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怡静姐姐来信,说兰嬷嬷已经到了岭州朝阳侯府,肚中孩子也安好,人人都说肚子尖尖定是个男娃娃。
她高兴坏了,却也隐隐有些担心,因为怡静姐姐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经过安老夫人去世后,更是隐忍。
但几位老夫人的态度也非常明显,特地传信过去,说什么虽不是她正经的祖母,可仗着几分老脸也是可以为她做主的。
偏的怡静姐姐生来便是温柔性子,和菡萏堂那两位装出来的不同,总是生怕给别人招麻烦,委屈全都自己扛。
顾初月原本鼻子就塞的难受,只是眯着眼睛不愿动,现在更是睡意全无。
她由珍珠伺候穿上袄裙披风,匆匆便去了前院正厅。
正厅帘栊隔开视线。
安仲逸喝着茶,一双桃花眸却总是看向门处,奈何除了黛色银纹,其它半分不见。
而后反应过来时,不免失笑。
白皙修长的手指压在信封上,似上好的白瓷,单瞧手,便知是不经人间疾苦的贵公子。
视线潋滟微转,信封上的簪花小楷很是赏心悦目。
不禁想起,这封信是如何到了自己手中。
买通了送信小厮,将原本要单独送到学士府的信劫到了柳家老宅。
细细想来,又深觉可笑。
不过是多见一面罢了,婚约在身夫婿回府,小姑娘日后就算是有天人之姿,也同自己毫无瓜葛。
不过是有个不亲不近的表哥称呼罢了。
可想起千般哄骗而来的那一声“哥哥”,实在心情颇好。
想来若是被青绍知道了,怕是要气的狂抄《论语》三百遍。
“小姐慢些。”
丫鬟的声音响起,帘栊被一只手掀开。
顾初月一下下捏着鼻尖进屋,这才觉得舒服些。
她慢慢坐下,不禁打了个哈切,“表哥安好。”
小姑娘一身鹅黄色撒花袄裙,斜襟袖口皆绣着满园春,鸦青长发随意用发带松垮的系在身后,戴着圆圆的一顶毡帽。
额前细碎的薄发被挽到耳边,许是因为刚刚睡醒,正俏皮的卷着,露出饱满的额头,眉心描着梅瓣花钿浮暗香。
香靥深深,梨涡浅浅,杏眸慢转水波横。
明媚的,像是冬日云层后的骄阳,哪怕只露半分光,也足以令人温暖灼目。
安仲逸收回视线,一眼便看出她强撑住的精神,“昨晚没睡好?”
她蔫蔫的点头,没提自己挨罚那档子事,有些迫不及待道:“怡静姐姐的信呢?”
安仲逸双指夹起信封,桃花眸微勾,左右摇晃着。
顾初月眯缝着的眼睛瞬间一亮,立刻过去期期艾艾的看他,福了福身子:“多谢表哥,表哥今日真是俊俏呢。”
小姑娘鼻塞,清脆的声音变得懒洋洋透着娇软。
安仲逸失笑,拿着信封轻拍她额头,将信递给她,“小滑头。”
她提着眉眼左右顾盼,笑嘻嘻的又蹿回了自己的位置,连忙打开信封,细细的读着。
字里行间,无不洋溢着喜悦。
怀孩子,真的会这么幸福吗?
透过安怡静,顾初月不禁想起了原主的娘亲,在怀孕时,想来也是这般。
可惜,娘亲她的夫君,不是愿为正妻空摆后院的小侯爷。
看完信,不禁松了一口气,“小侯爷真是位良人,怡静姐姐当真是苦尽甘来,我这一颗小心脏总算是安稳了。”
安仲逸笑她,“小小年纪,操什么心?当心不长个子了。”
她皱着鼻子,刚刚才通了一瞬的鼻子又开始不舒服,刚开口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张小脸皱的像刚出笼的包子。
她揉着鼻尖,“让表哥见啊切……还请表哥不要啊切啊切啊切……”
又是好几个喷嚏,她实在控制不住。
袖管下滑,露出红肿的手掌内侧,尤其小拇指,肿的像刚拔出来的胡萝卜。
安仲逸一双桃花眸幽深,“这是怎么了?”
珍珠为小姐鸣不平,没忍住说了几嘴。
顾初月立刻道:“珍珠!。”
老夫人不在府内,生母去世,继妹受伤,想来继母也是无暇顾及她。
安仲逸面色温润,说出的话却莫名带着威严几重深,“初月,你还记得那日在顺祥斋我说过的话吗?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有些事情若是需要我帮忙,只管说一声。”
顾初月有些错愕,再抬眸,她这位仲逸表哥依旧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她沉默片刻,最终开口,“当真有一事。”
叶然回老家祭拜奶娘去了,她手里头缺人。
“仲逸表哥,张侍郎被贬,一家人过完腊八就要外迁,不知张家慧儿的禁足日子到期了吗?”
安仲逸呷了口茶,“怎么,初月妹妹要与张慧儿重归于好?”
她狡黠的眨眨眼,“别人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我总要还不是?”
“自是要还。”
到底是男女有别,顾老夫人又不在府中,无法借着由头再与小姑娘多待会,告辞之前,不忘让她去看大夫。
表少爷一走,珍珠好奇:“小姐,张慧儿将您害得这么惨,您问她做什么啊?”
顾初月笑道:“张慧儿只是一把枪罢了,真正害我的人现在正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老爹的愧疚呢,你说,我怎能不惦记着她们呢。”
珍珠明白了。
帘栊在这时被掀开,钻进一瘦弱的丫鬟。
珍珠上前:“簌簌,你怎来了?不是让你在小厨房给小姐熬燕窝和乌鸡汤吗?”
簌簌道:“小姐快回去看看吧,夫人送了不少东西来。”
顾初月往嘴里扔了块果子,“夫人?婵姨吗?她给我送什么东西?”
“金银珠宝,可不少呢。”
顾初月冷笑两声,前几日才噼里啪啦将她数落一通,今日瞧她出来,又送上不少财宝。
思过改性怕是她多想,生怕老夫人回来她去告状怕才是真。
顾初月坚定:“告诉她们,我不要,让那些人哪抬来的再送哪去。”
簌簌焦急:“奴婢也说了,可常妈妈您也知道,奴婢实在是……”
“罢了。”她起身,“回去收拾收拾,将夫人送来的东西全部拿到当铺换了银子,一半送去城外的慈幼局,一半待过年时普陀寺去城门施粥时买了粮食送过去。”
她不是心慈之人,也不是良善之辈,做不到心里半点仇怨不记。
求不求和道歉是藏玉阁的事,原不原谅是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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