了。
林梦秋眼睛亮了亮想给他个惊喜,便悄悄的躲在桌下没动,等着他过来。
期间手上也没有空着,将信函和书册分类理好,可没等到沈彻走近,就先听到他和袁立的声音响起。
“爷,按照您的吩咐都已查清楚了,与三皇子勾结,在安阳设伏的叛徒是二队的赵超,他方才已供认,但还来不及逼问其他的事便服毒了,都怪属下无能。”
平时沈彻与袁立谈正事也不会避开林梦秋,她偶尔也会听个乐,当是解闷。
但一般都是她听不懂的事情,没想到今日竟是在说安阳遇伏,这事她不仅知道还是受害者,就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
“继续查,将此人的身份家世全都查出来。”
“是。”袁立恭敬的应下,停顿了下有些犹豫的道:“那林家还要查吗?之前我们怀疑世子妃里应外合,您才带她去的安阳,如今看来应不是世子妃……”
沈彻当时确实是怀疑林梦秋,甚至到两人一道坠崖他也还在怀疑,他其实是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可他选择了试探,害得两人皆是遍体鳞伤。
但好在,他赌赢了,林梦秋并未心怀不轨。
至于查林家,倒也不全是为了这件事,方才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自然也不必再查林家了。
只是不等他开口说话,里屋的桌子下就钻出了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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