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洞境是修士的一个坎。
正如张清和意识到的,到了混洞,修士的神魂灵性已然完全定型为某一位供奉的仙神,向着高维的升格即将完成,又或者说……潜入更深的未知之中。
所谓“万劫不加身”,与天子望气的料敌先机,观气机变化又不同,是低维彻底无法干涉高维的表现。
要想以低境逆伐混洞,往往比其他境界的逆伐更加困难。只能依靠对道则的领悟以及剑意等唯心且纯粹的力量。
自紫袍皇族撤开混洞境万劫不加身的特性,张清和的剑光终于能够近他的身,这剑光如同满天星罗,又好似高天流火。
形散而神聚,却快得不像话。
张清和将布星罗与天滑硬生生缝合,想要让这混洞老祖看到点新意。
“剑意剑意,何为剑意?念头罢了,念头不纯,怎谈其他。”
李墨立于虚空,高大的身形巍然不动,连身上的衣袍都没有在这剑气纵横之间受到影响。
似是觉得无趣了,李墨随手屈指一弹,又是一个脑瓜崩,张清和再次如同烂泥一般被糊上了禁制的灵幕。
原本就朱赤的眉心愈发通红,仿佛要有些肿胀。
这武德星君的面具扣上之后变成介乎灵质与实体之间状态,没什么实际的防御效用。
张清和脑子嗡嗡的,甩了甩头。
又听见李墨的言语,心下思虑起来。
他在教我用剑?
张清和想起自己灭杀小六的那一剑来,那是不带技巧,没有任何赘余的一剑,不是布星罗、不是天滑,更不是秋杀剑诀,自蓝田回转,他再没有出过那样的一剑。
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他曾经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一剑斩杀一位星君。
那一剑是念头的产物,而非技的产物。
张清和稍作沉吟,右手轻提镔铁剑,左手虚托,将当时的情境在脑海里复现,双目渐渐赤红。
“杀杀杀杀杀杀杀!”
待得那抹赤色将张清和的眼睛彻底浸染,他轻展剑身,随后向着李墨直刺而去。
双目如赤火,在夜里划过一道笔直的轨迹。
可这一剑,却悄然无声,暗藏杀机。
张清和没有勾动任何道则,是故没有任何天地灵息凝于其上,这只是寻常命星般的一剑,但是却怀揣大不惧,大勇敢。
何解?
仿若天倾于前,周山塌倒,沧江断流而一往;仿若大日西沉又自东极复出;仿若玉兔森寒,死寂沉沦;仿若向死而生,孤注一掷的赌徒……
紫袍混洞眼见着这一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终究还是太杂太乱,意味临摹他人道韵,不作梳理,又强行以自身真意聚拢,难成大气。”
他依旧伸出一指,轻描淡写地想把这剑接下,单看动作,也没有什么声势,只是接剑之处的虚空一阵扭曲,仿若承载不了如此之强的力道。
“咦?”
可眼下一幕却使得这尊紫袍皇族惊疑不定。
张清和原本就留着点余味没有将力道出尽,正是这时,他突然意境一改……
仿若桃花死尽春风里,可是来年又发生!
这个转折很巧妙自然,在剑势上却是由直刺将剑锋一扭,偏生斩上了李墨的虎口。
镔铁剑虽然在勾连大道时暂时只相当于玄境灵器,可好歹是一件异宝,锋锐程度难以揣测。
这一瞬间就有一道细密的火星从斩击出迸溅。
李墨怔怔地望着这一剑蕴含的真意出神,脸上露出一丝缅怀的神色,一时间竟然忘了将张清和拍飞,任由镔铁剑消磨着他混洞境的肉身。
镔铁剑位格极高,已然带有高维特性,居然生生在李墨不作抵挡的情境下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一滴带着神异紫意的血滴落出来,仿佛重若千万均,就势要往底下坠。
李墨这才反应过来,虚空一抓,把那滴紫血收在手里,再是屈指一弹,又一个脑瓜崩,张清和倒飞了出去。
他一声冷哼,语气冰冷,如同蛰龙的气势盖压当场。
“一味取巧!”
没错,李墨原意是想逼张清和糅合剑意,混元如一,哪想到他又整了个乱七八糟的剑意加到了里头,使得意境更加杂乱,偏生自己又因为种种原因始料未及,被落了面子。
可他未曾想到的是,不是张清和不懂他的意思,而是张清和实在无法做到。
《留仙剑解》本就是观百器而养剑于身,先截取他人意境,而后成就自身,他现在还处在观器的阶段,后头的养剑离他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这人咋这么好为人师呢?
张清和叹了一口气,又拄剑站起身来,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谪仙状态最多再有半柱香就要消湮,到时候就算眼前这个紫袍皇族放了他,他也没法子生造一个许府事件的不在场证明了。
正在纠结之时,李墨却整理好了情绪,轻拂大袖。
“罢了罢了,虽是取巧,却算你小子过关,且去且去……不要在我面前晃荡了……”
李墨的那股子让人窒息的如狱威亚一收,禁制抬手消散,又将两手轻背到后头,落下地来。
张清和武德星君面具下的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压下心底的疑惑,几番挪移去往东城,匿息法运转更甚,他在无人出轻解下面具与镔铁剑,放入玄囊之中,销声匿迹……
他细细辨别,找着了当时离开的那家青楼,脚步几踩,悄然踏入其中的一间上房之内。
李墨看了看张清和离开的方向,有些失笑,也有些感慨同情,要论天底下顶复杂的眸子,李墨算得上一份。
“苦否?苦也!纵是千斤黄莲,也难述其苦啊!”
他沉吟几步,又吟上一句诗词来……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不过还没等他矫情完,就有四人寻踪而来,近侍其身周,毕恭毕敬地屈起来身子,若是长安城里的权贵看到,必然要大吃一惊
——这是四位大修,也是传闻中能止小儿夜啼的,四尊玄衣不良人!
“圣君今夜怎生突然出宫了?也不曾知会卑职们一声。”
“怎么,我来自家后院散个步,也要你欧阎良的同意吗?”
李墨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声,又仿佛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决心再放出点消息。
“半路上遇到了天宫武德,和他过了几招。”李墨的话术很巧妙。
“什么?!”
四大玄衣不良猛然抬首,一脸震惊,显然他们早就闻到了那丝若有若无、散发着帝道威压的血腥气。
圣君居然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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