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德发起的舆论战,来的要比李寿两口子预料得还要快。
几乎是李寿刚从京兆府出来,坊间便开始有流言——
李寿李十八记恨当年平阳被逼和离,他自己不被家族承认的事,居然忤逆曾祖父,还大逆不道的去告状。
李家老祖宗不满李祐堂品行不端、忤逆不孝,有意更换继承人,结果李十八含恨在心,竟将曾祖父告上官府。
李十八……
反正吧,在李立德散布的种种谣言中,李祐堂一系都是忤逆不孝的混账,李十八则仗着圣人恩宠,意图压制嫡亲曾祖父!
彼时,孝道不能说大于天吧,但在人们的心目中,孝道还是顶顶重要的。
子告父,其恶劣程度,甚至比民告官还要严重。
这不只是世人共同的认知,更是被载入律法当中。
在大梁,子告父(或者晚辈告嫡系长辈),且不论原告是否有理,官府就要先打原告一通板子。
待案情查清楚后,父(或长辈)确实有错,官府固然会惩罚父,但子也逃不过。
还是因为一个“孝道”,好嘛,你的父亲都挨罚了,作为人子,你理当分担!
所以,当李寿状告嫡亲曾祖父的消息传出后,听到的人,本能的排斥李寿、同情李立德。
而李立德散布的流言,则会让那些人更加厌恶李寿:难怪你要状告自己的曾祖父啊,原来是为了一些琐事。
试问谁家的晚辈没有在长辈那儿受点儿委屈,偏偏你李寿厉害,受点儿委屈就要忤逆。
至于李寿为何这般“厉害”,大家心知肚明,也愈发唾弃李寿:居然用圣人来压制自家长辈,真真畜生不如!
在京城,李寿原就名气极大。
流言一处,直接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就连跟李家、王家交好的人家,也纷纷委婉劝说:你们好歹管一管李十八啊,他这般狂悖,今天可以告曾祖父,明日就可以忤逆祖父、父亲,后日就能轻贱发妻……长此以往,他还了得?
唐元贞就收到了不少交好贵妇的善意提醒。
这日,王家举办洗三宴,诸多姻亲至交纷纷前来观礼。
唐宓也和李寿一起回娘家。
李寿在前庭帮着王怀瑾招待男宾,唐宓则被唐元贞打发去赵七娘的房间躲清闲。
唐宓看着肥嘟嘟、皱巴巴的侄子,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小家伙嫩呼呼的脸蛋儿,由衷的恭喜长嫂,“阿嫂,恭喜啊。”
“猫儿,还是要感谢你啊,你是阿嫂的福星哩。”赵七娘头上系着布带,脸上没有施粉黛,却看着格外精神。
她侧卧在榻上,身前放着一个大红绣金线的襁褓,襁褓里躺着刚出生三天的小小婴儿。
一手手肘撑着身子,另一只手轻轻点着儿子的胖脸,笑道:“为了这个小东西,生生疼了我两天一夜,若不是有你送来的千年人参,我还真没力气了。”
王家根本不缺珍贵药材,千年人参也有好几支。
但唐元贞还是用了唐宓送来的人参,不为别的,就是希望儿媳妇能记住唐宓的好,日后也能真心待唐宓。
其实,赵七娘也明白这些。但她确实用了唐宓送来的药,不管自家有没有,这都是唐宓的一份心,她也领这份情。
再者,在赵七娘心中,一直觉得自己能怀孕全都是托了唐宓的福。
成亲三年未曾开怀,结果去唐宓那儿就发现自己怀了孕。
随后她去无忧庵还愿,听闻无忧庵素菜一绝,也想尝一尝。结果被唐宓阻止了。
事后无忧散事件爆发,各种被无忧散毒害的惨事也都爆了出来。
尤其是李家的侍妾在吸食无忧散后,居然生了个双头怪物。
只把赵七娘吓得魂飞魄散:好险啊,如果当初不是猫儿阻止,她也会吃掺了无忧散的素食,那她的孩儿——
再加上生产时,唐宓和李寿都“焦头烂额”了,却还不忘给她送药材、送医女。
这些点点滴滴,赵七娘全都记在心上,并暗暗发誓,她以后定会加倍回报猫儿!
说到回报,赵七娘不禁想到了她阿娘和阿嫂跟她说的事。
犹豫了片刻,赵七娘低声道:“猫儿,十八郎他——”到底怎么了?
竟是魔怔了一般,这么多亲戚轮番劝说,听说李其琛那边都快用家法了,都不能让李寿改变主意。
冯裕那边已经上报议事堂,众相公亦是惊诧不已。
一番商定后,拟定四月初四在京兆府升堂审理此案,届时,顾琰、郑文渊将会亲至旁听。
而京城的百姓,若是感兴趣,也可来旁听。
见李寿仿佛要一条道走到黑,坊间的流言更多了,也更加不堪。
许多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也纷纷唾骂李寿。
一时间,李寿竟成了个“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无耻小人。
赵家亦是世家,对于李寿为了帮圣人削弱世家、不惜拿自家长辈开刀的举动,十分不满。
今天赵七娘所出的小三郎洗三,赵家人一早就来了,赵七娘的母亲和几个嫂子说了不少关于李寿的事,还反复叮嘱让她好生劝劝唐宓。
“阿嫂,我信十八郎。”
唐宓抬起头,精致的小脸上写满坚定,“再者,他告状一事,我也是赞同的。”
“你早就知道?”赵七娘有些吃惊。
唐宓浅浅一笑,“是啊,自成婚后,十八郎从未隐瞒过我任何事。”
比如李立德这件事,李寿连父母、阿舅都没说,却在第一时间告诉了她。
赵七娘不禁有些羡慕,“十八郎待猫儿倒是赤城。”
倒不是说她跟王令仪的感情不够亲厚,也不是说王令仪故意隐瞒了她什么。
而是在赵七娘看来,夫妻之间,感情再好,也有各自的秘密。
比如,王令仪很少跟她谈及朝政,而她也不会告诉他自己亲娘背地里教了她什么御夫之道。
姑嫂两个正说着,吉时到了,唐元贞亲自过来抱孩子。
瞥到唐宓,唐元贞又说了句,“猫儿,你跟我来。”
赵七娘给唐宓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唐宓笑了笑,乖乖起身跟在唐元贞身后。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任由流言肆虐?”
唐元贞从未怀疑女婿的人品,也相信他们两口子这么做,自是有他们的理由。
她唯一不满的,是女儿女婿对流言的放任。
她唐元贞的女儿,不可能不知道舆论战的重要性!
唐宓笑得有些俏皮,“这样不是很好?托了那些流言的福,十八郎告状一事,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唐元贞瞬间明白过来,低声问了句:“怎么?这其中还有你们的手笔?”没有制止,反而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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