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的半夜,潭州城外的某条乡间小道。
“唉啊,这酒真是不错,正宗的‘仙人醉’!”一个穿着紫色锦衣的青年满身酒气,口齿不清地讲道。他显然喝了不少酒,有些神志不清,光举手做着倒酒的动作,手上却没有酒壶,一个劲的对着空气胡闹。
而他周围都是类似情况的富家子弟,个个衣着光鲜,油头粉面,却浑身酒气,手舞足蹈。荆湘道按察使丁为民的独子丁庭芝也在其中,他似乎也喝了不少,虽说还未到神智不清的地步,可脸色红彤彤的,如同两片火烧云。
这帮青年来头可不小,他们的父辈不是当地的富贾巨商,便是官府衙门里的高官显贵,甚至还有两个荆湘最大帮派——三湘会高层的儿子。可以这么说,他们这些五陵少年的父辈和背后的势力,几乎是占据了整个荆湘道上层阶级的一半,属于跺跺脚就能让荆湘颤抖三分的人物。
他们似乎是从某个宴会中散席归来,除了满身臭气熏天的酒气,还有浓浓的女子胭脂味。本来凭他们的身份,应当出门鲜衣怒马,仆佣成群,护卫绕身。可其中三湘会魁首的独子阎富贵提出州城外刘家镇有一处庄园,里面吃喝玩乐一条龙,什么玩意儿都有。而这帮公子哥在朝中并无常职,大多是父辈捐官或余荫,得个官身却无职位,平日里四处厮混胡闹,正事没有。一听阎富贵说有个新地方可以消遣,个个摩拳擦掌,表现要去见识见识。
可闫富贵隐晦地表明那里比较神秘,不是熟客不接待,最好不要带护卫和奴仆去,这帮公子哥一听有地方可以乐呵哪还敢那么多,纷纷表现赶紧带路。毕竟以他们的身份,有几个不开眼的毛贼敢打他们的主意?又是在潭州附近的乡镇,没有什么巨匪大盗,根本不用担心。
那处庄园果然是个好去处,可以说包含了酒家、赌场、妓院等等娱乐场所的功能,甚至还专门开辟有一片马场,里面驯养有数百上等良马,供客人纵马射箭,打马球。
一行十几人就这么不带任何仆从和侍卫,骑马前往那所谓的庄园。众公子到那庄园一看,果然非同凡响,整座庄园占地极大,装饰极尽奢华,纵使这些见惯了大场面的富家公子也不停地啧啧称叹。酒是窖藏数十年的上品仙人醉,歌舞是最新最流行的,美人自然都是国色天香,秀色可餐。
这帮公子哥骤得新的玩乐场所,当即便在其中寻欢作乐,直到夜近子时才游兴将尽,各自搀扶着朝潭州走去。本来庄园管事的意思是,先在这儿住下,待到天明之时再派马车送诸位公子回城。可是被烈酒冲昏头脑的一帮公子哥,断然回绝了管事的好处,也不愿乘坐马车回去,坚持要一路走回潭州。
管事知道这帮公子哥背后的势力家大业大,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管事所能惹得起的,没奈何只能让他们自行离去,而自己只能派遣一批武艺高强的护院,偷偷地跟在他们身后,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全。
结果不知为何,这帮公子哥居然逐渐偏离了官道,走入不知名的乡间小路上。
“队长,这帮公子哥好像走错路了,要不是去提醒他们一下?”护卫小李小声问道。
他们的队长显然是个久经世故的老江湖,当即伸手阻拦,蹙额道:“不用,这些公子哥我行我素惯了,不听人劝的,更何况他们今天喝了不少烈酒,现在站都未必能站稳,脑袋也是稀里糊涂的,要是发起酒疯,谁敢对他们动手?”
另一个看上去比较精干的护卫小张反驳道:“那也不能任由他们就这么乱走一通啊,若是出了事情,这帮公子哥的老爹岂不是要杀人!到时候咱们肯定会被主子当成替罪羊,给他们撒气。”
护卫队长皱着眉头思虑半晌,点头道:“那我们继续跟着他们,他们吃醉了酒,肯定走不了多远,到时候他们醉倒了,我们就把他们全都扛回金谷园。”
“队……队长!”护卫小李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变化,手指僵直在半空,微微地颤抖。
护卫队长一脸莫名其妙,他顺着小李手指的方向望去,瞬间也变了脸色,“人……人呢?”
金谷园的护卫隐蔽在一棵枯死的槐树后边,周围是一大片农田,只是没有种上庄稼,似乎在休耕。故而可谓一马平川,站在槐树之上,可以看清附近数里地的情况。
可是当护卫队长几下爬上槐树顶端时,除了一望无际的田地,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冷汗顺着他的背脊流入屁股沟,护卫队长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帮喝醉的公子哥走路跌跌撞撞,比起垂暮老人也快不到哪里去。这方圆数里之地,居然看不到任何人影,他们到哪里去了?
“怎么可能?居然没影了,这里一马平川,根本藏不住人,这帮公子哥……”护卫队长直接纵身跃下槐树,厉声对手下喝道:“小张,小李,你们两个立刻回金谷园,通知老板,让他请仙师过来,这回麻烦大了!”
小张和小李领命而去,剩下的一众护卫惶惶不安地望着自己的队长,不知如何是好。护卫队长一咬牙,沉声道:“咱们立刻分开搜寻,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帮公子哥找出来,为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诸位,努力吧!”
与此同时,正在一条乡间小路上晃悠的十几名公子哥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哪儿啊?三哥,你知道不?”潭州盐政转运使之子严落行睁着迷糊的双眼,询问着身旁直犯瞌睡的一名锦衣青年。
那名锦衣少年是荆湘道按察副使孙立望的幼子孙玉山,最是得宠,而孙立望又是丁为民的心腹,内定的接班人,故而他在这帮公子哥中的身份颇高,被尊为三哥。
孙玉山先是蹲在路边狂吐了一番,“呸呸”几声将嘴角溢出的胃液吐干净,旋即又用随身水袋清洗了口腔,眯着眼观察起四周。
这附近除了光秃秃的田地,就只剩下几棵半死不活的无名野树。远处忽然传来呼啸的风声,犹如弃妇在天边哭泣,又像九幽之下的鬼神在哀嚎。孙玉山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冰凉,他紧了紧衣衫,酒意已经醒了几分。
“好奇怪啊,潭州附近的乡野可谓寸土寸金,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片田地,任由其荒在这里呢?”这时一个醉得不是很厉害的锦衣青年随意嘟囔了一声。
孙玉山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的舅舅是潭州负责掌管常平仓的粮库大使,官虽小不过正八品,可是胜在油水极多。用他舅舅的话说就是“给个县令都不换”。孙玉山在和家人吃饭时,他舅舅曾说过潭州附近的田地已经全部开垦完毕,收的皇粮依然填不上缺口。
这里还是潭州附近吗?孙玉山丝毫不怀疑舅舅说的话,潭州作为荆湘南路的治所,人口众多,附近能开垦的田地早就开垦完了,就算了附近一些高山,也被日益增加的百姓给开出一块块梯田。
不知为何,孙玉山感觉周围的景象是如此的不真实,远处的田地仿佛无边无际,在自己的眼里一片模糊,看不清具体的景象。唯一清楚的,只有脚下这看不到尽头的乡间小道,两侧的田地不知是由于黑暗,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根本无法看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个大致的轮廓。
“刚才明明还能看到的!怎么会这样?”恐惧逐渐爬上自己的心头,孙玉山只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他猛地转身,可是除了喝得烂醉的一众狐朋狗友,根本没有其他人影,更诡异的是,身后的路消失了!仿佛就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惊慌失措的孙玉山连忙将这个现象,告诉周围的公子哥,除了几个彻底喝醉,快要不知人事的家伙,其他的人在经冷风一吹,加上孙玉山的一番慌张的言语后,大都酒醒了三分。他们慌乱得如同被狼群包围的绵羊,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尽管他们平日里个个是纨绔子弟,嚣张跋扈,横行无忌,可遇到这种诡异的现象,也和寻常百姓并无二致。他们的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闹鬼”二字,幼时家人给他们讲的鬼故事终于在脑海里再次露出狰狞之色,一个个面色惨白,手脚颤抖。
“不如我们待在原地,等到天亮吧,我听说鬼白天是不敢出来的!”永州知州的儿子董大勇提议道。
荆湘道第一大盐商孙颖川之子孙银均则持反对意见,“现在我们应该趁着人多,赶紧离开此地,我听天素寺的妙相方丈说过,像我们这样的显贵子弟,身上都是带着极强气运的,富贵之气佑体,寻常鬼怪根本无法近身。马上就要接近子时了,到时候天地间阴气最盛,凭我们身上的气运或许不能抵抗啊!”
众公子哥分为两派,有的支持董大勇坚守到天亮,有的支持孙银均赶紧离开,僵持不下之后,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平时的主心骨,按察使丁为民的独子丁庭芝。
还没等丁庭芝开口讲出自己的判断,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别犹豫了,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吧!”
丁庭芝勃然大怒,他在这帮公子哥里威望是最重的,一向被人奉承惯了,现在居然敢有人无视自己,他当即厉喝道:“谁说的,站出来!”
众公子哥面面相觑,直到有个富商之子面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个声音好像不是咱们人的声音。”
“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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