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贞和王怀瑾商议完回乡守孝后,夫妻两个便各自忙碌起来。
唐元贞这边要准备全家出行的种种事务,还要安排留守京城的人手。
王怀瑾那边则需要先跟王鼎和李氏报备一下。
只是他刚提了个开头,李氏便叫了起来:“什么?回、回梁州守孝?”
好好的,怎么要回梁州?不是说好在京城置办墓地吗?
梁州乡下的祖宅,李氏早就呆腻了,根本不愿意回去。
王鼎却有些意动。
国人自古讲究“落叶归根”,只是万氏和王鼐死得急,根本来不及交代后事。
但王鼎相信,他阿娘也好、大哥也罢,肯定是想把尸骨埋到老家的祖坟里。
更不用说,按照规定,万氏需要与她的夫君合葬。
就是王鼎自己,如果那一天老去了,也想回梁州老家安葬。
“回乡?也好!”王鼎点了点头,离家这些年,他也十分想念。
借此机会,他也能回去好好待一段时间。
“好?”好什么好!
李氏瞪了王鼎一眼,暗骂一句:真是狗肉上不了大席,不管当了多大的官儿,也洗不掉身上的土腥味儿。
回乡做什么?
他们在京城住着多少?
何苦回那穷乡僻壤?
但眼下不是发火的时候,李氏须得好好跟王怀瑾谈一谈。
她深深吸了口气,道:“阿郎啊,当初不是说好了嘛?怎么忽的又改变主意了?”莫非又是唐氏在背地里捣鬼?
王怀瑾感觉到母亲对“回乡”这件事的强烈抵触,他也明白,母亲为何不愿回去。
可母亲就真的没有站在他的立场为他想一想?
为了帮自己刷名望值、为了让自己的国公坐得更稳一些,妻子那样出身高贵、从小没吃过半点苦的人,都主动要求回梁州。
李氏作为母亲,作为一个口口声声疼爱儿子、愿意为儿女付出一切的母亲,却从未真的为王怀瑾考虑过。
是,梁州乡下确实贫苦了些,吃住等条件也远不如京城。
但也不是在那里住一辈子啊,只是待个两三年,母亲也不愿意吗?
不比较不知道差距,一旦认真比起来,王怀瑾愈发觉得母亲并不如她嘴上说的看重自己。
“阿婶,当初决定在京城安葬,也只是一个提议。那时阿娘和我都没想到京城的好墓地这般难寻,”
将不满藏在心底,王怀瑾耐心的解释着:“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京畿附近寻找,可总也没有合适的。与其这样拖延下去,还不如回乡。正好孩子们长这么大,还从未回过梁州,我便想着借此机会,也让孩子们在祖宅待上几年。”
王怀瑾的话说到了王鼎的心坎上,他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咱们王家富贵了,后人们却不能忘了本。”
而且,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王鼎也想在昔日的老兄弟面前,好好的炫耀一番。
回家!
没说的。
李氏却更加气急,“几、几年?你还想在梁州带上好几年?”
王怀瑾纳闷的对李氏道:“三年啊。阿婶莫非忘了,我要为阿婆和阿爹守三年孝啊。”
二婶、二婶,又是二婶?
李氏气得脑仁儿疼,一时情急,竟口不择言,“我和你阿爹都活得好好的,你守得哪门子重孝?!”这不是咒他们两口子早死嘛!
王怀瑾眼里闪过一抹失望,还真让娘子说中了,母亲根本就想抹杀过继的事实。
可问题是,这种事,能是她想抹杀就抹杀的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能让李氏抹杀成功,那以后,王怀瑾做这个安国公还能做得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吗?
母亲做事,就不能为他王怀瑾考虑那么一星半点儿吗?
王鼎让李氏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王怀瑾不是幼时就过继出去的,而是长到二十多岁才过继,王鼎也早就习惯王怀瑾是自己儿子的事实。
猛不丁的,王怀瑾要为王鼐守三年重孝,王鼎也有种被“诅咒”的赶脚。
王怀瑾眼见王鼎又犯了耳根子软的毛病,在他说出伤人心的话之前,抢先道:“二婶,族谱上,我是阿爹的儿子。况且我得了阿爹的爵位,为他守重孝也是情理之中。”
李氏还要说什么,王怀瑾又赶忙道:“当然,二婶如果实在觉得心里不舒坦,我把爵位让给王怀恩,再将族谱改回来,如此,也就不必按宗法行事了。”
既想得权利,还不想履行责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王怀瑾也不耐烦跟李氏纠缠了,直接将选择权抛给李氏:是要爵位?还是要儿子?选吧!
其实,有那么一刹那,王怀瑾还暗暗想着,如果李氏能选择后者,哪怕是口头上过过嘴瘾,他王怀瑾也就满足了。
然鹅——
李氏揉捏着手里的帕子,嘴张合了好几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王怀瑾已经没力气失望了,他淡淡的说:“看来二婶已经选好了。既是这样,那一切还是按照宗法进行吧。”
李氏嘴唇蠕动,看向王怀瑾的目光很是为难。
王怀瑾却不愿多说,“我与阿娘已经商量好了,九月十六日是个好日子,那日,阖家返回梁州。”
说完,王怀瑾又补了一句,“当然,二叔和二婶若实在不愿意,可以留在京里。正好也帮我们看看家。”
李氏眼睛一亮,刚想说:好啊好啊,我们留下看家。
另一厢的王鼎却发话了,“我们也回去!”
死的不只是王鼐一个,还有王鼎的亲娘哩。
王怀瑾这个嗣子都大张旗鼓的回乡为老人守孝,王鼎这个亲生儿子却继续留在京里,事情传出去,他王鼎还要不要做人?
再者,王鼎对万氏是真的孝顺,断不会在守孝一事上委屈了老娘!
李氏颓然的瘫软在榻上。
完了、完了,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
特别是王怀婉的亲事,王家阖家回乡,那谁去探查程家的底细?
还有,他们一去三年,梁州距离京城千余里,程家一旦有什么变故,他们在乡下根本就无从得知。
哎哟哟,我可怜的阿婉哟,好好的亲事又要横生波折了。
李氏心里乱作一团,哪里还想得起给王怀瑾纳妾的事?
……
王怀瑾从萱瑞堂出来,又转身去了摘星院。
“回、回梁州?”
王怀恩听完王怀瑾的话,也有些意外。
“是的,阿娘和我都商量好了。九月十六日启程,送阿婆和阿爹的灵柩回梁州安葬。”
对于王怀恩,王怀瑾就没必要解释太多,只需把结果告诉他。
然后征询他的意见,“不知大哥是想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留在京里。”
王怀恩揉着下巴,仔细思考着回乡的利弊。
良久,他才缓缓点头,“好,我与你一起回乡,在老家为阿婆和阿爹守孝。”
王怀瑾得到了回复,不再耽搁,起身便告辞离去。
出门的时候,几乎与小万氏错身而过。
两人客气的见了礼,寒暄两句,便各自离去。
小万氏走了两步,然后停下来,扭头去看王怀瑾的背影。
好一会儿,她才匆匆的赶往书房,还没进门,就急吼吼的问:“郎君,郎君,王怀瑾来做什么?”
王怀恩简单的将王怀瑾的来意说了说,并告诉她:“我已经答应了。”
“什么?回梁州?”小万氏内心是抵触的。
她和李氏一样,对那个又穷又偏僻的地方,实在没多少好感。
更不愿意舍弃京城的繁华,跑回祖宅去守什么孝!
但她在王怀恩跟前,并不如李氏在王鼎面前有体面,哪怕心里再不愿,也不敢明着反对。
小万氏暗自琢磨,现在距离九月十六日还有些日子,她一定想办法让王怀恩改变主意。
家里都通知到了,接下来就是亲朋故交,以及来往密切的同僚等。
不过,王怀瑾夫妇最先拜访的却是李克己。
“……事情就是这样的,孩子们能拜入先生门下是莫大的荣幸,本该好生上课才是,熟料家里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竟是——”
面对李克己,王怀瑾真是又小心又心虚,唯恐李先生一个恼了,不想教他们家的孩子了。
李克己捋着胡子,忽的问了句:“听说梁州多美食?”尤其是面食做得很有特色啊。
王怀瑾愣住了。
唐元贞却反应过来,赶忙说道:“先生说得没错,梁州的美食很多,特别是汤饼,做得跟京城很不一样。还有羊肉,做得也极有特色。”
李克己满意的点点头:“好,那我就去梁州呆些日子吧。”
他生平最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他已经在京城住了一年多了,早就烦了。
恰巧没去过梁州,索性趁着这次机会,去梁州溜达一圈。
王怀瑾终于醒过神儿来,眼中充满感激,“先生,您——”
李克己摆摆手,他也不全是为了三个孩子,而是他确实想出去转转。
他提前把话说明白:“我在梁州未必能待太久,或许一两年,或许一两个月。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耽误孩子们的功课。”
李克己肯为了孩子去梁州,王怀瑾几乎是感恩戴德,哪里还敢计较李克己在梁州待多久?
唐元贞也是这么想的。
夫妻两个心灵相通,齐齐向李克己行礼:“多谢李先生!”
李克己这边解决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王怀瑾戴着重孝,不好去人家做客,便亲自给亲朋故交等写了信。
世交,比如赵家、霍家;姻亲,比如李家。王怀瑾全都命人送去了亲笔信。
信中,王怀瑾真诚的表示,他的祖母和父亲先后离世,他要将两位老人的灵柩送回梁州,然后在梁州守孝。
至于为何拖了两个月才动身,真正的原因自然是不能说的,但也有现成的理由——办丧礼、搬家。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王怀瑾是信了。
不过,许是王怀瑾的信写得太真挚,那些亲朋故交也都相信了。至少一个个派人来王家,询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并且个个拍着胸脯保证,王怀瑾回乡后,京中的国公府,他们会多加照顾的。
王怀瑾等的就是这句话,对大家的善意,纷纷表示感谢。
接下来,王怀瑾和唐元贞更加忙碌了。
安排出行和留守的人手,准备出行的物品,提前派人回梁州收拾祖宅……一连串的事情,忙得两口子脚打后脑勺。
是以,他们根本没有闲工夫关注外面的消息。
自然也就不知道时下最火爆的八卦:李十八郎一人单挑十几家世家子弟!
唐宓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对这件事却格外在意。
正好郑勉这个小八卦也十分关心这件事,每天都会将最新“战况”写信告诉唐宓。
九月九日,李氏VS诸世家的第一天,李十八郎一人同时与三人对弈,结果:胜!
九月十日,两方对决的第二天,李十八郎醉酒写下三十几首脍炙人口的诗篇,同时与他PK的四个世家子弟全部败北。
九月十一日,赌局的第三天,李十八郎左右手开弓,一手草书、一手楷书,酣畅淋漓的书法,惊艳了围观的所有人,与他同场竞技的世家子弟俯首认输。
九月十二日……
可以说,一连五天,李十八郎以卓绝的才艺、精彩的表现,获得了接连的胜利。
其实,倒不是说李十八郎真的能够压制所有人,对决的时候,他故意使了个手段,即故意以一人同时对战N个人。
这种情况,落在评审或是围观群众眼中,那就是极不公平的。
同情弱者是天性,当人们看到一个人孤身对抗N人甚是一群人的时候,不管真相如何,本能的觉得前者被欺负了。
当这个人和N个人的水平相当,甚至是略差一点的时候,众人心里的天平依然会倒向那个人。
尤其当这个人生得好、仪态好,又是的年轻少年郎,众人对他就会更加偏爱。
所以,李十八郎的“胜”有点取巧的意味。
但不管取不取巧,李寿的“胜”是事实。
诸世家也不得不咬牙认下了这个结果,并且当着大半个京城百姓的面儿应了李寿的要求:明年春闱,各家将会派出至少十名的族中子弟参加。
“二九兄,赢了!”
唐宓放下信,盘膝坐在藏书阁的三楼,手托着腮,望着聚贤阁的方向。
果然,李寿根本不似他在自己面前表现的那般纯良无害,这厮根本就是个大腹黑。
不过也无所谓啦,二九兄是她的朋友,只要他不把心计使在她身上,她也不用太计较。
至于二九兄“逗弄”自己的事,唐宓大方的表示,她、不记仇,真哒。
九月十六日,王家阖家出动,一辆辆马车从安国公府出来,朝着城外驶去。
李寿根本不知道王家要回梁州的事,等他听到风声,王家的车队已经离京二百多里了。
站在城外的官道上,李寿苦笑:“看来胖丫头真的生气了,走也不告诉我一声。都怪我不好,干嘛逗她?算了,等过些日子,胖丫头消气了,我再跟她解释不迟。”
然而,让李寿想不到的是,他这一“等”就是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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