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俯身低眉的杨玉环,已经开始缓缓的卷起衣袖。
李长安心中便是一阵异动。
他可不认为,是因为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帅气吸引到了杨玉环。
五千里路让他看清楚了很多东西。
杨玉环之所以要这样做,其一是为了安抚自己好尽早脱身,其二或许是她身为女子的母性所致。
可不论怎样,能让这位没几年就要成为整个大唐最尊贵的女人为自己洗脚,李长安不由的唏嘘起来。
李长安猜的没有错。
杨玉环确实是想要早早的摆脱眼前这个坏人魔爪,而且在她的内心,这个明显比她要小上很多的年轻人,就和她的弟弟一样,正处于无助和伤痛之中。
正是因此,这才促使了她做这些事情。
杨玉环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端起李长安的双脚,就要拔出那双破烂发臭的鹿皮靴。
靴子很难拔出来,不得不让杨玉环手上多加了一份力气。
定然是脚底和靴子粘在一起了!杨玉环不期皱起眉头,她实在难以相信,这个少年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双脚粘在靴子里。
噗呲一声。
两只站满黑红血茧的脚就暴露在了杨玉环的眼前。
一股日积月累,一直挥发不去的腐臭味,瞬间扑鼻而来,让杨玉环一下子紧闭起双眼。
“嘶……”
从脚上传来的酸爽疼痛感,让正在啃着馒头的李长安没有忍住,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吸气呻吟声。
杨玉环偏着头,努力的眨着眼睛,努力的让自己不要留下泪的。
不是因为她眼前的这双脚,是她见过的最饱受劫难的,而是因为那浓浓的一股一股往上窜的味道,实在是太过辣眼睛了。
不过,她的心中也是分外的震惊。
所以尽管气味难闻,但她还是洗的很认真,小心的将陷入到烂肉中的碎屑、毛球等取走,更是拿着把剪刀,小心翼翼的将腐烂的肉块剪起。
脚上的味道,李长安同样闻到了。
他有些尴尬,略带着些不好意思道:“累烦道长了……”
杨玉环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明显经历了很多的少年,微微一笑:“贫道乃是出家之人,本就该慈悲为怀,救死扶伤。”
李长安无声的露出笑容。
他想到,若是那些史官们往后知晓这件事情,是否会在他们的手中卷上记下什么。
时年,妃为安浴足去伤。
想了想,李长安自嘲的笑了笑:“方才见道长的面打翻,若是日后有缘,李长安愿为道长亲手煮一碗面,以作赔礼谢罪。”
明显过了饭点,还偷偷摸摸关着门躲在厨房里吃面,再看杨玉环肉鼓鼓的脸颊,李长安就知道这是个吃货。
如果自己能一直活着,做一碗面为今日之事赔礼,也算是弥补了。
杨玉环并未作答。
她现在只觉得这个少年,大概真的不是什么坏人了,很有礼貌。
不过,想到她自己的经历。
杨玉环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吃到这个少年煮的面了。
她的心中不由生起了一丝伤感。
眼前的这个少年有着无尽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李长安的双脚实在是被磨的太烂了,加上刚刚清洗、清理完,脚底再次缓缓的渗出一丝血水来。
杨玉环有些无奈,只能将自己的手帕撕成两块,将他的双脚包扎起来。
这里没有新的靴子,杨玉环又只能撕下自己内衬的衣袖,垫进李长安的鹿皮靴里。
等将李长安的双脚穿进鹿皮靴里,杨玉环这才如释重负。
“虽然清理包扎过,但伤口一时却是难好的,你还要多加注意,不宜过多走动。”
说完,杨玉环这才想起,自己这样的劝说大概是没有用的。
硬生生将脚做成这样,只怕这个少年的路是走不完的。
李长安笑着站起身,小心的挪动了一下脚步。
脚底还是生疼,但却也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有劳道长,今日之恩,李长安没齿难忘,今生必有报答!”
李长安打开厨房的门,观察了一下便走了出去,他看着跟着自己走出来的杨玉环,目光坚定的承诺着。
这个可怜的女人,那看似幸福的一生,却埋藏了太多太多的苦难和背叛。
她的亲人背叛了她,她年轻的丈夫背叛了他,她年迈的丈夫背叛了她。
就连着因她而更加光芒万丈的盛世大唐,也背叛了她。
如果有可能的话,李长安很想想她不再被白乐天悲切感叹着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明显,此时的杨玉环并不知道李长安的眼神之中,所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微微的笑着,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然而。
下一刻。
远处传来了一阵僧人的脚步声。
李长安抬头看天。
此时天色渐晚,到了僧人们用饭的时候了。
没做多想,李长安一把抓住杨玉环的手腕,拉着对方就往脚步声传来的相反方向逃窜。
净业寺不算太大,建筑也不多,营造的不算复杂。
没多久,李长安就带着杨玉环到了一座宝殿的后门。
因是后门,不曾知晓此殿供奉着那位菩萨。
李长安闷着头带着杨玉环窜进殿内,模糊的屏风后面却是盘坐着两道人影,一时间让他后背惊起一层冷汗。
没做多想,李长安立马压住动静,带着杨玉环就钻进了一旁垂落着一条经文纱布的夹墙之中。
夹墙很窄,仓促之下,两人相对而立,一时竟然是动弹不得。
姿势有些暧昧。
杨玉环顿时满脸绯红。
李长安同样有些难受,只因为两人贴合的实在太过密切,让他有些控制不住的可耻了。
然而还未等他挪动身子,前面已经传来了声音。
一道稍显年迈的声音响起:“何人?”
另有一道声音发出:“应是僧众弟子们进食去了。”
年迈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少顷之后方才接着说:“大师,此时东渡恐怕艰难,去岁圣人改元天宝,今日南郊祭祀,更是政令频出,老夫唯恐届时有人会横加阻拦于大师。”
“贫僧入佛门,立志弘扬我佛慈悲,此时不成,贫僧也该有愚公之志,一日不得东渡传法,贫僧便接着去做!”
东渡?
李长安知道,今年大唐刚刚改元天宝。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今年唯一想要东渡传法的只有那个鉴真和尚。
而其结果并不好,东渡之时被地方官府层层阻拦,最终未能成功。
知道了其中一人的身份,但是另外一人的身份李长安却是不得而知。
这时,只听鉴真和尚说道:“说起圣人今日颁布政令,贫僧倒是未曾恭贺相爷,于朝堂之上更进一步。”
被称作相爷的人轻笑一声:“某这相爷,不过陪衬而已,不然大师以为陛下会早早的就将某给派来这里?”
“万般如来法,一切皆有定数。”鉴真和尚打了一句机锋。
那相爷却是冷笑了一声,有动静发出:“大师,想来圣人此时应当快到山下了,你我还是早早出山门恭迎吧。”
“阿弥陀佛!”
稍后,李长安就听到鉴真和尚和那被称作相爷的人从此处离去。
危险离去,李长安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你……还不快走!圣人就要来了!”
“你快走啊!”
“莫要让旁人看见了!”
就在李长安感受着胸前的柔然时,一直低着头的杨玉环,抬起红扑扑的小脸,有些气恼的催促着。
李长安嘿嘿一笑,竟然是情不自禁的向着杨玉环挤了过去。
“嗯……”
如同猫叫一样的声音,从杨玉环的嗓子里钻了出来。
满脸绯红,娇艳欲滴。
李长安却是停下了动作,将自己的身子从夹墙和杨玉环之间扒了出来。
他没有急着离去,而是突然低头俯身,凑到了杨玉环的耳边。
“大……姐姐真香,若是能娶回家该多好……”
说完,李长安掀开挡在夹墙前的经布,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宝殿外。
而还停在夹墙里的杨玉环。
一张绯红的脸颊,此时已经像是胭脂一般,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羞愤,眼底却又一丝藏不住的骄傲。
那个傻子,难道看不出她是个道姑出家人吗?
男人不过是一群见色起意之徒!
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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